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剧烈的疼痛断掉所有可以思考的脑袋线路，当下我只担
心会不会瞎了？是不是在流血？为什么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难道是天黑了吗？耳边传
来同学的惊呼和焦急声，应该是老师扶起我，用一条冰凉凉的手绢压在我的眼睛上，是怎
么火速得赶到医院，邻居好心帮忙搭载又或是同学跑到大马路上拦出租车？这些小细节都
不再重要，我心里只喊著所有知道的神明称号拜托不要让我瞎掉！
还好，在医师将手绢从我眼睛上移开时，我的左眼看到一些光亮，但右眼仍是一片血红，
做了精细的检查还清洗了眼睛，医师说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刮伤眼球，左眼受伤的情形还好
，点药水就没事，右眼比较严重需要包著纱布避免直接与空气接触感染，视力会慢慢恢复
正常。
‘小妹妹别担心，不会瞎掉啦！别害怕！’医师安慰地拍拍我。
‘真的吗？我的右眼只看到一片红……’
我的手像水鬼抓交替，牢牢抓住医生的手不放，
他的手很温暖、老师一路牵着我的手很冰冷。
‘真的，多休息会更快好，这礼拜尽量让眼睛休息喔。’
然后他又摸摸我的头，从桌上桶子里拿了一根棒棒糖塞在我的手里，什么嘛把我当小孩哄
？好吧就当时脆弱的我来说很受用，谢谢，我把糖果包装撕了，直接塞进嘴里，用甜甜的
滋味安慰自己。
回程和老师一起搭了公共汽车回家，左眼虽然还有些模糊但起码看得见东西，右眼包著厚厚的
纱布，我看着车窗反射的画面不是像海盗船长那样的绝对霸气，而是像一个未完成品的超
弱木乃伊，大概是知道没事了整个人软软的瘫在椅子上，眨了两下眼睛、眼泪就流了出来
，坐在一旁的老师从包里又拿出一条白色的干净手绢，擦了擦我的脸颊，一路上我们始终
沉默，老师没问我为什么跑到楼上，我也没问她那房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不上是共同拥
有一个秘密，比较像是揪住了对方的小辫子，只是不知道这条小辫子的主人转过身来露出
的真正面貌会是什么样子？
果然，下学期的国文小老师不再是我，也好、否则以我当时的假厚黑手腕还真不知道该如
何收拾这样的局面，而即将升上有能力分班的国三，提起精神念书是必要的，美人老师的
事渐渐被我抛在脑后，也好久没登上山道的大石头偷看那栋黄色建筑，校园里还是不断传
著关于老师的流言蜚语，有人说她虽然看起来像二十八，但实际年龄已经超过四十岁，还
有人说老师是在拜狐仙，才可以青春永驻，然后又再次听到老师被解除婚约……
接着升上国三，还偶尔会在校园遇到老师，点个头搭上两句话之类的，再往后推一段时间
，当我再次想起美人老师时她已经消失，有人说她转调走了，也有人说她又订婚了打算随
新的未婚夫移居他处，一直到我毕业关于美人老师的记忆变得像纸一样又白又薄，好像这
个人不曾存在过一样，问过其他人都还要歪著脑袋想一会儿，才会接着说好像有被她教过
这类模糊的说法，但，她不是整整带了我们一年的班导师吗？下课的时候不是老爱转在她
屁股后面？不是每个男同学都把她当女神吗？怎么关于她的记忆就像砂子掉进风里，吹散
后不留痕迹？
∞
［现在］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回忆笔记，大概还记得的都写上了，也许这样清楚记录下来日后要再想
起些什么可以马上补好，如果记忆改变也知道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总之，我安心的阖上NB
，准备放松的睡一觉，这阵子折磨人的事太多，写一下过去的事可以让我定定神、骗骗自
己的感情，假装还活在过去里，觉得未来的自己一定很美好。
至于我的眼睛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万幸的没有，眼睛反而成为我全身上下最好的器官，不管怎么看书，躺着看、坐着看、躲
在被窝里看，就算灯光再昏暗也完全不影响阅读，视力没有退化反倒像进化，不过也有可
能是我看得书还不够多，反正不管怎么量，永远都是视力2.0，如果硬要说哪里怪，那也
是在偶然间发现，无聊盯着镜子自我检查眼睛时，突然发现黑眼球外围一圈蓝蓝的，再仔
细靠近看甚至觉得蓝圈开始扩大泛光，以为自己眼花甩掉镜子、重新整理好情绪再照一次
时，又恢复正常，之后也出现过几次，但好像也没啥特别的后续发展，所以就当作自己看
错。
∞
生活实在太糟，＂咚！咚！咚！＂的粗鲁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躺在床上一点也不想动，有
人在门口叫嚣骂着难听的字句，我脑袋里的声音也跟着喧哗，谁也不输。
自从完整的回忆过去后，我的噩梦也跟着改变，从被人拿着开山刀追杀的画面，变成了蜘
蛛结网、吃虫，然后我好像长了透明的翅膀低空飞过地面，卷起好多褐黄色的落叶，好美
，梦醒之后总觉得身子轻飘飘的。
终于从床上爬起来，我得做点事、起码纪录一下经过一个礼拜后所改变的记忆吧？把＂［
回忆］-1st ＂打印出来，我把记忆更新？或是说重洗？反正不一样的地方用红笔圈起来
，然后再把不同的地方打上NB。
以下开始。
［回忆］-2nd
第一次看见黄色房子与老师、男子
哪里开始有变化？搜寻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核对桌上的白纸黑字，果然在第一次看到老师和
年轻男子那起了变化，怎么我的残留影像变成老师拖着男子走，两人停在山坡小路上似乎
正在激烈的争吵？娇小的美人老师扣住男子的手腕，那力气得有多大才会让他怎么甩都无
法挣脱？站在石头上的我连忙压低身子，抓着旁边的高高芒草掩饰自己，老师举起另一只
手盖住男子的口鼻，不消片刻他就变得温驯安静，乖乖跟着走到黄色建筑物的门口，老师
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而我确实看到那栋鹅黄色两层楼的矮房在夕阳西下时散出的奇异光芒，山里的雾茫一冲而
下聚拢在它四周，圈起的环状烟岚就像公主的发带，原来我不是下了笼统的结论，而是真
切的描述，阳日的最后一照与被吸取的山灵地气。
吃水饺的那天
推开门之后，那每一朵花确实大得吓人，招招摇摇地晃动景象让我莫名反胃，连碰都不想
碰那每一朵的艳丽，反观其他同学们像着魔似的靠近，我想说点什么阻止，却又觉得还是
闭上嘴比较恰当。
开门进去后坐在沙发上那干瘦的老头，真的是老师的未婚夫？而他的脸并不是面无表情，
而是充满恐惧，耸著的肩膀、紧紧并拢的双腿，交握的双手与不安晃动的瞳孔，每一个细
微动作都是无声的呐喊。
在他上楼前说的不是再见，我现在想起来了，他挤出的话是：救我。
只不过细微的淹没在吵杂的电视与喧闹声中。
上楼推开房间的我
我想当时我是去救他了，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在乌漆麻黑的走廊上被什么东西绊倒，我
往上一抓摸到门把，拉着门把爬起来时门也就顺势开启，不变的深蓝色萤光充斥整间房间
，师丈端坐中央一前一后的摆动，规律的声音来源与呻吟声是他，有个东西正趴在他身体
上方，太暗了我看不清楚，但我知道在下一秒那个东西凶猛的扑向我。
受伤的眼睛
三天后是妈带我回诊，还是很担心影响视力，医师帮我拆开纱布在我面前晃晃手，太好了
，我看见了，而且这次不是血红色的一片，他又拿一个小灯晃照我的眼睛，大概是观察我
的瞳孔反应，然后他整个人突然微微一震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的小灯摔到地上。
‘你看见什么了吗？’我平静地问。
母亲倒是很担心的追问‘怎么样？有问题吗？我女儿的眼睛应该好了吧？’
医师的嘴巴仍阖不上‘呃……没有、就是……’他拉了椅子坐下来‘我好像看到……呃，
没事，再开给妳一瓶眼药水，这样就可以了。’
他对护士点头示意，很快地把我们送出去。
消失的老师
现在不管我如何尝试回忆，关于老师的残留记忆在国二下学期后就稀疏得可以，国三几乎
完全没有了，我知道第一次有写到似乎还有过对话，但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老师究竟去
哪里了？那些接连解除婚约的前未婚夫们，他们又在哪里呢？为什么当时的我、我们，那
么坦然的接受一个人、两个人突然消失在我们四周，没有好奇心、没有疑问……没有半点
感情的可以连再见都省略。
∞
［现在］
快速地收拾房间，挑几件喜欢的衣服随意地塞到咖啡色皮革箱里，需要的文件和藏书也一
股脑地丢进去，不知道是回忆找上了我，还是我逐渐清醒过来？打算重新走一遍这段奇特
的记忆，反正这里是待不下去了，决定今天就回老家，爸妈应该也会开心见到我吧？
将一直紧闭的厚重窗帘拉开，外面的光亮终于透进晦暗的室内，再拉开一条小缝用力吸一
口外面的空气，这就是我喜欢住高楼的原因，就算空气再混浊还是能嗅到一点冰凉的清新
，仿佛我仍然站在山道的大石头上一样，傍晚了，夕阳余晖闪闪发光，让整身浸在阳日的
最后一照，全身的毛细孔畅快地开启，我的眼睛直视太阳，再见了阴影，今后我将在阳光
下行走。
［回忆］-3rd + Present
火车朝着家的方向前进，车厢里只有小猫两三只，不是例假日比较少长程旅客吧？我把我
的小家当放在座位旁边，坐在靠窗位置歪著头看着城市渐渐暗下来，然后又一点点的亮起
来，马上就回家了，心情渐渐兴奋起来；闭上眼睛、我好像就可以闻到操场上的青草味道
，得晒著大太阳、讨厌的体育课，汗湿的运动衫黏在身上的不舒服感，臭男生的味道、女
孩子的痱子粉味，还有从老师身上飘过来好闻的花香气味，她对着我温柔的笑，像以前一
样摸摸我的头发……
＂老师……我还是被骗了……”
＂嗯，我知道喔，女孩子果然还是学不会啊。”
＂老师我该怎么办？什么都失去了，还欠下一屁股不是我的债，我的人生毁了、完蛋了…
…＂
＂不会的，妳一定会没事的……＂
＂我只是想过一点点幸福的生活，一点点都不可以吗？＂
＂可以，妳可以要很多幸福，一切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很好的~＂
＂骷咙~骷咙~骷咙~＂
火车过山洞发出的回声唤醒我，原来在做梦了，揉揉眼睛看着黑黑的窗户倒映出我愁苦的
脸，等等！！坐在我旁边的是──老师！！猛转过头，只有我的行李啊！什么都没有！但
是倒映的画面里，是美人老师，她的手放在扶手上撑著下巴、一副慵懒的姿态正面露笑意
的看着我，那黑色丰盈的大卷发垂在肩后和我的长发卷在一起，我没有再回头，只是一直
望着窗上的倒影，觉得委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般地大哭起来，不自觉得朝窗面
伸出手，但就在触碰的一瞬间老师消失了，只留下残留着白色细微粉末的手掌印。
∞
昨天晚上到家，妈已经热好一桌我喜欢的菜，没能多聊什么，他们年纪大又习惯早睡，已
经哈欠连连，我赶紧送他们回房，自己慢慢吃著家常菜配电视，休息一会再去洗澡，回到
熟悉的房间里，一沾到枕头就不醒人事的昏睡过去。
现在一早起来，我打算去附近逛逛，挑了最喜欢的深蓝色洋装穿上，平口领子、公主袖，
整件洋装压印着黑色蕾丝玫瑰，久久回家一趟，不能太寒酸，我照着全身镜打量自己，果
然深蓝色的洋装更衬出我刻意养白的肌肤，把头发挽上吧，看起来更精神、清爽，我拿起
桌上的蝴蝶髻熟练的将长发卷成一个包后插上，抿抿嘴，像红宝石一样发光的菱角嘴上扬
著。
出门后，三姑六婆兜过来热情打招呼，每个人都一副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是奇怪我现在怎
么会出现在这里吗？还是也听到了我的传闻？那些流言蜚语很有趣是不是？转过头去的窃
窃私语只引起了我的低头浅笑，然后迎面而来一个牵着小孩的妇人，她对我招招手。
‘妳回来啦！好久不见啊！’
‘喔喔，对啊，这妳小孩啊。’
‘是啊，六岁多，我算晚婚了啦！妳知道那个谁吗，小孩都要上国中了，真好命。’
她的眼神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我接着说‘我们交换line吧！国中有群组耶，妳加我、我再
把妳拉进来。’
我点点头，给了ID，但我知道群组里永远也不会有我。
‘妳怎么一点都没变？还跟以前一模一样、都没有老欸！’最后她终于说出口，还自己接
话解释‘哎呀，一定是没生小孩啦！像我们有老公和小孩要照顾，都老得比较快，当小姐
真好啊！’
‘嗯，真好啊。’
‘那我先走了，要去买菜，跟阿姨说掰掰。’她推了一下小娃，小娃踉跄的往前扑了几步
，走过来抱了一下我的脚‘阿姨妳身上好香喔！阿姨掰掰！’
我站在原地送别她们，才转向熟悉的山道，那颗白色大石头依旧在原地忠心的守候我归来
，我站在大石头上就像从前一样居高临下的望着一切，也依然觉得自己很仙、也遗憾自己
终究没有成为风水堪舆师，而那栋黄色建筑仍伫立在眼下。
不用再确认什么，信步直走、我就这么一路来到山坡上老师的家，大门半掩著，是不是很
久没有住人？我该进去吗？从门缝里偷瞧，已经没有当年记忆中的巨大花朵，而是枯萎漫
布的杂草与藤蔓。
＂铃铃铃──＂
一辆老式脚踏车发出的车铃声，我转头望一个白发红面的老人冲着我笑。
‘妳终于来了啊~’
‘啊？我……我们认识吗？’
他没有下脚踏车的意思，跨在车上用脚撑着地，从怀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哪，这是留给妳
的。’
顺手接了过来是一把有着铜制花纹的钥匙‘这是什么？’
‘房子的钥匙啊，收著吧主人。’
没等我回话他将脚踏车龙头一转又朝着来时的山路而去，双脚有力的踏着脚踏板，嘴里还
直嘟哝‘还以为就要断了，还好回来了……’
‘喂！老先生你是谁？你住哪？’我朝着他的背影喊到。
‘山上啊！我会一直在山上看着！’他宏亮的声音也喊了回来，一下就消失在山坡路上。
莫名其妙得到了房子的钥匙，当下的念头只想着可以卖了抵债吗？
毫无悬念的推开大门，明显感受到地面隆起一个波动后又平复，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地波动
或是起风的关系？杂草枯藤窸窸窣窣地开始伸展，不过我一点也不在意。
回想起第一次踏进这里的那一幕，当时同学们不是捧着花，而是那些妖娆的花吸引着她们
，细细的花蕊从花朵中央伸了出来，在空气中撒著芬芳诱引，然后在她们靠近时整朵花包
住了女孩子们的头，花蕊咕噜咕噜地吸吮精气。
只有我进了内屋，客厅里没有半个人，电视是开启的但却没有任何影像，黑白沙沙的像磨
纸一样亮着，声音从二楼传出来，当时的我是抱持怎样的心情上楼？
老师是不是很早就试图想点醒我？
＂不要太相信男人，聪明的选择，绝对不要被骗……懂吗？＂
＂懂。＂
我只是以为我懂，以为聪明的我不可能被骗，或是我一定是那万分之一的幸运，那个倒楣
鬼不会是我。
＂……是要繁衍后代，还是想厮守一生？＂
我选择厮守一生，然后那扇门在我面前无情地摔上。
手机里留了几十通留言和无数个未接电话，忍耐著接起，对方是哭嚎著语无伦次的女性，
问他在哪？我笑了出来，在地狱的路上啊。
我推开了记忆中那扇藏着深蓝萤光的房门
＂咿呀──＂门开。
啊，原来那不是摇椅是个巨大的蛹啊，我记忆起那画面、清晰无比，师丈陷入了像颗大豌
豆的虫蛹里，前后抽插摆动不能控制自己的提供精血，美丽的全裸女人坐卧在他上方，仰
著头、黑色的卷发四散萤光，卷曲的四肢舒服伸展，雪白的肌肤表面浮着深蓝光芒，背上
的透明蓝翅一张一合，然后她发现了我的闯入，忽地露出原貌、一只蓝色大蝶扑向了我…
…
现在，我站在空空的房间正中央‘我回来了。’
把窗户的卷帘拉起来，双手将窗户向外推开，橘色的阳光洒下点燃生命，山岚风气也动了
起来，我慵懒地倚在窗台上，院子里一片翠绿、无数朵硕大玫瑰花苞正等待怒放之日，我
喜欢玫瑰花，因为那骄傲的美、即便带刺仍有人前仆后继而来。
我的视力很好，我有提到过吗？除了实像也看得到异相与意象。
城市里那栋最高的楼房，那一层有人进去了吗？剖开了吗？应该开窗户了吧？
因为我看见无数只蓝凤蝶轻盈飞出，在清朗的天空中划出美丽的一道蓝色弧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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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g:http://adamstree724.blogspot.tw/2016/10/all-in.html
sent from past ＃不用假装华丽的活着 ＃妖的姿态 ＃余裕 ＃不见
告诉我，你的Trigger Alarm是什么？
※ 编辑: adamsapple7 (122.118.131.212), 05/23/2017 00:4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