作者:刘虚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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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你认识包真晨吗?
我愕然地看着黎开山,不解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程毓梅命案的真相,和这位叫包
真晨的记者,有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我说。
“原来如此,你也不认识啊……”黎开山怅然地说:“这则新闻报导露出后,我一直
在找他呢……”
“找他?”我眼睛一瞇,点开手机里的新闻,看了一下,这则关于程毓梅命案的新闻
,是发在《神州电子报》上。那换言之,包真晨当时是《神州时报》的记者。
“直接打去《神州时报》问就好了啊。”我啐道。
但黎开山却摇了摇头。
“我问过了,《神州时报》并没有这位记者。”他沉声道。
“什么?”我不相信的低头滑动手机萤幕,包真晨所写的这一则关于程毓梅命案的新
闻,确实是发在《神州电子报》的网站上,于是我示意地对黎开山摇了摇手机。
黎开山却两手一摊。
“我确实去问过了。”他说:“我不只直接打去《神州时报》报社询问,还向警界或
媒体界的友人打探过,但都没有人认识这一位叫包真晨的记者,甚至士林侦查队的老皮还
跟我说,他听都没听过包真晨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叫包真晨的人从来不存在似的。”
“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地说。
于是我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在黎开山和乔伊的注视之下,点开《神州时报》的网站,
在搜索栏输入“包真晨”三个字——只要这个人是在《神州时报》跑过线的记者,那网站
上一定会有他发过的新闻。
没有想到,除了这则关于程毓梅命案的新闻报导之外,《神州时报》再也没有其他一
则关于“包真晨”的搜索结果。
我一愣,心念一转,也许这位叫包真晨的记者,在这则新闻发生,跳槽到别家媒体了
。
于是我立刻改点GOOGLE的搜寻引擎,输入“包真晨”三个字,进行人肉搜索。
我心想,无论这个叫“包真晨”的记者离开《神州时报》之后,去了哪家媒体;或是
进入《神州时报》之前,待过哪家媒体,GOOGLE应该都能搜寻到关于“包真晨”三个字蛛
丝马迹。
然而,一样只有那一则关于程毓梅命案的《神州时报》新闻报导。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一条关于“包真晨”这名记者的搜索结果。
我惊讶地看着手机,抬起头,却见黎开山的脸上,挂著“你现在做的这些动作,我都
已经试过了”的表情。
仿佛这位叫“包真晨”的记者,只存在于程毓梅命案发生后,新闻报导露出的那一阵
子短暂时间。
“难道是笔名吗?”我疑惑地想。确实有些记者会使用笔名,但通常记者会这么做的
原因,就是该报导背后牵扯的层面实在太大太广,记者为了避免惹麻烦,才会在撰稿后选
择用笔名,让被报导的对象找不到人算帐。
可是这种作法只是聊胜于无,盖因被报导的对象若本身极有势力,只要透过管道,用
问的也能问出是谁写的,小小的笔名根本保护不了想要隐匿的记者。
职是,当记者跑出一条极具争议性的新闻后,报社为了保护记者,或是记者本身不愿
意挂名,那该则新闻就会改署名“地方中心”或是“突发中心”,或是只押“综合报导”
;而老派一点的媒体,像我待的《东海岸日报》,就会使用很老派的“本报讯”,来刊登
该则新闻报导。
所以,我想了一想,觉得“包真晨”这个名字,不太可能是笔名。
因为程毓梅的命案,站在记者的角度,是一件没有炒作空间的的社会案件,顶多只有
一、两天的版面寿命,里头没有知名人士,记者在报导这起案件时,理应不用担心会遭被
报导的对象秋后算帐,因此“包真晨”这位记者,应该没有使用笔名的必要性。
再者,这起新闻很明显也不是记者跑出来的新闻,而是警方破案后,先统一发给记者
公关新闻稿,然后再由记者们去各凭本事,以公关新闻稿为底本,去问出自己所需要的报
导资讯。换言之,这并不是独家新闻,而是本来就准备要曝光的新闻,记者根本就不用担
心挂上名字后会出事。
所以,我认为撰写这则新闻的“包真晨”,应该不是笔名。
那为什么除了程毓梅命案的新闻之外,“包真晨”这名记者再也没有发过任何一条新
闻稿呢?照情况来看,也不可能是以稿计费的特派记者,因为国内的社会线不可能用特派
记者。
想着想着,我心头蓦地一惊——黎开山似乎正在把话题岔开,我所质疑的真相似乎模
糊了。
心底一阵警戒,于是我立刻把焦点拉回。
“可是这和程毓梅的命案有什么关系?”
不管包真晨这个记者怎么样,他都只是在程毓梅命案发生后进行新闻报导,可是我想
知道的,是整起程毓梅命案的真相,也就是新闻发生前的事实。
“当然有关系。”黎开山末端分岔的眉毛一扬,语锋一转,恨恨地说:“因为程毓梅
出事之后,这个包真晨是第一位找上我的记者。警方原本给的公关新闻稿里,并没有提到
我,可是这个包真晨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程毓梅找过我,于是包真晨就跑来找
我,他直接向我勒索三百万元,如果不给,他就准备要用新闻来修理我。”
我惊讶地看着黎开山。
这位“白波坛”坛主,脸上尽扫和蔼可亲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灰暗的阴郁。
“我当然不愿意付这三百万元,我为什么要付这三百万元?程毓梅发生这种事,我比
任何人都还要难过,竟然还有人想拿这件事趁机对我勒索!所以我当场大怒,对他狂骂了
一堆三字经,把他轰了出去。
“可是正因为我不愿意付钱给包真晨,他立刻在《神州电子报》的即时新闻里,写进
了‘士林的黎姓法师’。整个士林的宗教圈,就只有我姓黎,所以我就曝光了。冯博士,
你身为记者,应该也清楚,记者们最害怕的,就是漏新闻,有人有独家,就代表其他人通
通都漏新闻,所以包真晨在《神州电子报》的即时新闻一出,风向一带,接下来,各家的
记者闻风而来,跟着报导,我几乎在这次的事件里身败名裂。”
黎开山一边说,一边开始搓手,似是想起不愿想起的愤怒回忆,所以靠搓手来压抑情
绪。
“冯博士,你难道不觉得这则新闻报导很有问题吗?”
我低头去看手机里的新闻稿。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黎开山伸手,把我的手机转向他,他指著新闻稿,大声唸道:
“而在去年,程女疑因男友劈腿提分手,于是找上台北士林的黎姓法师,企图靠作法
来挽回感情,黎姓法师要程女脱光衣物,让他在全身画满符咒,可是多次作法后男友并未
回头,黎姓法师转介她认识在台中开征信社的广嫌,希望能找出男友的新欢。”
“据了解,去年4月底,程女再度透过黎姓法师介绍,想到嘉义去寻找另外一位法师
作法,借此挽回和广嫌的婚外情,但黎姓法师涉嫌向广嫌通风报信,于是广嫌不只在网络
上佯装成另外一位法师,还指示另一位伊姓友人佯装成是嘉义法师派来接人的司机,前往
嘉义高铁站将程女接走,并在车上欺骗程女喝下掺有FM2的符水,随后将昏迷的她载到台
中市大坑的情人桥附近将交给广嫌,伊嫌收受4万元酬劳后离去。”
然后,他看着我,道:“冯博士,你觉得这两段哪里有问题?”
我没有说话,因为这两段,就是让我刚才对着黎开山破口大骂的原因。
“那我就自己来解读吧。”黎开山冷“嘿”一声,身子坐直,朗声道:“这两段报导
所要表达的,就是我和广华仲合谋,谋杀了程毓梅。”
我僵住了。
望着此刻双眼精光大盛的黎开山,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看完这则新闻报导的我,就是这样子认为。
但我没有想到,黎开山竟然毫不避讳,毫不掩饰地直接说破了。
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程毓梅前男友的全名。
“广华仲”。
那位征信业者。
黎开山突然指著乔伊,道:“伊智坤,他因为这件案子,被判刑十个月。”
我转头看着乔伊,这位长得像摔角手的壮汉表情变得有点尴尬,显然不明白黎开山为
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法官……认定我去嘉义高铁站载‘小梅’这件事,是妨害自由罪。”他嗫嚅道。
“才十个月?”我冷冷地啐道:“依我来看,应该要判无期徒刑才对。你这个帮凶。
”
乔伊尴尬地张著嘴。
“等等,那为什么你人会在这里?”我蹙眉道:“为什么你还没去坐牢?”
“因为我和‘小梅’的家属谈好和解,我赔给他们二十万元,所以获得缓刑四年。”
乔伊道。
“和解?”我大吃一惊,“程……程毓梅的家属……竟然愿意跟你这个帮凶和解?这
怎么可能?”
“因为我真的是无辜的啊!”乔伊叫道:“我当时去嘉义高铁站载‘小梅’时,根本
没有想到事情会变这样!”
“你无辜个屁!”我“呸”了一声,怒道:“你收了那个叫广华仲的人渣四万元,害
死一条年轻女子性命,无辜个屁!在我看来你根本死有余辜!”
“那笔钱跟这个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台中有信徒托广哥要捐给师尊的香油钱!
”乔伊大叫起来:“那次我是接到广哥的电话,说有信徒要托他,捐四万元的香油钱给师
尊,但他和‘小梅’约好了要去嘉义,所以他要把钱转托我拿回台北,交给师尊。
“可是我到台中,在广哥的公司里与他碰面后,他突然又说,要捐香油钱的客户迟到
了,还没有来,他想等那位客户,又怕‘小梅’在嘉义高铁站等太久,会生气,因此他叫
我先去把她接回台中——‘小梅’是广哥的女朋友啊!我当然不疑有他啊!
“广哥还拿了一瓶红酒给我,叫我先拿给‘小梅’喝,他说每次‘小梅’生气耍任性
时,只要喝喝红酒,火气就会压下来了,所以我就拿给‘小梅’喝啊,哪知道她酒量很差
,喝完后就睡着了。”
“什么‘她酒量很差,喝完后就睡着了。’里面掺有FM2啊!”我听出乔伊话里的盲
点,立刻打断他的话,出声指责。
但乔伊白眼一翻,怪叫道:“我怎么会知道里面会有FM2?难道广哥给了我红酒,叫
我交给他女朋友,我还要打开先喝一口,看看会不会昏昏欲睡,确认有没有FM2吗?而且
FM2无色无味,我是要怎么判断?我当下当然是以为‘小梅’喝完了红酒后,因为酒量很
差,所以马上就睡着了。如果我早知道里面掺有FM2,我怎么可能会拿给她喝?我绝对不
可能这么做的!”
这话倒也有理,我登时语塞。
只听乔伊继续道:“我后来和广哥约在台中大坑的情人桥附近碰面,他把信徒要托他
捐给师尊的四万元交给我,然后就到我车上,把睡着的‘小梅’抱走了。我想说接下来就
是他们情侣之间的事了,所以也没多问,就拿着钱直接回台北了——我当时哪里会想到,
后来事情会变这样?”
我整个人懵了。
“就……就这样而已?”
“整件事真的就这样而已啊!”乔伊睁著一对无辜的圆眼,叫道:“所以警察找上我
,只因为我是‘小梅’死前最后与她通讯的对象,他们就认定我是命案的重要关系人。我
根本当场就呆住了,仿佛有人当头敲了我一记闷棍,‘小梅’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所
以我就告诉他们,是广哥叫我去接人的,有什么事,你们要问广哥!所以那些警察才去找
了广哥。
“可是后来,他们就认定我去嘉义高铁站载‘小梅’,并让她喝红酒,然后睡着,然
后把她交给广哥这整件事,是妨害自由罪,就把我移送,然后检察官就把我起诉了,然后
法官就判我要关十个月。从头到尾,我根本觉得莫名其妙!但因为事情真的就只有这样而
已,所以‘小梅’的家属后来也愿意跟我和解啊。”
他越说,语气越是急切,似是忆起了当时在法庭上百口莫辩的场景。
这时,黎开山又唸了一次手机里的新闻报导:“指示另一位伊姓友人佯装成是嘉义法
师派来接人的司机,前往嘉义高铁站将程女接走,并在车上欺骗程女喝下掺有FM2的符水
,随后将昏迷的她载到台中市大坑的情人桥附近将交给广嫌,伊嫌收受4万元酬劳后离去
。”
“听清了吗?冯博士?”他手一摊,道:“你看,原本单纯的情况,到了包真晨笔下
,‘红酒’变成了‘符水’;广华仲托伊智坤拿红酒给程毓梅,变成了‘在车上欺骗程女
喝下掺有FM2的符水’,情况倒像是变成了一桩预谋的犯罪行为。”
我张著嘴,望着黎开山。
完全不一样。他和乔伊的说词,与包真晨的新闻报导完全不一样。
谁才是对的?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黎开山看着呆愣住的我,忽然再度指著乔伊,道:“冯博士,你听得出来,我为什么
突然提起伊智坤因为这件案子,而被判刑十个月这件事吗?”
我摇摇头。一旁的乔伊也摇摇头。
黎开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冯博士,不是我在为自己开脱,但我提起这件事,
要表达的是——我,黎开山,在程毓梅的这件案子里,不只没被判刑,甚至,我连被起诉
都没有。”
我哑口无言,被怒火支撑起的强硬身躯,似乎在渐渐软了下去。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黎开山要问我认不认识包真晨了。
他想找包真晨算帐。
如果按照新闻报导来看,应该是黎开山、广华仲这两人合谋,骗财骗色,从一开始就
打算谋杀程毓梅。而伊智坤,则是类似他们底下负责出力的小弟。
可是,连只是去嘉义高铁站载了程毓梅的伊智坤,都被检警认定是妨害自由罪,进而
起诉,并被法院判了十个月有期徒刑;那身为与广华仲合谋的黎开山,在全案里所扮演的
角色,明显更重要,若他真的涉嫌重大,不可能连起诉都没有。
但黎开山现在却说,他连被起诉都没有。
这是查得到的事,黎开山不可能说谎。
而且,程毓梅的家属,竟然愿意和伊智坤和解,让他换取缓刑。证明程毓梅的家属多
少也认为,伊智坤并不是罪大恶极。
此外,我翻阅过其他媒体的报导,都没有新闻写说,程毓梅的家属,对于黎开山连起
诉都没有的这件事,有任何意见。
难道,真的是这个叫包真晨的记者,因为勒索黎开山三百万元不成,所以乱写?
这个包真晨,到底……?
心头一阵迷惘,我看着眼前的黎开山和乔伊,忆起方才,只要一提起程毓梅,这两人
表情明显非常难过。尤其是乔伊,脸上悲伤的神情,完全藏不住。而且从他数次称呼程毓
梅为“小梅”,显然是真的很熟,所以惯性地只叫绰号。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起刚才,乔伊称呼广华仲,是叫“广哥”。而且从他的言语间可以听出,他也与
这个广华仲相当熟稔。
黎开山、广华仲、伊智坤、程毓梅,这四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满腹疑窦,于是我吞了一口口水,问道:“坛主,你和那个叫广华仲的征信业者,到
底是什么关系?”
黎开山沉默了。
似乎他不愿意再提起这个人。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缓开口。
“广华仲……”只见黎开山咬了咬牙,道:“他是我的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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