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心急如焚,想道:管他的!先赌他一把再说!
我连忙将吴常的背包打开,捞出一包糖果,粗鲁地将包装扯开来,冲到他身前,将里头的糖果胡乱往孩子们的方向洒去!
一时之间,只见几十颗可乐口味的硬糖好似天女散花一般,在空中缤纷开来。
离奇的是,没有一颗落在地上!每一颗都在空中消失了!
“没有落地声。”我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地面,知道这招奏效了。
“有趣,太有趣了!”身后的吴常惊奇地说。
冷汗直流的我,听他这么说,真的很想痛扁他一顿!刚才就应该跳起来狠狠给他一记手刀,把他劈晕再拖走的!
“好甜喔。”一个小男孩说道。
我朝祂看去,那空荡带血的眼窝还是很吓人,但原本凹陷的脸颊,现在有一边鼓了起来,反而有一种冲突的可爱感。
旁边一个绑两条长长辫子的小女孩,听祂这么一说,便将手中的糖果送入口中。
“嗯。”祂似乎也很满意这个味道,脸转向我,甜滋滋地说:“谢谢。”
“我也想吃。”空气中传来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哀怨。
是另一个小女孩,祂的身材更为娇小,留着妹妹头的齐浏海。也许因为怨气的关系,神情有些狰狞,看起来额外恐怖。
我留意到祂没有双臂,只能将可乐糖顶在头上。虽然很害怕,还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情,硬著头皮,伸出颤抖的手将祂头上的糖果拿到祂嘴前。
祂也不排斥,张嘴便吞了下去。几秒后,便点点头说:“你们不是坏人。”神情十分严肃、正经,像是在宣布什么政令一样。
“当然不是!”双辫子的女孩指著吴常说:“哪有坏人那么帅!一定是什么大明星!”
嗯,很好,看来吴常老少通吃啊!我心想。
“嗯,祂们不是。”刚才那个小男孩附和地说。
“咦?不对啊,祢怎么知道他帅不帅?”我这时才想到吊诡之处,便问扎辫子的女孩:“祢们又没有眼睛!”
“看得到啊,”小男孩回答,“那些坏人以为我们看不到就认不出他们了。可是就算没有眼睛,我们还是看得到喔。”
我听祂这么说,一颗心当即往下沉:“难道说…”
吴常虽看不见祂们,但却听得到大家声音,便回应我:“应该是被刻意挖去眼珠。”
“啊!”我惊呼一声。
心下五味杂陈,又震惊又疑惑:到底是哪个该死的畜牲对小孩子做这样惨忍的事!
“是啊。”刚才跟我道谢的长辫子女孩忧伤地说:“那个时候真的好痛喔…”
我心中的怒火瞬时高涨,将所有恐惧燃的连灰烬都不剩:操他妈的居然是在小孩还活着的时候,生刨出他们的眼睛!简直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那长辫子女孩瑟缩了一下,说:“阿姨你的气焰变得好高、好吓人!”
“什么阿姨!叫我姊姊!”我反射性地骂道。这点原则还是要守住的!
人情绪激动时,气场会变得比较强大。举凡感动、狂喜、暴怒等等。而气场突然改变之时,周遭的灵体也能感受到这股波动。
其他孩子们也纷纷出现在我们周围,带头的几个孩子将可乐糖分给祂们吃。此时我已不如方才那般惧怕。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挺胸对祂们说道,“祢们吃了姊姊我的糖果,就要乖乖的,不能乱伤人啊!”
“咯咯咯—”
“嘻嘻嘻—”
双眼空洞的孩子们又此起彼落地发出毛骨悚然的尖笑,声声听的我头皮发麻,双手发颤:干嘛笑成这样!好可怕啊!
就在这一念之际,孩子们又再次隐没了。这次祂们没有再出现,不知道跑到哪去。
我心里叹道:这样到底是答不答应啊?唉,小孩好失控、好难预测啊。
“走了?”吴常又补了句:“突然没有祂们的声音。”
“嗯。”我点点头,心里仍有疑问:不知道祂们是被谁挖去眼珠,又是被谁杀害的?为什么要杀死这些孩子呢?
吴常一刻也不愿耽搁,迳自往回廊的左边走去。
“你去哪?”我追在他后头问道。
“还记得水池的方位吗?”吴常头也不回地给我暗示。
我这才想到,我们现在身处四合院的南方,那么左手边就是西南方,也就是杨正当年所说的五鬼之地。
朝那个方向望去,我的心霎时一个咯噔,如石子坠入湖底,我们担心的事发生了:水池果真被打掉了!
即便尚未走近,光站在垂花门口,就能看到二院的西南角已不见当年雅致禅意的亭台水榭,而是一排简陋的木造低矮平房。看来水池这条线索也中断了。
我有些怯生生地跟着吴常越过栏杆、走下回廊,来到院子的西南方,方能看清楚平房的面貌。
只见昔日的水池已被改建成L型的长排平房,而最靠近垂花门的那边,则有一小座手压式汲水器,上头已长满了暗红色铁锈,帮浦周围散落着几个小竹筒。
吴常弯腰观察起这其貌不扬的老式抽水机,说道:“应该有十五到二十五年。”
也就是说,这台手压式抽水机应是直到孤儿院建立之后才另外设置的。
而平房则被划分成十间狭窄的隔间。其深棕色外观如同晒榖场上的课桌椅,不过近处看来更为粗糙不平。
木板都烂得差不多了,严重蛀蚀腐烂之处,还有大量的碎柴堆在土地上,仿佛轻轻一碰都会令其化作齑粉。
每间隔间都带着与外墙相同的木门,上头有着一细扁的薄薄铁片充当把手,看起来相当克难。
有几道门板完全闭阖,有几道则呈半开状态,可从中看出其内侧门锁是最简单的金属门闩样式。
这门除非由内闩上,否则一定会往外敞开。
越是靠近越能闻到空气弥漫着的一股臭味。不知道是从哪间隔间散发出来的。味道像是历久不通风的霉味,又混合了其余腐败的酸臭。
我看着那几扇关起来的门,觉得很是诡异,心中又不禁发起毛来,忖度著:
不知道又是哪个死小孩躲在这隔间里头?不然,门没锁怎么会关起来?这味道…该不会是祂们的尸体吧?老天爷啊!
吴常从怀里抽出魔术棒,轻轻将半开的门顶开。与他只隔一步之遥的我,见他的表情无异,料想应当无危险,便走到他身旁,按下头盔的按钮,开启头灯。
刹那间,满室生光。除了地板以外,里头天花板和三面墙都是刚才从外头看到的木板内侧,
在灯光下显出原木的黯淡色彩;地板则是由寻常红砖砌建而成,看来比四周罩着的薄木片牢固许多。
地板的中央露出一个长方型洞口。我这才茅塞顿开:原来这股恶臭的主要来源就是屎尿味!这一排隔间都是厕所!
这味道虽然跟许多热门观光景点的公共厕所相比,还不到腥骚呛鼻,但也足够令我称奇:这都二十年了,味道还没完全散去!
我捏著鼻子,伸手进去想找个冲水阀冲水,让气味可以多少散掉一些。没想到,这一探头进去,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冲水阀或水箱!
想来也是,这厕所简陋到只挖了一个坑,连最普通的陶瓷蹲式马桶都没有,属于古早式茅房。
再加上当时建孤儿院极度缺乏资金,实在不该以现在的角度来强求它。
所以我的手悬在空中两秒,又默默地缩了回来。
由于味道实在不太讨喜,在吴常打开其他厕所隔间察看时,我转过头,面向院子等他。反正他也有手电筒,没有我的头灯,照明也不成问题。
与此同时,我心里也出了些疑问。按照吴常目前手上的资料来看,
早在一甲子前,陈府便不如当时的民风一般将茅厕设在屋外,
而是率先采用西式冲水厕所,将之设在各个厢房和正厅两侧的耳室之内;
就连亲戚来访住的倒座房和仆人们住的裙房,也都在里头角落设有独立厕所。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再另外在院子的角落盖一排厕所呢?
我将心中的疑问抛给吴常,他似乎没有很认真在听,想也不想地便回道:
“也许是厕所间数不够。直接利用原本水池的排水系统改成厕所,还能省去重拉管线的费用和困扰。”
“可是这厕所也没有冲水功能啊!那些屎尿该不会还要人工去清吧?”我光是想到古早的挑粪方式,就觉得胃不太舒服。
“断层关系,老梅村的地形奇特,越靠近海边,岩岸地势反倒较高,行成悬崖一般陡峭的山壁。”吴常解释道:
“水池在兴建时,已是牵引院外农田间的灌溉渠道注入,再经人工渠道向下流出海。
后续建厕所时,只要挖通便坑底部,汇入这条渠道,再用少量的水,就能将排泄物排出孤儿院。”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些在手压式汲水帮浦旁边的小竹筒,是用来蓄水冲茅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