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子年!”他喝道,并走进这片鬼海,顿时像摩西入红海,鬼头钻动的鬼众让出
一条路,待他一走进,又瞬间把他包围。
“把他放下!”阿弦喊道。
几个抬贾子年招摇过市的小鬼转头一看,见阿弦不但看得到鬼,而且也不怕鬼,身
上还带了神明的正气,各个吓得一哄而散,摔得贾子年四脚朝天,一屁股在地。
“尹兄弟,你还真来了,这口诀果然有用!”贾子年脸上又惊又喜,见到阿弦恍若
隔世般激动。
阿弦一听,心底苦笑道:“这口诀是我呼招你才对,怎么变成你呼招我?这样我岂
不变成你养的鬼?”于是脸一沈念道:“不是叫你别‘趴趴走’了吗?你当时还说
什么‘理会得’,真是听你在鬼扯!”
“哎,先别说这些了,快帮我解开吧,改日再向您赔不是!”贾子年全身仍是五花
大绑,阿弦虽然看得到鬼,但可碰不到鬼物,这道理正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解鬼
犹须绑鬼鬼”。
“好大胆啊!原来你这抠衰面的,搁带这个憨面的来做打手,呒怪敢来这侵门踏户
?”郑破天指著阿弦道。
阿弦顺着那粗嗓如铜锣的鬼声看去,只见一个体型如熊、卷发如狮、头上绑条红巾
像蓝波,一眼戴着黑眼罩像海盗,穿着一件粗麻背心露出身上结实刺青,然后一只
脚因为受了凌迟之刑,露出整根阴白脚骨。他两手各拿一条黑鞭,一眼发著青光盯
住阿弦。底下鬼众不断鼓譟叫嚣,就看老大如何处置这两个误闯禁地的外地鬼。
阿弦眼见这里鬼多势众,对付了眼前顾不到身后,虽然身上有天罡正气护身,谅这
群“仆街”级的小鬼不能拿他怎么样。但若是群鬼一涌而上,就像是几千只苍蝇围
攻而来,也叫他难以应付。既然如此,那擒贼先擒王,要打就先打鬼王!
阿弦才正要结印,鬼王也不是省油的灯,早一鞭往他身上打去,阿弦赶紧一闪,另
一鞭又立即招呼到,其他小鬼也随即散开,围出一个圈子,这下阿弦与贾子年就像
是罗马竞技场里的猎物,阿弦不断在圈中闪身躲避;全身被绑着的贾子年,也像僵
尸一样跳跳跳,满口大呼小叫。
这鞭快过一鞭,不但阿弦连结印的时间都没有,而且身上穿的麻长衣已有几处被长
鞭扫到,瞬间鬼火四窜,他边躲边拍灭身上的火势,心中暗暗叫苦:“要是手边有
‘白鳞法索’助战,以白莲娜的功力,区区这两条鞭子根本就只是小蚯蚓!”才这
么一分神,长鞭又打来,而且从背后扫到衣服,当场烧成了露背古装。阿弦一怒,
气得把整件碍手碍脚的长衣给脱了,顿时露出身上的刺青,一尊暴眼黑脸的“池府
王爷”法相!
“嗯?池府千岁?”鬼王郑破天诧异惊道。当时台湾瘴疠之气遍布,五府千岁信仰
盛行。不说别的,郑破天庄头的祠堂,顶头拜的正是“池府王爷”尊驾。
“你是啥咪人?”郑破天问道。
“恁爸童乩啦!”阿弦也不甘示弱回呛道。
郑破天先是见阿弦身手不凡,看来也是练家子,怎样都打他不到。又听他操的是一
口地道台语,虽腔调有别,但都系出闽地无误,显然是同乡,于是再问道:“你是
哪里人?”
“我台湾人啦!”阿弦脱口说道。
“台湾”与“大员”的台语音相近,郑破天乍听之下,便道阿弦是当地人,看他头
发半短不长,既不像清国人留一条猪尾巴;也不像贾子年这秀才一头长发;倒与他
们这些海港苦力一样,为了方便工作所以把头发剪短。最后,再看阿弦从手臂到全
身都是刺青,明代刑罚中仍保留着墨刑,加上受儒家礼教影响,除非是游走江湖的
亡命之徒或东南蛮夷,不然可没人像阿弦刺得这么高调又张狂!
此时郑破天内心里早把阿弦当自己人,并有意想网罗进组织当中,于是说道:“少
年耶!我看你是自己人,你为什么来到这?搁为什么爱帮助这抠肠腌短命的夭寿秀
才!”说时,斜瞪了贾子年一眼,他虽然听不懂这句,但也知道绝非好话。
阿弦之前听贾子年说过,这岛上的鬼,各有地盘各以同宗族群为势力。此刻他寡不
敌众,但和这鬼大佬似乎是老乡,不如来个化敌为友,见好就收,先想办法逃离这
再说。于是便动脑想攀些关系,既然要攀,那就要搬出个够份量的来攀,于是一口
说道:“我为什么到这来?是国姓爷派我来的!”
“国姓爷?”众鬼一听,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就连贾子年都一脸瞠目结舌,不知阿
弦竟有国姓爷这等谕令?
“是地,无错!是国姓爷派我来这调查红毛仔,伊有吩咐,没多久伊的大军就袂来
台湾,令我先来这接应。”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他确实是奉陈近南之令,在敌后搞
侦查破坏。阿弦是料定闽人跟红毛人不合,只要有共同的敌人,那像贾子年这种敌
人的敌人,也就可以是朋友了!
“并且国姓爷搁吩咐我,若是有看到重义气的同宗兄弟,大家可以结为朋友,以后
互相照应,共同来成大事!”这下反而是阿弦想把郑破天收进组织当中,并且心想
你们都姓郑,搞不好还有亲戚关系。
正当他一脸笃定看着郑破天时,没想到郑破天忽然大怒道:“干汝肛尻被我干,伊
郑家真正是呷人厚厚,我郑破天在大员过我的,大家好坏字运,恰伊郑家是有啥咪
系代,搁想要叫我做伊的奴才?我干伊全家死至无半个点香点烛………”随后就是
一连串粗俗脏话,脏不可闻。
阿弦这下表错情,压根没想到这郑破天跟郑成功有什么深仇大恨?原来他们以前都
是郑芝龙下面的海盗,郑芝龙的作风是企业化经营,利字当头,哪里有好处大家抢
;但郑成功的作风是军事化管理,忠字当道,这些体制外的大海男儿哪肯为那些狗
屁皇帝去送命,于是在郑家一番降清与投明的并购战中,他们便选择出走到台湾开
启新创产业………
郑破天越骂越凶,又越想越气,本来还想要阿弦立个投名状,一起进组织中求发展
,这下也全免了,回头就是一阵急鞭如雨花打来,要把阿弦打得魂飞魄散。
忽然,夜空中打下一道道明晃晃的闪电,将大员照耀得犹如白昼,接着轰天一响,
整个地面皆因大雷震动,吓得所有小鬼胆战心惊,各个匍匐四顾,惶惶于天威震怒
。此时众鬼只见阿弦跺地一踏,打起法指,一眼微闭,摇头沈吟,赫赫犹如神明附
体,众莫敢进。
郑破天一见,忆起生前见王爷降驾于乩童的情景,还在惊疑不定之际,忽然阿弦一
眼瞬张,以雷霆之势直视郑破天,口发腔音喝道:“郑破天,汝可知吾?”
一道闪电霹雳,照亮阿弦身上的刺青,雷电中“池府王爷”的法相仿佛瞋目于前!
“我……知……”郑破天被这一吓,也结结巴巴应道。
“汝既知吾,还不跪下!”
郑破天赶紧屈膝跪下,其他鬼众一见老大双膝着地,也全都跪了下来,瞬间围在阿
弦身旁的鬼圈,全都一圈又一圈地向内跪下。
“郑破天,汝生前为恶,受难而死,是汝罪有应得,死尚有余辜。汝可知罪?”
“弟子知罪、弟子知罪!”郑破天叩头着地,彷如生前于庙中叩首“池府王爷”,
忏悔罪过。
“本王念汝是知错能改之人,令汝佐助此人,匡扶大业,若能功成,汝与鬼众尔等
,皆万善同归,有功于世,共享人间香火奉祀!汝可听命?”只见乩身结印一指,
像是一块令牌指向郑破天。
“弟子听令、弟子听令,谢王爷开恩!”郑破天赶紧叩头如捣蒜,其他鬼众一听,
只要帮助此人,日后就能入祀牌位,做“有应公”享人间香火,自然是欢喜得不得
了,纷纷呼喝王爷千秋万岁,磕头谢恩。
“呜………吾去也!”乩身捻须说道,然后蹴地一软,整个身子瘫坐于地。贾子年
赶紧跳上前问道:“尹兄弟?尹兄弟?快醒醒啊!”
这时阿弦才从恍惚迷离之中醒来,张眼问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刚刚降驾于汝,交代我们要听汝行事!”郑破天也前来答道。
“你是说………刚刚我起乩了?”阿弦一脸惊愕,似乎不敢置信,但嘴角又稍稍露
出得意笑貌。
“嗯!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我郑破天率所有兄弟听令差遣!”郑破天上前拱手说
道,其他鬼众也同声一气,场面甚是浩大,就连鬼众中的贾子年也被这众志成城的
气势所感动,跟着拱手应道。
“好,破天大仔,以后我们拢是自己人,不只是我和你,还有这位秀才朋友也拢是
自己的兄弟,千万不倘搁恰伊为难喔!”
“这……”一时之间,郑破天表情有些犹豫,似乎有违他平日做鬼的宗旨。
“哎,这什么这?破天大仔,我们现在要齐心合力对付的是红毛仔,把他们给赶出
去,替所有兄弟报仇出一口气!你跟我,鬼跟人拢可以做兄弟了;啊你们鬼跟鬼还
分什么外人跟自己人?大家拢是台湾人才对啊!安捏,你讲好不好?”阿弦简直把
台湾选举常见的那套拿出来用了。
“哎……”郑破天看看阿弦又看看贾子年,最后才老大不情愿地说道:“啊!好啦
!看在‘池府王爷’的面头,来人啊!恰伊放开!”一群鬼众赶紧上前,七手八脚
帮贾子年解开绳索。
“好,破天大仔,果然够义气,是讲话算话的好汉!”阿弦赶紧答谢道。
正是大地一声雷,点兵急如电,万善同归处,结义在人间!
待续........
越扯越远,小弟奉茶卖艺,客官就当是在看章回小说,庙口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