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些在黑暗中不时闪动恶毒光芒的眼珠与妖异浮肿的身躯,
全身止不住的发抖,不知道是水温还是惧怕而致。
我超级超级怕鬼,要我面对祂们已经很难了,
何况是主动靠近祂们,把吴常从祂们手中解救出来。
挑战这种最深层、最原始的恐惧就像是违背本能一样,
我可以暂时停止呼吸几秒,但是一定有个极限无法逾越。
可是如果我不救吴常,那他迟早会溺毙的。
内心的天人交战越来越激烈,理智仿佛在耳边咆啸,
要我立刻转身游上岸,以免惹祸上身;
情感又不停催促着我快跟着潜下去,将吴常拉出水面。
就在我踌躇之余,那群水鬼已挟著吴常消失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一发现这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接着心里想道:
啊他妈的,管他的!反正也没有退路了,我一个人上岸又有什么用!
脑子一热,当即蹬脚浮出水面深吸一大口气,就头朝下直直潜入那片深邃的幽暗之中。
脚踏水没几下,吴常的面容又再次出现在视线之内。
我先是一阵欣喜,又因那些水鬼而感到万分害怕。
祂们一看见我,原本抓住吴常的手,不是抓的更死紧,就是变成擒抱的,
同时恶狠狠地瞪着我,像是在无声威吓与宣告所有权:这是我们的!
感受到那些水鬼怨毒的眼神,我两腿都有些发软,
完全凭刚才的满腔热血与奋勇的余温支撑,才能继续往下接近。
此时吴常双眼闭阖,神情像是睡着一般的放松,我想起之前从空中坠海时,
我也一度因身上被绑着铅块、不断下沉而差点淹死。
那时候是他救了我!现在换我了!
我下定决心,不再有任何迟疑,立即硬著头皮发力踢水,
伸手就抓住吴常的肩头,对上他的嘴唇,将所有空气一股脑地吐进他嘴里。
水鬼们趁势攀上我身体,将我与吴常一同继续往池底拖去。
祂们一碰触到我的瞬间,身体全然麻木了,根本无法出力,更遑论挣脱。
然而我的努力没有回报,吴常还是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我们被水鬼又压又拖的,身体一直疾速下沉、下沉、下沉,
水压越来越大,耳膜的刺痛也越来越强烈。
下方好像无底洞似的,深不可测,现在往下看都还是一片漆黑。
我看着吴常,难过的想:完了,结果还是救不回你。
就在我因痲痹而松开抓住吴常衣服的手时,他的眼睛突然睁开,
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水鬼的箝制,一把将我拉回来抱住!
此时我们都感受到下方一股强烈的吸力,
往池底看去,好几个排水孔的孔盖居然是完全打开的!
才刚看清排水孔上方有无数逆时针旋转的水龙卷,我们转眼就被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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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觉再度回归,强劲的吸引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晃动,
我张开眼,视野内的景象竟全是一片浅紫色。
虽色调怪诞,但天色比起刚才还要明亮一些,像是薄暮时分一般。
吴常见我醒来,便放下摇晃我肩膀的手。
然而那股轻微晃动仍在持续,我坐起身,
发现自己和吴常在一艘木船上,而木船则在广阔无埂的波涛之中!
“这里是……我们在海上?”我讶异地说。
“为什么要用疑问的语气说出已知事实?目的是什么?”
吴常单膝跪在我旁边,疑惑地问道。
“要你管啊。”我没好气地说。
“你知道现在这里是哪里?”
我愣了一下,耸耸肩说:“应该吧。反正不是鬼门关就好。”
摸摸自己额头,天眼果然又再次关闭。
一想到又要再忍受剧痛开启,我忍不住摇头轻叹,
一时之间有点抗拒再结手印将它打开。
吴常见我叹息,立即追问我一堆问题。
我看周围海象平静,暂时没什么危险征兆,便一一解释。
讲到后来,干脆一五一十地把来龙去脉说给他听。
吴常心思机敏,不消片刻便能了解前因后果,
甚至可以自己融会贯通,比我更清楚混沌的运行原则。
“惧域的九字诀是什么?”吴常问道。
“秽恶残,狱境虚,清破魔。”我想也不想就回答。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吴常一点就通,
还不忘赞叹道:“九字诀真像是武侠小说中的秘笈。”
“啊?我有说什么吗?”我疑惑地说:“你这样就听懂了?”
“秘诀就是‘无惧无怖’对吧。
只有面对自己的恐惧时,心中不再带有惧意的时候,才能通过考验。”
吴常庆幸说道:“还好我们都过关了。”
“你又知道囉?”
吴常突然正色地凝视我,说道:“以后不要再来救我。”
“以后再说。”我小声说道,眼睛飘到远方,羞于直视他。
吴常自动忽略我的话,又道:“那这一域的九字诀是什么?”
“‘善域’的话,是‘劫难逃,炼真源,善得明。’”
经吴常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找逃脱路线这件首要工作,
忙道:“对了,我得先开天眼看清楚域界出口的方向。”
“不是很痛吗?”吴常皱眉问道。
“一下下而已啦!”我摆摆手,逞强地说。
接着深吸一口气,立即结起“天圆地方”手印。
突然之间,一阵炙热的焦灼感贯穿脑袋,
头像是被人塞入炸药雷管似的,硬生生从中炸裂!
“啊——————”我发出自己难以想像的凄厉尖叫,痛的抱头痛哭,缩成一团。
除了嗡嗡耳鸣声以外,其他什么都听不到,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过了半晌,疼痛才又逐渐退去,我张开双眼,视力恢复了。
不过,视野之内却没有半条幽蓝光线。
我感到诧异,碰碰额头想确认天眼是否真的有睁开。
除了摸到天眼之外,我发现额头烫的像在发烧。手掌顺着眉梢往下滑,竟已是涕泪纵横。
感觉有人轻抚着我的头,我沿着手臂抬头一望,是吴常。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额头上的天眼,好像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糟糕了啦!”我连忙慌张地坐起身,跟他说:“蓝线都消失了!”
“既来之则安之。”吴常老神在在地提议:“先看看逃脱路径在哪。”
“嗯。”我闭上凡眼,只留天眼观想所在方位。
如吴常所猜测,我们的确通过惧域的考验,来到下一域“善域”。
而逃脱路径的起点居然在海的彼端,也就是陆地上!
我肉眼立即弹开,又急又恼地对说吴常说:
“怎么办、怎么办,逃脱路径离我们超远的!光用木桨划船都不知道要划到季元几年!”
接着将我看到的景象全描述给吴常听。
他灵机一动,问我:天上、海上还有没有其他大型交通工具,像是邮轮、飞机这种。”
“这么说起来,好像有耶。”我不太肯定地说。
刚才全身贯注地寻找逃脱路径,其他地方根本没有留意。
是以我立即又闭上凡眼,再次凝神观想。
果然在遥远的海面上,有艘高速往陆地方向航行的白色邮轮!
虽然离我们还有一大段距离,但是邮轮往陆地前进的航道上,
只要不转弯,就一定会经过我们这艘小船附近。
如果在最靠近的时间点,能吸引船上的人的注意,
也许就能将我们救上船,顺带载我们上岸。
我把心里的盘算说给吴常听,他也同意暂时待在海上守株待兔,等待白色邮轮的到来。
这段时间他暂时闭目养神,而我则持续睁著天眼,观察邮轮的航行方向。
波浪带点金属光泽的紫黑海面上,视线非常单调。
原本就已闭上双目,仅留天眼的我,在经历一番惊心、离奇的波折后,
一旦松懈下来,很快就在固定韵律的摇摆中,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不多时,吴常将我摇醒,急问我:
“邮轮开到哪了?这段时间海面都很平静,根本没有船经过。”
我正要再次观想,却惊觉周围海面上竟一片朦朦胧胧,
水气竟在我睡着的片刻便升腾、凝聚成紫色薄雾!
“怎么会突然起雾!”我吃惊地说。
“这是其次,”吴常不慌不忙地提醒我,“快看看邮轮开到哪了?”
我依言照做。天眼的视野中,邮轮此刻仍在往陆地的方向航行,与我们的距离大幅缩短了许多。
我约莫估算著,邮轮大概在半小时内,就会与我们擦身而过。
才刚跟吴常说完,他就忽然抬起手,以手势示意“安静”。
我立刻闭上嘴,不明就里地东张西望,想知道他注意到什么。
顷刻间,海上的雾气就变浓了些,各种人声开始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围过来!
“救救我…”一个女孩的声音幽幽飘荡在耳边。
“救命啊!”男孩呐喊著。
“吴常,我在这!”另一个男孩声音叫着。“救我啊!”
一时之间,海面上呼救声、哀嚎声不断,有远有近,但是我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接着又听到有人在呼唤吴常的名字,当下真的有些头皮发麻。
不过也许是因为刚才在惧域里已经克服了自己的恐惧,
此时我没有以往那般容易慌张,勉强还能安抚自己保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