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阿弦受伤的那只脚果然好转,像回到之前走跳自如的样子,让他不但佩服
沈大夫的医术高明,更诧异于陈不二的断脉本事。但他对这盲眼老头始终颇为忌惮
,想到他点穴时说的话,心头更是一阵不安。
那一天深夜,他赶紧重回事发地-普罗民遮城,想寻得一些蛛丝马迹。到了那,明
显感受到红毛人的戒备变森严了,城楼上不时有守卫来回巡守,想必是公主遇刺这
事,让荷兰长官紧张起来了!但奇怪的事,相较于普罗民遮城上的重兵看守,普罗
民遮街上的红毛鬼却像绝迹了似,这一路走来,几处常有红毛鬼徘徊的地方,却半
个鬼影也没有。
忽然,他又看到赤崁街上有几个汉人样貌的人,在深夜鬼鬼祟祟,正躲在暗处对着
普罗民遮城东张西望,他们似乎不知道阿弦也正躲在另一个暗处,正偷偷观察着他
们。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老鬼一见到阿弦惊叫道:“阿弦,你是人是鬼?”吓得阿
弦差点叫出声,再确认只是见鬼后,先摸黑要老鬼跟着走到别处去!
“天公伯保佑呦,阿弦你搁活着!”在确认阿弦是人后,老鬼欢天喜地说道。
阿弦见过这老鬼,知道他是郑破天的手下,他正急欲打探郑破天的消息,便要老鬼
带他去找郑破天。
原来自从郑破天率领闽鬼赶跑那些红毛鬼后,便占了他们的地盘,他现在就和一帮
鬼众,住在街上一栋过往谣传闹鬼的荷兰别墅里。
“干恁开基祖!阿弦,真正是你?”鬼王郑破天大手一拍,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紧
紧抓着阿弦手臂不放,留下一条条乌黑鬼痕。
“恁爸搁当作你被那条白蛇咬去,早已经作仙去囉!”
“啥?啥咪白蛇?”阿弦吃惊说道。
“你咁不知?啊一定是你被那些红毛人惊到憨憨呆呆,后面发生的事拢不知!”虽
然被破天大仔这般奚落,但阿弦只想知道在他失血过多昏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郑破天便将当时城楼上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通,并且又说到他们这几天的丰功
伟业,将普罗民遮城内与城外的红毛鬼兵打得稀哩哗拉,逼得这些大鼻子蓝眼睛的
红毛鬼全都退到对岸的热兰遮城,一条楚河汉界彼此对垒。
自从“郭怀一”事件后,这些殉难的闽鬼可从没这么扬眉吐气过!郑破天也因为阿
弦的出现,让自己报了多年的怨仇,整个局势转祸为福,此刻对阿弦自是另眼相待
!就听郑破天眉飞色舞地说著,这对人鬼兄弟虽只隔几天未见,但当阿弦听郑破天
说起这阵子发生的事,还真恍若有隔世之感!
“原来最后关头,还是白莲娜出手相救啊!”阿弦听后,心底这么自思道。他也想
起那个梦,梦中白莲娜说道:“总之你的事,我会想办法帮你,再怎么说,我那三
百多年前的真身和你都在台湾……”
“对了!”忽然阿弦又问道:“破天大仔,你咁有贾兄弟的消息?”
原本说得口沫横飞的郑破天,一听到关于贾子年的事,也煞然收声,睁著圆大的眼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发生啥咪歹志?咁讲……伊还没脱离那红毛人的身躯?”阿弦见状惊道。
郑破天知道阿弦视贾子年如兄弟,正犹豫该不该把那小鬼打探到的消息跟阿弦说。
“破天大仔,你快带我入去普罗民遮城。我学过道法,知道怎么让贾子年脱身,而
且这件事是多待一分,贾子年就多危险一分。你就别再犹豫了,救人要紧啊!”阿
弦催促道。
郑破天一听,阿弦大有重回普罗民遮城救人之意。他们虽然已将死守在城堡内的红
毛鬼兵赶尽杀绝,但之所以舍弃华丽的城堡不住,就是因为害怕里面还有一个法术
奇高的吸血鬼女魔头,要他们再回去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一想到这,个性率直的郑破天也就一股脑儿将那小鬼在古堡的所见所闻,说与阿弦
知道………
阿弦一听,跌了一个踉跄,全身力气像是被人抽干似地瘫坐在椅上:“这么说来,
贾子年的魂魄已经……被那吸血鬼…收去了!而被吸血鬼附身的人……正是阿娟?”
这两个一人一鬼,都是他要救的人,虽然他不知道那吸血鬼收了贾子年的魂魄是有
什么目的,但一想起那晚阿娟阴邪的双眼,滴血的利牙,只怕………阿弦摇摇头,
不敢想像接下来要面对的状况。
但贾子年当初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强行附身到那荷兰人体内;而阿娟更是他说
什么都要去营救,将她安然无恙带回来的人。于是阿弦站起身对郑破天说道:“破
天大仔,现在贾兄弟有难,我一定要入去把伊救返来!”
“救?恁娘卡好我说恰这尼多,你搁听呒?里面伊抠邪魔不是普通的鬼捏,连我这
个鬼王也不敢入去送死!凭你,是有什么才调诶冻救人出来?”郑破天责问道。
阿弦低头一想,他现在确实没把握能顺利救他们出来,但眼看再拖下去,贾子年的
状况只会更糟;被附身的阿娟只怕更难回魂;加上又有天地会劫持公主的威胁,刚
刚见到的那伙人恐怕就是天地会众,眼下情况日趋复杂。一想到这,当即义无反顾
说道:“一定要救!就算讲拼一条命无也要救!”
“干恁这抠你也知道入去救人,是稳死耶!”郑破天故意这么讥道。
只见阿弦叹了一口气,缓缓向天说道:“唉!好坏字运啦!是死是活,拢是天意!”
在场所有鬼众一听,知道阿弦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有郑破天仍愤愤说
道:“好,你袂去救伊抠憨面秀才是你家的歹志,到时我是不恰你去赴死!”
“阿弦,自上次我们去打红毛城了后,现在红毛兵把城内城外顾得恰铁桶同款,你
要救人是想要安怎入去?”一旁几个鬼众也上前关切问道。
“这……”阿弦这趟来,确实发现整个普罗民遮城防卫更胜以往,要想像以前蒙混
变装过关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阿弦,你爱想恰清楚喔!你不是我们这些无形,钻墙入璧无人发现,走城内亲像
行灶脚,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一旁郑破天也浇冷水提醒道。他虽然刀子口,但实
则是不愿见到阿弦去送死,到时步上贾子年后尘!
“除非你是鬼还是魔神仔,会带人飞来飞去,啊不然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啦!”
“魔神仔?”阿弦突然一惊,霎时想到,如果白蛇可以把他卷走飞离古堡,那自然
也能带他越过重兵高墙,重新进到普罗民遮城中。这样一想,顿时打定主意要去找
那条白蛇,也就是白莲娜三百多年前的真身,于是阿弦头也不回地跑出这栋闹鬼别
墅,往深山老林前去……
他记得当时和陈近南是在天要亮未亮的朦胧山林中,与那条大白蛇猝然相遇;贾子
年也曾经说过:“山林中有一尾白蛇,常于天光未明时出没,嗜吃生人与阴魂……”
于是一连几夜的黎明前,他都在山林中独自行走,希望能有机会再碰上那条蛇。但
天不从人愿,每次他都是无功而返。虽然若真碰上蛇身的白莲娜,会不会牠又要来
吃自己,甚至要如何跟蛇沟通,他都还没有想法。但现在遍找山林却不见蛇踪,才
更叫他伤透脑筋。
就在有一天,他在入睡后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到一条白蛇正与一只猴子缠斗不
休,那猴子身手甚是矫健灵活,但白蛇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但来无影去无踪,把猴
子耍得团团转,忽然一个飞身如鞭,用蛇身缠住猴子,并趁隙咬了牠一只手,痛得
猴子满地打滚,哀嚎连连………就在这时,阿弦也被猴子的尖叫声给惊醒。起床一
看,今晚是农历四月二日,星月无光,空气中闻得到雾色朦胧,似乎是天还未亮的
寅卯之时,他想到那个梦境,也不知是否代表什么兆头,于是便赶紧披衣点了火把
往山上行去………
越走进深山,越发觉此夜大雾迷濛,就算有火光照耀,人仍陷入十里迷雾中。但就
在一片静寂的山林与凝固的雾色里,他又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这片雾夜的掩
护下,正缓缓来到………他心头隐隐感觉,此刻似乎有大事要发生了,这片山林也
被感染了一股迥异于平常的躁动………
就在他往山头的方向走了一阵子之后,天色也慢慢泛起了黎明前的灰濛,他知道天
就快亮了,但这片被雾气缭绕的山林,别说大白蛇的踪影了,就连一尾小蛇也没见
著。然后他越往山头走去,雾气越发消散,天色也越渐大明,就在他走到居高临下
的山头,东边阴白的日光驱散浓雾,他看见整个台江内海有数百艘戎克船,还有几
艘中式大船正缓缓通过鹿耳门,每一艘船上都打着大大的旗号随风飘扬,甚至可以
清楚看见大旗上写了一个“郑”字!
阿弦见了,不知是冷风吹得人发颤,还是身体一片情难抑制的激动,他知道自己正
站在后世必会加载史册的历史现场,以一种俯瞰的宏观视野,见证改变台湾的历史
巨轮入港。而他更确信一件事,那就是:“郑成功,来了!”
待续.........
小朋友要上小学了,每晚要早点睡觉,接下来发文的时间会很不固定....
快到公海,这故事也快完坑了,郑成功用七日攻下普罗民遮城,我可以用几日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