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你们是我们公司的委外商啊!”
坐在黑发女子旁边的褐发男子—路易沉不住气,指著史提夫的鼻子以英文骂道:
“那你跟我们进维修零件,私下自己组装成产品,
直接跟我们抢客户的时候,怎么没有意识到这点!
卖我们的产品已经够不要脸了,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要我们把订单让给你们!”
“有利可图的事情谁不想做?”史提夫竟一脸无辜地说:
“再说,我们的合作合约里,本来就没有规定不能组装你们的零件成产品对外贩售啊。
要怪就怪你们家法务,怎么会是怪我们?”
“那是信任!”路易大为光火道:
“我们已经合作了四十三年,每年合约都是采续约的方式。谁会料到你们会这么做!”
“所以我说是你们家法务的问题嘛。”史提夫继续大言不惭地说。
黑发女子摆摆手示意路易安静。
她终于开口以德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张单子的合约是两年,30%-70%付款,
每月分批交货对吗?”
“对。”艾玛微微皱眉,点点头。
她对这位今年空降的新任CEO不太有好感,说话总是面无表情,声音也不带任何一丝情绪,
根本令人无从揣测她到底在想什么。
黑发女子看向史提夫说:“我们这期的合约只到今年底,
如果期满不再续、不再提供你们零件,
你们还有办法持续组装成产品出货?”
史提夫经秘书翻译后,貌似诚恳道: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们马丁公司的研发部门还是有些能力的。
到了六月下旬,新工厂正式启用,就可以开始自行生产零件。”
“相信你应该明白你们公司目前的处境了吧?”艾玛再次提起:
“你们还是不打算降价?”
“不打算。”黑发女人说道。
艾玛与史提夫互换一下眼色,眼神中藏着窃喜的光芒。
黑发女人自沙发上站起身,神色淡然道:
“谢谢你们特地亲自跑一趟知会我。
我还有其他工作,如果没有别的事,那今天就先谈到这吧。”
穿着黑色合身洋装的她,身型异常娇小,然而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与强大气场,
还是令他人完全不敢小觑。
“期待以后的合作。”艾玛礼节性地与黑发女人握手。
“我也是。”黑发女人回握,淡淡一笑,同时对路易说:“路易,麻烦送客。”
路易神情明显不悦,仍应道:“是。”他看向史提夫与艾玛:“两位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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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与史提夫在黑维埃公司楼下的阅兵广场,旁若无人地吻别之后,便先行离开。
史提夫与秘书由广场走向车站大街 (Bahnhofstraße),
前者因顺利完成此次任务,可以回去交差而愉悦轻松地吹着口哨;
后者则一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干嘛?事情都结束了,怎么还是苦着一张脸!”史提夫取笑着从小看自己长大,
以前也是担任爸爸秘书的男人说道:“我就说你们想太多了吧!”
“这次太顺利了。”秘书摇摇头道:“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想清楚的。
我们还是趁艾玛还没有正式开标之前抽身吧?”
“你想太多了吧!”史提夫搭着他的肩,得意洋洋地说:
“现在连艾玛都站在我们这边,他们哪有什么胜算!
我这次就故意邀艾玛一起来,结果你看,那个小女孩还不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真不知道你跟爸爸两个人在担心什么!”
秘书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又是摇头叹息,心想:
同样是继承人,两者怎么会差这么多!史提夫这一趟出门,简直就是丢人现眼啊!
“啊对了,你觉得要买什么礼物给爱胥莉好?上次送她的项链被嫌没诚意。”史提夫说。
“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个啊!”秘书仍想着刚才谈话的内容。
“拜托,事情都已经定案了,就别想了好吗!”史提夫不耐烦地说。
“你不明白,”秘书感到隐隐不安,“黑维埃家族,从不做亏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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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快步走进CEO办公室,忿忿不平地对坐在办公桌后,低头审阅文件的黑发女人说道:
“Ombre,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马丁公司把我们的客户抢走吗!
史提夫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订单,连艾玛都勾搭上了!”
“马丁公司的财务危机不是因为上半年单量减少和美元上升造成的原物料成本增加。”
黑发女人眼睛仍未离开文件,只是改以他们的母语—法文向路易解释道。
“什么意思?”路易有些纳闷。身为CEO特助的他,一直都难以跟上Ombre跳跃式的思考。
“而是他们为了建立一条龙产业链,不惜超贷投资的决策。”
“这也不意外啊。毕竟零件厂都被我们垄断了,
他们想分这块大饼,当然最好从源头开始就自己做啊。”
“这就是重点。”Ombre锐利地瞥了他一眼:
“史提夫与艾玛完全不懂技术,他们忽略了最根本的问题:
没有原料,是无法生产零件的。”
“原料?呃,我其实也不知道这些零件是用什么做的…”路易有些尴尬地说:
“不过,既然马丁公司打算做一条龙,而且都敢跟我们抢单了,
应该也对上游的原料供应很有把握才对啊。”
“我昨晚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看了他们公司二十年来所有的财报和新闻稿,”Ombre说,
“他们十年前就开始陆续斥资在中非买下两个生产必备的稀有金属矿产地,
只是一直到五年前才取得开采权。”
路易对于Ombre惊人的资料吸收速度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他并未因此感到讶异,
只是不太明白地问道:“所以?那他们怎么会没有原料?”
“半年之内就会没有了。”Ombre将手中甫签署完的文件递给他看。
路易接过来一看,双眼立时瞪的老大。
他怎么也没料到Ombre竟然会在一个晚上就成功谈成这桩大买卖;
出售大批军火给矿产地附近的军阀。
只要军阀得到足够的武器,政府军在短时间内根本不是对手,当地很快就会政治变天。
而战火连天之下,别说是采矿,矿工、居民早就先逃光了。
矿产地很快就会沦入军阀的手中,由其利用或转手变卖,以获取更多精良的武器。
“就算他们今年没有得到这张单,也未必撑不下去。”Ombre继续解释:
“毕竟马丁公司在外到处打着‘黑维埃公司委外商’的名号,要借贷太容易了。
但是如果他们明年交不出货…”
路易接着把她的话说完:“光是赔偿的违约金,就绝对足以让他们倒闭!”
单单只是拿到这张军阀的大单,就已经占全年度5%的业绩目标!
相较之下,被马丁公司抢走的政府订单,根本不值一提!路易惊叹地想着。
他对Ombre的欣赏与敬畏同时多了一分:
这个女人真的是集全世界的理智、谋略与冷酷于一身!她果然是黑维埃家族的人!
“记住,”Ombre将办公椅转了一百八十度,低头俯瞰窗外广场上,
史提夫与其秘书的背影,改以中文说道,“兵者,诡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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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常从有记忆以来,就常常做梦。
梦中的内容永远都相同,只不过有时只是片段,有时却是完整的;
譬如他在受邀到金沙渡假村表演魔术的前一晚,所做的梦便是如此。
“岂有此理!罚恶司判官!”阎罗王横眉直竖,瞪向右方,拍桌喝问:
“卿何以谏言判三郎下刀山地狱!”
大殿梁柱随即猛烈震动,高台之下,众武官与夜叉皆左倾右晃,
红毯中央跪着的张三郎则吓得五体投地,不敢睁眼抬头。
“取人性命本即重罪,张三郎杀了陈阿牛,故建议依刑法簿判处此刑。”
坐在赏善司右边的青绿袍判官镇定对答。
“是非曲直岂能如此照本宣科、轻易定夺!三郎是为救其妻儿,才失手杀了盗匪阿牛啊!
卿屡次重判,与本王心意甚远,如何为本王先行审理、分忧解劳?”
“臣掌笔辨明,受命于天,定当殚精竭虑。可臣确实不明白大王心意。
为何诸多草民犯了过错,却不能依刑法簿判处对应之刑责?”绿袍判官反问道。
“哼!酷吏比贪官污吏更可恨!”阎罗王圣颜大怒:
“朗朗乾坤,厚德载物;律例之外,尚有情理!这点道理,卿难道不明白吗!”
“大王息怒。”位居阎罗王左侧的蓝袍判官起身一揖:“罚恶司判官确实难以明白。”
“此话何故?”阎罗王尚在气头上,语气威吓慑人。
“爱卿莫因与其有前缘,而替其说情!”
“臣不敢。”蓝袍判官低头说道:
“臣翻阅生死簿得知,其原为巨岩,历经万年修行为精,却因救狐而丧命。
好不容易再次转世为人,却又胎死腹中。
既然从未经于人世,如何能有机会通晓人情世故呢?”
经蓝袍判官提醒,阎罗王才陡地想起确有此事。
“确是如此。”祂缓缓点头,抚著长须思量,怒气已先消了泰半。
阴间“罚恶司”的职责,是在地府十王审判之前,先行罗列、审理善恶记录薄中,
为非作歹之罪过,并依阴间律例建议判处之刑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