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幽暗的走廊仅孙韵一人。
“让我杀人,不然就杀了我!”白虎的低喃早被她当耳边风。
孙韵大五实习就是在T中学,这里是对她充满回忆之地。所以本来交给阿杰跟珍处理
即可,她还是想亲自走一趟来缅怀青春。
孙韵唤那个有点呆呆的女孩“珍”,Jane这名字让她想起一个很爱使唤林大方当工具
人的学妹。她X的十七楼电梯坏掉,要她男友去帮忙搬家?
对了,孙韵就是在这间学校认识大方的,后门飘着菸味的小公园、闷热的黄昏、遍体
鳞伤的大男孩向她呼喊。
--妳有杯子可以借我装个水喝吗?
孙韵实习时新大楼还在规划阶段,现在已启用两年,专让表演与艺术课程使用。一楼
是音乐、二楼是美术、三楼则是表演舞台。美术教室外贴满作品,一幅蜡笔画恰巧沐浴在
惨白日光灯下引起她驻足。
‘夜晚的碧潭桥 八年二班 罗怡静’
蜡笔简单勾勒七彩霓虹的碧潭桥在夜色中炫丽夺目,还真画出一点韵味。孙韵情不自
禁用指腹轻柔抚过画作,忆起林大方第一次约她。
--周日碧潭熙熙攘攘,两人下午踩天鹅船在湖中漫游(她努力十分钟就开始拍照),
晚上胡乱吃水煎包、盐酥鸡还有棉花糖在吊桥上来来回回走着一遍又一遍,宵夜是花生豆
花加一大碗满满料的刨冰,到了十一点还跑去麦当劳点大薯像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跟他
在一起总不顾形象大吃大喝,反正吃不下也有人会通通解决……
那些日子还回的来吗?
蜡笔粉屑刺刺黏黏让她清醒:跟白虎刺穿人体时沾染挥之不去的触感一样。
从东北七区猥琐的老庙祝开始:他使迷魂咒协助红衣鬼绑架国、高中生,遭逢厄运的
孩子答应供奉后被他像货品一样载去东方,还不忘“验货”每个女孩,比鬼还浑蛋的人渣
。
当白虎穿透他胸膛时,老庙祝哭丧脸试图嚎叫与求饶,但发不出任何声音仅喉头“咕
咕噜噜”响如开水沸腾--那画面深深烙印在孙韵脑海,好几天恶梦都是老渣男复活反过
来拿菜刀捅进自己胸口。
“我特地选个败类让妳第一次下手简单些。”那次是司瑜背着婆婆安排的,那时开始
她就知道往后必要依赖这野心勃勃的女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九指画师
与东北之豹的胸腹都被穿透,白虎嚷嚷“杀死他”的发生率越来越高。
上次与顽皮豹交手后去医院输了几百c.c.的血,她先搬出来住,再以车祸名义跟学校
请长假,暂居司瑜家处理冰清门内务,但孙韵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银镯不断吸取精魄,每用一次脸蛋就越失去光泽、皮肤更丧失弹性、眼窝无法抑制地
凹陷,每夜像老奶奶一样咳嗽,有时咳到天明会咳出血;每晚都被徘徊不去的噩梦与感觉
黏满鲜血的右手折腾。
“被关在不归路上的是我男朋友,你们当然可以从长计议啊!”前天拍桌对司瑜还有
三条怒吼时,她才知道自己承受压力到临界点了。
或许,每一个被她杀死的人或鬼都罪有应得,但夺取生命的重量仍让自己逐渐崩溃,
孙韵变得多疑、烦躁又易怒。
--她当然知道里和村不是巷口超商,有缜密计画才能进攻、才能救人、才能全身而
退不然就是一起把命送在那。以前自己绝不会如此任性带来麻烦……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迷惘,心中被掩埋的声音最近不断冒出头--值得吗?
孙韵无法停止怀疑自己:我凭什么终结其他生命,大方值得她这样做吗?值得她双手
染满鲜血吗?真能理所当然踩着尸体去成就心愿吗?
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孙韵突然好想放下一切,把三眼白虎取下从吊桥上掷进新店溪;不再理会司瑜、猴子
跟黎单以后会怎样;好想像以前那样受委屈就狂倒垃圾给林大方;哭累了就钻进他怀里沉
沉睡去,醒来又可以重新来过……
“呜啊!”凄厉尖叫从楼上传来打断迷惘。
再回眸一次“夜晚的碧潭桥”那美丽、那令人怀念的日子。咬紧牙关上楼。途中,孙
韵看到天空那一道红色闪电像夜流淌下鲜血,她有强烈不好预感。
孙韵的直觉一向很准。20:11。
Ж
T中一楼,音乐教室
一袭朱袍赤发的血姬绝称不上美丽,但只要稍微看一眼就难以忘记。
--她慈悲为怀的笑靥如盛开的莲花,纯净又高贵,宛若观音菩萨前来拯救苍生脱离
苦难,但偏偏又伪装得破绽百出,她刻意不隐藏眉宇间那股嗜血、霸道又歹如蛇蝎的邪气
。
--明明非常残暴却要假装大慈大悲,又故意装得十分拙劣
沛芷第一眼被她深深吸引,但再看第二眼就恶心想吐。
“又是妳。”血姬丝毫没把罗小姐放在眼里,笑盈盈道:“阿胭人呢?封印越来越减
弱了,我以为他要来负荆请罪呢。”。
“他还不归我管。我问问再托梦给妳如何?”罗小姐报以友善微笑。
“妳想怎样?”血姬瞪圆鲜红眸子笑得狰狞。
“请您去三楼抓一只老虎。”罗小姐淡淡说:“把她宰了。”
直觉告诉沛芷老虎指得是孙韵,她想出声制止,但瞧见那令人作呕的邪魔又喊不出口
,只觉得口腔中溢满极浓郁的铁锈味。
“但如果她撑过这段时间……”罗小姐摇晃手中半截红蜡烛,“就麻烦您给她一点点
奖励。”。
“老虎?”血姬高挺的鼻子轻轻抽动,抬头往楼上望一眼不屑道:“胡宝月这手脚不
干净的小猫现在也能装老虎招摇撞骗!”。
“唷!我听说她早年在东北混,以为跟您井水不犯河水?”。
血姬“嗤”一声像听到什么会笑到肚子痛的话。“这小猫偷偷拐走我家的小蛇,鸡鸣
狗盗之徒连帮我擦伞都不配。”。
“我怎听说赤练蛇是受不了您奴役与凌虐才逃走?”罗小姐歪歪头。
“奴役是看得起他。”血姬满脸傲色,似乎奴役人不是坏事挺光明正大的。
血姬倨傲地张开双臂、敞开朱袍如一红翼天使直往楼上飞去,临行前她回头再睥睨罗
小姐一眼。“小妹妹别嚣张,所有修者都会被我奴役或吞下肚。妳也不例外。”她说来云
淡风清如陈述一件铁铮铮的事实。
沛芷觉得她不像在虚张声势。
“随时候教。”罗小姐莞尔。
“啪嚓”火光打起,血姬已扬长而去。20:17。
Ж
T中三楼,露天舞台。
一片铺木板的平台、可伸缩铁架观众席与两侧的铁板楼梯通道,三楼是学校设计让表
艺课程能展示成果的发表地。但现在权当“大驱魔人”阿杰的个人show time。
“你们知不知道厉鬼杀人就再也不得投胎转世啊?”阿杰义正词严教训面前乖乖排成
一列的“恶鬼”,教官训话似的。
说起教来有板有眼的,完全忘记刚刚差点被恶鬼推下楼,挂在半空惊声尖叫“左御大
人救命啊、救命啊!”的窝囊样;他女朋友在一旁点“追魂灯”白眼自己男友摇头叹气,
对孙韵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恶鬼是20年前鹰架倒塌意外中身亡的四名工人,但一直没被好好超渡,成了孤魂野鬼
干些小奸小恶;三年前新大楼兴建也发生过两名工人失足的憾事,估计也是他们所为。这
次趁华家人事大搬风无暇多顾,野鬼变本加厉才导致“T中学连续坠楼事件”。
--这些资料都是珍蒐罗来的,女孩外表傻傻实际上挺心细
六只恶鬼的修为遇到吸血魔虎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孙韵瞅著自己右手,感觉掌心又传来异样的黏刺感。她庆幸今晚不用夺去任何生命。
非常庆幸。我已经变成连恶鬼也畏惧的怪物了吗?
“想想家人知道你们沦为害人野鬼,而永世不得超生时会多伤心,你们有想过他们的
感受吗?”阿杰仍喋喋不休,一付济世高人的姿态挺有模有样。
“好啦,该走了。”看到孙左御挥手示意,珍发号施令提起追魂灯引著九只鬼鱼贯离
开(三位国中生也被困在这),她要把这些作乱的家伙交去华家军据点,跟阴差打交道就交
给专业的处理。
“如果下头网开一面,记得下辈子当个好人知道没有!”阿杰依然骂骂叨叨说得恶鬼
羞愧无比。
“为什么要当好人?”突如其来的女声不大,但在场人鬼都听得清清楚楚。
气度恢弘的红袍女人拦在珍面前,空气快速弥漫开无形的强压,像有双手活生生将你
肺部空气全挤出来,像给乳牛挤奶那样一点点搾出让你窒息。
“快逃!”白虎呐喊,那呐喊几乎是惨叫。
“请问妳是……”珍的声音打着颤。
珍话还没说完已被整个人“叉”起来,红衣女人面不改色用手贯穿女孩腹部高举空中
,像用竹签吃盐酥鸡一样轻松。她身高超过一米八五,孙韵没见过这么高大的女人。自己
一百七在女孩中已是鹤立鸡群。
“阎王不让你投胎就打破他脑袋自己当王;佛祖不给你成佛,就砸烂莲花座要他下来
磕头,这才是‘鬼’该做的。”红衣女的表情像解释一件稀松平常的道理,三岁小孩都该
知道。
“而我是血姬,鬼的首领。”珍浓稠的鲜血如涌泉喷溅染红地板与墙壁。
“我宰了你!”阿杰怒吼拔起桃木剑冲上前,孙韵一把捉住后颈将他往另一边推开,
“闪一边去,别在这碍事。”。
血姬霸气慑人,混杂极恶质的邪气让恶鬼也纷纷哀嚎鸟兽散。一名跑得较慢的国中男
鬼不慎被擒,“为什么要逃?供奉我好不好?”。
“呜喔我……”倒楣的男孩泪流满面讲不出一句话。
“我一直想建立一个乐园。只要供奉,大家都能当朋友。而朋友都能进入乐园。以前
好多小朋友都相信村子会成为乐园。你相信吗?”
露出令人作呕的微笑后,血姬将男孩“嗄”一下撕得魂飞魄散。男孩没有做任何坏事
、沾染任何因果也永世不得超生。孙韵眼神避开不忍看这残忍的一幕。
“他不相信。”血姬吸吮残留指缝间的灵魂渣滓津津有味。
“妳维持的这么年轻呀。”血姬如走伸展台般昂首逼来,讲著孙韵听不懂的话。“该
把小蛇还来了吧?我好挂念他……想把剥他的皮、喝他的血。”。
她瞳孔中戾气满盈,那种戾气跟孙韵杀戮后镜中看见得一样,但她眼中那一点不过是
北府夜空的星星;而这女人毫不掩饰把残暴、嗜杀的本性堂堂正正展示出来,如日正当中
。
--差得太远了,对这魔头而言伤害他人是家常便饭……
阴阳界各方霸者不乏令孙韵印象深刻者。
华主席让她见识一代权臣风范,他炽热眼神中仍残“祝融战神”余威--追求旧秩序
复辟--即使在岁月侵袭下,只要任何一方大意那余烬会再次成为袭卷全境的燎原之火。
孙韵对老者敬畏参半。
不归路上的赤伞魔给人另一种畏惧,不只畏惧凌辱供奉,而是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的恐惧--想慢慢玩弄你?想虐待你爱人折磨你?那戏谑的疯狂眼神让人觉得死去是最
好归宿,而不愿成他的玩物。对胭脂主孙韵畏大于敬。
司瑜是黑暗时代最亮眼者--她的存在天生要将所有阴暗处照亮--不知不觉就会被
她吸引,不在乎是否飞蛾扑火让人想一同沐浴在光明下。对护天下她敬大于畏。
而血姬只有令人恶心的恐惧。
她百般聊赖的眼神仿佛诉说:我就是要掠夺妳,这没什么大不了,天生就是这样不用
怨叹、也不会有例外。与之相比,迂腐又迷恋权威的华烜腾与万恶胭脂主都变得有些可取
、甚至有些可爱。
“不能跟这女人斗,快逃!”这是白虎第一次要她逃走。孙韵该听的。
“妳为什么不看着我?”。
在孙韵脑中一片混乱的刹那,刚还在二十几公尺外的血姬旋风欺身上来,一把箝住孙
韵右手,不是手腕而是手上的白虎银镯。“原来妳不是胡宝月,只是用她的妖魄而已,真
无趣,咦……”。
连东北豹都要小心翼翼避开其锋的宝器竟被人赤手空拳擒住?
血姬突然张嘴大笑:“我第一次看到这么蠢的人,居然选择消耗自己寿命供奉宝器?
”笑得像孙韵像是一个大白痴。她使劲想挣脱反击,但血姬笑得前仆后仰箝制仍纹风不动
。
“供奉这种东西去抢就不行了,干嘛乖乖奉献自己?去尽情掠夺、搾取占有别人满足
自己不就好了?如此愚蠢,还是别用了!”。
“铿”一声白虎爪子被血姬如春笋稚嫩的手指硬生生折断。
“啊啊!”孙韵脑中回响着白虎最后的哀嚎,之后那个声音便永远消逝。
尽情掠夺?搾取占有别人满足自己?
“怎么会…”孙韵难以置信看着镯子断裂口。心中某部分也被当场折断:也许是大半
年对白虎的依赖,那是大方留下来拯救她的宝物;也或许是血姬一席嘲弄让自己某些价值
被翻腾不止。
“本以为是胡宝月,结果是个白痴,妳要怎么赔偿我被欺骗的心,嗯?”。没有等孙
韵回话,血姬一巴掌“啪”扫过让她猛然往后飞去,直到撞在冷冰冰的围墙上才止住,差
几公分就会出现第五起坠楼案件。
“好啦!有谁决定要供奉我没有?”
被压倒性力量击溃的孙韵瘫在地上双眼无神,完全无法接受。她的左脸颊彻底歪斜崩
塌像摔在地上的餐盘--脸骨被打碎的声音清晰可闻--嘴里灌满浓烈的血味跟好几颗碎
裂的牙齿浸泡在里头。
不用再哀怨25后脸蛋逐渐失去弹性、也不用再花时间睡前护肤保养、再也不用跟柜姐
讨论大半天把大方晾在一旁。不知道毁容后他还会不会喜欢我?
--要逃、必须逃。
孙韵试着撑起如烂泥的身子,脸上此时才传来热烫烫的痛,像有人拿烧红的铁棒直接
插进自己嘴里。血姬往大声辱骂、不知死活的阿杰走去。
--自己一个人逃走能做得到。
“这两个以后是你的班底,我会再追加,都有支薪别让他们太混。”司瑜一个月前将
珍跟阿杰分发给她,其实自己压根不想有手下。超级不自在。
人各有命,孙左御不是观音菩萨。对不起。
孙韵起身时视线恰好从露天舞台望出去,望到紧黏学校的旧公寓堆叠、望到远处街道
车水马龙,再望到更远处有座高架桥上点点灯光……
对了,大方跟她告白也是在碧潭桥呢。
其实看几天前频频出现的古怪短信,脑细胞超过两个的女生都晓得:大方要告白了,
所以当他在壅挤吊桥上牵起自己手时孙韵还佯装生气甩开:“谁准你碰我的!”,看到那
笨蛋傻傻愣在原地真是逗趣。
“算了,今天破例一次!”她重新牵起大方的手,这一牵就是七年,他们再也没放开
彼此。每年纪念日都约在碧潭牵手一次又一次走着吊桥。那座桥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如果这时是大方会怎么做呢?
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去跟血姬大干一场让阿杰抱着珍先离开,事后再抓头怯怯说:
“只要能帮助别人,自己受一点伤害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这笨蛋害死我了啦……
孙韵的脸庞沾满泪水。
“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谁在说话。
“没有了老虎,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吧?”让人舒服的磁性嗓音在耳边飘荡。“将手借
我,我能帮妳。”。
不要,我好怕,我无法再面对那魔头。
“怕什么?我能帮妳击败她,妳不相信我?”。
我为甚要相信你,你是什么人?
“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妳自己?告诉我,妳在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我害怕失去、害怕救不了自己爱的人、害怕期盼的未来付诸流水,即使
是简简单单的未来:一年出国玩一次、在一生最重要的婚礼上打扮美美的、在阳光明媚的
周六午后,跟大方还有孩子泡一壶咖啡配上最爱的巧克力夹心酥。最简单的幸福都会失去
……
“如果对自己没信心逃去哪里都一样,永远救不了妳的男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想帮妳的人,一个好人,跟妳男人一样的好人。”银镯上的绿眼珠朝孙韵眨了
眨,像跟她抛媚眼。
Ж
20:25,蜡烛融完大半。
“可爱的学妹快让我瞧瞧‘六镇宝器’的威力吧!”罗小姐坐在隔壁教学楼顶观赏这
场大战。好险叫沛芷先回车上没让她看到孙韵毁容。
六镇宝器是为了镇压大蜘蛛妖铸造,能增强体魄、灵魂与元神并与阴阳界连结的原因
也是来自“蜘蛛”。但宝器本不是拿来佩戴,华家当年打着“歼灭赤伞魔”名义跟门家“
借用”,没物归原主甚至拿来当分封各地修者的酬庸物。
门家多少也透过这“贡献”重拾当权者信赖以享荣华富贵。但大家很快察觉蜘蛛并不
安份,牠的意志会不断骚扰持有者,一颗眼珠还好,像罗小姐师父的项链、浪花真人的单
边耳环、阿赖婆的发簪、华家的首饰影响都不显著;而门家城郭擅封印,银对戒也勉强压
得住。
拥三颗眼睛的银手镯是唯一例外,连目中无人的海老爹都不得不臣服。
“不是老子胆小,但牠的怪声成天洗脑让我以为啤酒是农药,吓得不敢喝,这样下去
比死还难受怎么行?”郑海纳只好灌入山猫妖魄铸上利爪,强行压制蜘蛛才放心持有--
但现在猫妖魄被血姬彻彻底底粉碎。
--这就是罗小姐此行目的。
所有恶鬼都被吃干抹尽。
孙韵的两个喽囉浑身浴血残一口气卧倒在地--簌簌声作响--他们身上的血液像铁
砂遇到强力磁石般不断往血姬飘浮、流汇而去,形成一片诡谲腥臭的红雾笼罩之景。
“还是年轻的好喝!”当血姬贪婪畅饮鲜血之时面容冷酷的孙韵鬼魅般跃到她身后,
两手拉扯一条丝线紧紧套住脖子顿时勒得她喘不过气。
“喝你自己的吧!”那是一条强韧的蜘蛛丝,即使血姬快速反应挣脱窒息但锁骨仍被
孙韵撕掉一大块皮肉。鲜血汩汩涌出。
孙韵右掌握著蜘蛛之眼让白丝缠绕成木乃伊般,而蛛丝转眼在露天舞台、两侧楼梯与
观众席间结成一片层层叠叠的白色大网,孙左御右手即是蛛网中心。杀阵已布。
这女孩已彻底觉悟。
“妳……”血姬讶异看着孙韵,被任凭宰割的禽畜所伤就像吃秋刀鱼时被细鱼骨刺到
牙缝般让人不悦,“伤了我?”。
孙韵不再恐惧血姬,两人立即厮杀起来。
血姬如刀刃锐利的指甲挥动下切断、割裂欲缠上自己的白丝;而孙韵像脚上装了弹簧
在舞台、墙壁与楼梯间依靠丝线的弹性飞来跃去,抓住陷入丝网泥沼反应变缓的血姬空隙
一拳砸在脸上,魔头像打水漂一样被揍飞出去。
回敬妳一个毁容。
“哈哈哈,是‘牠’。”血姬起身像完全感觉不到痛处,满脸鲜血淋漓、锁骨血肉模
糊成一片,兴奋呐喊:“妳右手有‘牠’的味道!”,她手上快速捏起咒术双臂高举往天
空怒吼。
秘咒‧殷殷夜雨
又是一道红色闪电,伴随突如其来的鲜红雨水“稀哩哗啦”落在木制舞台、屋顶与楼
梯上,雨水带有扑鼻腥味像刚从腐尸身上搾出的臭血,淋到蛛丝后冒起阵阵黑烟将之融解
成一片混浊泡沫。控制降水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破阵。
孙韵避开腐蚀性的鲜红雨水,只好回到三楼走廊短兵相接。
--正确,要在空旷之处跟能操控丝阵的蜘蛛对战绝非上策。
蜡烛已剩不到一片指甲的高度。
“我要在没有姓门的结界下跟‘牠’正面作战吗?妳太让我兴奋啦!”。
血姬锋利的右手毫不犹豫整只刺进少了一大块皮肉的锁骨中,活生生、热腾腾拔出一
根也许是肋骨的尖锐物,带有邪气的黑褐血液附在骨头上,如伤口结痂时一般慢慢扩散、
覆蓋凝固、变型塑造出一把深红色的长伞。
乘风胭脂‧真炼
--又正确,绝不能让对手再于狭窄的廊道布下蛛网,要用长兵器压制。
血姬不是会犯第二次错误的女人,是真正的顶尖高手。
观战的罗小姐对这魔头钦佩不已。
偌长的魔伞在血姬手上,如剑豪挥舞武士刀般流畅、华丽又干净俐落处处攻击敌手弱
点,孙左御的右手与魔伞交锋丝毫讨不着便宜。
魔伞以长制短下,只能游走找机会切近身粉碎对方优势才有机会逆转--她这样想的
时候就已中计--巨伞一下膨胀撑开让对手视线霎时被遮住,短短0.1秒迟疑下,撕裂过无
数生灵的手掌穿透伞面从没料到的空隙刺进孙韵完全没防备的脖子。
蜡烛熄灭、战役告终。
罗小姐忍不住起身鼓掌。第三次仍是血姬正确,她破坏蜘蛛长距离操控丝线优势,在
狭窄走廊用长兵器边压制、边做饵,隐藏最后杀招一击得手。孙韵还是太过稚嫩;又或许
拿血姬这举世罕见的高手相比太过严苛。
--不过女孩的勇气与觉悟还是让人印象深刻,她已不再有任何天真想法。
罗小姐满意地看着血姬依约给孙韵一点“奖励”。
“原来妳是打这种鬼主意。”血姬朝罗小姐高声长啸,早知她坐山观虎斗。极不屑道
:“算被你们这些畜生利用一次。”魔头身子慢慢化成一团红色烟幕被吸回远方封印里。
“妳们记好,我很快会回来杀光所有修者与自以为英雄的人,到时所有人会再次套上
缰绳,舔我脚趾祈求赏赐多一点奴役,会忆起这90年‘当人’是一场梦,乖乖醒来面对自
己是禽畜的现实。”她的语气像陈述一件事实,一件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孙韵蹲地喘息,眼中是饱满的斗志与无所畏惧。紫褐色的鲜血沾染在她白丝包覆的右
手上不断扩散,层层蛛丝随之溶解。蜘蛛叹息了。
最后,血姬所站之处残一缕红烟,孙韵也靠着围墙放松下来。
蜘蛛的企图是让持有者破坏阴阳平衡,牠便有机会卷土重来。所以小J握著石子可跟
小欧重逢;大方戴银器也能伤害到鬼怪;而孙韵让自己变“蜘蛛通道”是危险的,罗小姐
便设计她破坏白虎“封印”再让血姬的血咒灌入“切断”控制
--孙左御获得蜘蛛力量又不会被蜘蛛全盘操控,已隐然成为正道一方强者。
但女孩再也回不了头了,再不能脱下银镯无事一身轻。看着远方救护车“嗡咿-嗡咿
-”姗姗来迟,罗小姐愉悦地离开T中学。
--孙韵是非常重要的拼图,绝不能中途退出!
楼顶仅剩一滩凝固的红色蜡油。像血。
Ж
血沫失去咒力流泻满地,20:45。
孙韵矗立在血海中。手背上开了一个深邃的“洞”,洞里有只绿眼充满委屈看着自己
;洞外皮肉上一圈诡异褐色图腾像将绿眼死死囚禁。体内这股未知力量不知从何而来但一
点都不重要,力量能驾驭就行了。
现在没有什么比救出大方更重要的。
远方的高架桥上车潮川流不息。孙韵又忆起去年二月“交往六周年纪念”也是在碧潭
吊桥上过的。
“每年都来这,干脆也在这跟妳求婚好了!”那是大方来家里吃饭被老爸臭脸与酸言
酸语吓跑后,再次主动提到结婚。
“你超没创意欸,求婚还先告知地点,你要不要婚礼也办在这好了。”其实心里甜甜
的。
“好像也不错,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想。”真是笨蛋。
“那干脆我们小孩也取名叫碧潭好了。”一个她很喜欢的笨蛋。
“有默契,我还想说女生就用‘碧’;男生就用‘潭’”
如果没有我陪着他,大方一定会笨死吧。
“潭好怪喔,用‘桥’啦!桥字有意境多了。”她有时会跟他一起耍笨、一起傻笑、
一起简单过日子,希望能开心走一辈子。
看着浑身浴血的自己,还有映照在血池中那张破碎的脸孔她不禁笑了。孙韵举起小指
头,只有小指头干净无暇。她跟大方打过勾勾两人都要好好的。
从今以后,在她救大方的途中谁能帮她,她就跟谁当朋友;谁有能力却不帮忙,她就
掠夺谁;谁阻挡,她就杀谁。就像今天这样,她相信自己能做到。
三楼幽暗的走廊,仅剩孙韵一人。她有点像早些时候穿红衣的另一个人。
Ж
‘……当血姬于1928年遭灭赤上人为首的正道剿灭,在阴阳史意义上代表旧时代的
终结。以咒术修练带来的巨大优势,透过暴力掠夺、极尽所能搾取、除了生存如畜生外,
完全不提供任何恩惠的传统“狮驼岭统治”正式走入历史,往后妖魔鬼怪再难以姿意妄为
打造“骷髅若岭、骸骨如林”的国度,血姬是最后一个、也是最极端的一个,后来如胡宝
月与赤练蛇郎君等都难望其项背,直到胭脂主得“窃面之咒”才逐渐让式微的魔道过渡到
新时代……’
--摘自林桥霆教授《再论狮驼岭统治之转型》,第17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