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嘉明湖
牛南泛一直在台湾各地探寻刘欣下落，不知不觉竟已过了五年，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不禁让他怀疑，刘欣是否早就不在台湾了。现在正是炎热的午后，在象山顶的凉亭里，
牛南泛化成人形配上招牌墨镜，与老陈会面，自从上次被夸帅后他就常常戴墨镜了。
由于这个凉亭隐密在树丛后方，很少人会经过，透过树叶缝隙，隐约可以看见101高楼
在阳光下熠熠闪烁著。
老陈叼著烟说：“不可能，我肯定她一定还在台湾。”
“但怎么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牛南泛问完“哼”鼻子跟着喷出一道气。
“喂！你不要变成人形了还学牛喷气好吗？怪恶心的！”老陈抱怨。
牛南泛尴尬地说：“抱歉，习惯了！”
老陈正色，轻咳两声说：“讲真的，我在各地港口的朋友，都说没有发现她偷渡，而
且你也告诉我她怀了妖王，我还特别吩咐各地线人要注意孕妇了，除非她能像你们一
样，变脸。”老陈说著伸手做了个变脸的动作。
“这倒是有可能。”牛南泛认真思考着，接着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老大’妖化
的事吧？”
“记得啊！你是怀疑刘欣也妖化了？”
“老大、许西的女儿，我们不晓得这些接触过妖血的人会有什么变化，何况是妖王的
血。”
“这样说好像还满有可能的，但我觉得她没有妖化，不然那天她在要杀我时应该就会
让我知道了，因为当时的我对她来说是‘将死之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牛南泛没有接话，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问：“许西也还没找到吗？”
“是啊！那天之后，他也跟着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没想到他会丢下女儿．．．”
“所以他女儿现在是？”
“就吕东亭在照顾啊！他其实也算个好人。”老陈拿起报纸开始翻阅。
“嗯．．．是吗？”
“他后来有出来指控近西公司乱采水泥的案子，算是转污点证人吧！太鲁阁现在已经
禁止开采水泥了。搞不好许西也是因为这样才跑路的。不过对于妖怪的事情，大家
倒是很有默契地都避开了。”
“这倒是好事，不过这五年真的太安静了，感觉怪怪的。”
“安静不好吗？非得天天打打杀杀啊？”
“会是因为妖界禁令妖怪进入人界的关系吗？”牛南泛托著下巴思考。
“或许吧！”老陈看着报纸突然说：“诶！你看！这年头居然还有孕妇一个人跑去爬
嘉明湖，报纸说有人目击一个孕妇上山，但现在是封山时期照理是不能上山的，据
说已经失联数一周了。我说老牛，是不是你家巡逻队又出包啦？”老陈语带调侃。
“切～那些人与我无关。”说完牛南泛却浮现一丝疑问，喃喃自语：“嘉明湖？孕妇？”
“怎么了？”
“那边离我们妖界的一个入口很近，而且，刘欣是怀孕的。”
老陈丢开报纸，说：“不可能啦！都五年了，真要生都生五个了。”
“其实，有一点是我们一直无从确认的。”牛南泛慎重地说。
“什么？”
“妖王的怀胎周期。”
“可是怀胎五年也太可怕了吧！”老陈不禁想像自己是女生且怀胎五年的惨况。
“妖怪毕竟还是跟人类不同的，我们因为基因特别，每个人出生前的怀孕期都不一样，
大致上就是什么动物型的妖怪，怀孕期就会跟那种动物差不多。像我就差不多九个半
月，跟人类差不多。”
“这样啊．．．那她跑去妖界入口又有什么目的？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点我也没想通，我也只是听你讲到这则新闻而有所联想罢了，但或许真的有什么
值得去调查的地方。”说完牛南泛眼神真挚地看着老陈。
“等等．．．你想干嘛？不是要找我去爬山吧？你们妖怪去到轻松，我可是人类耶！
嘉明湖虽然我没去过但我知道台湾的高山都不好应付，我也一把年纪了，实在不行
啦．．．”老陈霹雳啪啦说了一堆，就只是想推托。
“好啦！你就留在平地好好留意许西的线索吧！我刚好有事要回妖界，就过去看看，
顺便从这边回去吧！”
老陈看着远方的101，伸出左手向牛南泛比出‘赞’的手势。
＊＊＊
三叉山，嘉明湖附近的百岳，在它的三角点四周，是一片广阔的高山草原，草丛不高，
大概只到脚踝的高度，但却很紧实坚韧。两个穿着迷彩登山外套的登山客将背包放置
一旁，看似悠闲地躺在东南面斜坡上的草丛里闭目休息著，任凭阳光曝晒，不过在高
山上即使出大太阳，气温也是凉凉的，这种温度下做日光浴，也算得上是一种享受。
而从这位置往下看，可以看到草原往前延伸出去并在约莫五百公尺的地方，开始呈现
一个急遽往下陷落的巨大圈型轮廓，而在那陷落的底部，正是冰河作用所造成的嘉明
湖，只不过从这角度无法看到湖面。
“你确定刘欣在这里？”许西问。
“不会错的，她的味道我记得。”老大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上唇。
“这里不是离妖界很近吗？我们这样会不会很危险啊？我们的味道．．．”许西问完
坐起身闻了闻自己身上，他总觉得自己有妖气。
“放心，这五年来我几乎没有发现有妖怪出来到人界，我想大概是被下了禁出令了。”
老大依旧闭眼躺着。
“但这里感觉离妖界很近．．．”许西还是有点担心，不安地向四周张望，封山期间，
没有半个登山客在周遭。
“别吵行不行！都几百岁的人了。”老大有点不耐烦。
“好啦！那我们接下来要干嘛？都在山里面待快一个礼拜了。”
“闭嘴！”老大突然睁开眼睛，微微起身并伸手将许西压低，嗅了嗅空气，轻声说：
“她来了。”
两人屏气凝视，一个穿着绿色登山服的人，正一步一步地从他们右下方的登山路线，
往嘉明湖的方向走去，从身型看起来像是个稍胖的女子，但胖得不是很自然，她走
起路来也略显蹒跚，似乎每踏出一步都非常吃力，但她仍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感觉。
“确定是她？”许西问。
“不会错的。”
“但我记得她身材挺不错的，怎么五年变胖这么多？”
老大白了许西一眼，说：“就说她怀孕了啊！妖王在她肚子里。”
“喔．．．现在动手吗？”
“再等等，先看看她要干嘛。”说完开始蹲伏著往坡的下方前进，许西见状慌张地压
低身子跟上。
刘欣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呼吸沈重，脸上挂著几条汗水，头发虽然盖在外套帽子
底下，却仍有几撮蓬发露在外头，外套右手跟右边裤管有几个小破洞，看起来颇为
狼狈，她朝着嘉明湖的方向持续前移，只差一百公尺左右就会达草原凹陷的起始处。
由于四周都是草原，完全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因此许西与老大与刘欣始终保
持着一段距离，直到刘欣走下湖边的陡坡，进入凹陷区完全看不见后，两人才开始
加速往前，但仍尽量压低身体轻声地移动，最后两人停在陡坡的最上端，趴倒在草
丛后往下方窥视。
＊＊＊
湖边坡度非常地陡，刘欣必须小心翼翼地侧移向下，才能避免重心往前冲。她完全
没有发现已经被跟踪了，专注而极缓慢地下著坡。约莫过了十分钟，她才下到坑底
的湖边，一边喘着气，一边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湖面
中心怔怔地看着。
“不会吧？”刘欣想通什么似的脱口而出。
然而接下来她的动作让边坡上偷窥的两人诧异万分，她竟然开始脱起衣物来，最后
只剩下快速排汗的登山用内衣裤和腰上的一个小腰包，而将其他东西堆放在湖边的
草丛里。
“我还以为她会脱完”许西小声说。
“她到底要干什么？”老大不想理会许西，他总觉得刘欣在策划著什么。
接着，刘欣开始走入水里，高山的湖水分外冰冷，即便是在这样强烈的阳光下，她
依旧能感觉到一股沁寒从脚底直窜心脏。没多久她便走到了大腿深度的位置，目前
嘉明湖算是满水期，她所在位置大约仅只是湖边到中心的四分之一距离而已，但再
往前便是陡然深不见底的部分了，湖水呈现深邃的蓝。不过她没有太多犹豫，一个
纵身便向前跃入深水中，激起的涟漪，不断地往四周扩散，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
为原本宁静的湖泊，增添了一种不协调的背景音效，像是进行某种仪式的乐器声。
老大见状迅速变成猫头鹰，巨爪抓起旁边的山猪，顺着边坡就飞了下去。
刘欣在水底待了快五分钟，已经超出一般人的极限了，老大跟许西已变回人形，却
在岸边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两人都没有要下湖的打算，只是望着湖心静待变
化，而拍打过来的涟漪也随着时间过去愈趋缓小下来。
“她会不会不上来了？”许西问。
“她究竟想干嘛？”老大想起这个女人一贯的风格，不禁闪过一丝惧怕，但随即他
发现，湖心开始有了新的涟漪产生，许多气泡不断从底下冒上来，有越来越多的趋
势，他赶紧拖着许西躲进旁边的一处碎石堆后。
湖心水面骤然向上凸起，下一秒一个庞然大物猛然向上喷出，正确地来说应该是浮
起，因为他马上就又落回水面上，过程看起来就像是从水底浮上来的篮球那样，剧
烈地上下波动引发了巨大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拍打上岸，将靠近岸边的草原及碎
石全都浸湿了，只差几步就会淹到老大他们躲藏的碎石堆。之后没多久，刘欣也跟
著浮了上来，贪婪地大口呼吸著空气，而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老大认出
那是给ＤＮＡ子弹专用的枪。
这时老大也看清楚了，那个庞然大物是一只乌龟，竟然有一头牛那么大，但他心里
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一般的乌龟，而是妖怪。
刘欣在巨龟后打水，缓缓地将他推向岸边，直推到刚刚她窜入水中的附近时，因为
水位骤然变浅，且底下都是碎石头，她就再也推不动了，于是就这样搁浅在离岸边
还有几步的地方。她将巨龟搁著，继续往岸上走去，但她应该是还没从冰冷的水温
缓过来，嘴唇惨白，身体不住地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敲击。她湿漉漉地一路
滴到刚刚放置行李的地方，取出一个盒子转身就又要往巨龟走去。
“好久不见，老二，噢！还是叫你刘欣吧！”老大从碎石堆后闪了出来，许西猥琐地
跟着冒出。
刘欣听见背后有人出声叫她，不禁吓了一大跳地迅速转身，但因为她本来就发抖得
很夸张，是以看不出来惊吓的程度。
她转身后看见是老大与许西，颤抖地说：“是你们？！”
“没想到你还能猎得到妖怪。”
刘欣一时没有回话，左手上拿着的盒子默默地藏往身后。
“大家以前也算是同盟吧！既然抓到妖怪了，是不是该分享一下呢？”许西露出奸商
样貌，搓着手贪婪地舔舌，不过他倒是不敢贸然前进，因为眼前的女子可是才刚刚
干掉一只妖怪的人。
老大瞪了许西一眼，然后视线看向刘欣的肚子，说：“妳放心，我们不会跟你抢这
只龟妖的”但接着语气一转，说：“我们要的，可是妳肚子里的东西，妖王呢！”
即使刘欣仍在因为寒冷而不停发抖，但此时额头上却不断有冷汗渗出，她右手不自
觉地护着看起来即将临盆的孕肚，同时小步地慢慢向后退，而老大与许西则步步进
逼。
此时午后的山区不知不觉已然乌云密布，突然一阵强风从湖畔较低的缺口呼啸袭来，
不断后退的刘欣左脚后跟与拍上岸的余波碰触，一阵冰凉像电流刺进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