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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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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阿姨并不是我的阿姨,也不是任何人的阿姨。我其实不确定她有没有家人。只是大家
都那么称呼她。她在我还没出生前就已经在这社区里待很久了,所有人都至少知道她是谁
。
她有点像是一种传说:一个很爱猫的疯女人,只不过她没养猫。夜深人静时,你总是能透
过
窗户看到铃铛阿姨在外头走着,一手扶著拐杖,月光照着她白亮的头发。如果你没看见她
,也听得见她。她会被叫铃铛阿姨的原因是因为她双手的手腕上都戴着无数的小铃铛,随
着她的一举一动叮当响着。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我还很小。我的家庭刚搬到这条街上,当我妈妈在整理行李时,我在
前院玩耍著。
叮当 叮当 叮当
那声音,很柔和又很令人着迷的响着,但我所见到的画面跟那声音有很大的落差。当我抬
起头,我以为我看到故事书里的巫婆。穿得全身黑,小小的眼睛,尖尖的鼻子。铃铛阿姨
就停在我们家门口,看着我,皱皱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以为我要被她抓去吃了,开始哭了起来,我妈妈很快的跑了出来,当她跑出门时,铃铛
阿姨已经远远的走掉了。
那晚当我从窗户听到那铃铛声时,我躲到棉被底下,紧紧地闭上双眼,直到那声响缓缓的
消失。
我们在一周后的一场社区派对上得知铃铛阿姨到底是谁。她没有受邀,或她只是不想参加
,但我们有看到她缓缓地路过,她看着跑来跑去的小孩们。我妈妈看着我们的邻居 Besty
,皱着眉头。
“她是谁啊?”她问著,抬头示意她指的是那位老妇人
“噢,别管她。她是铃铛阿姨。”Besty 说著。
“她是你的家人吗?”
“不是,那只是她的绰号。妳知道的。我并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
“不论妳叫她什么,她还真吓人呢!”
Betsy 笑着说:“她不会害人啦,只是看起来很怪。”
“我不喜欢她那么盯着小孩们看。”
“她不曾给我们添过麻烦。”
我妈妈不满的把我带离铃铛阿姨的视线范围内。
虽然我妈妈不是很信任铃铛阿姨,她也完全没有惹过什么问题。只不过还是我们还是过了
很久才习惯她的存在,她不曾打扰过我们,我们在任何时段总是能看到她。当我年纪大了
一些后,我其实感到蛮糟的。一个年迈的妇人没有朋友或家人照顾她,她只是在社区里漫
无目的的徘回著。
有天当我看着她路过时,我走到街的另一头,跟 Ellen 打招呼,她是住在我们附近的一
个奶奶,当时正在照顾她的花园。
“早安, Ellen 女士。”我说著
“嗨 Paul,近来还好吗?”
“还好。”我说著,犹豫了一下
Ellen 站起身,扶着她的帽缘,等待着我开口。
“妳在这住很久了,对吧, Ellen 女士?”
“是啊,应该快四十五年了吧。”
“铃铛阿姨在这里待了更久了吗?”
当我提到她的时候, Ellen 脸上的笑容似乎消失了一些,“是的。”
“妳怎么跟她不是朋友呢?”我直接问著“妳们俩都住在这很久了,妳们应该是朋友了吧?
”
“就只是不曾发生吧,我想。”Ellen 说著
“她看起来很孤独...”
“是的,当你年纪大时多少会是那样的。”
她的语气暗示着我该适可而止了。
在那之后,我开始试着对铃铛阿姨好一点。看着她那么孤单令人感到很糟,我想要多多少
少尽点力帮她。我会跟她打招呼,问她一天过得如何,有时候跟着她一起走着。她看到我
时也只会稍微点点头。一开始,她似乎感到有点不自在,我会发现她用眼角余光瞄着我。
渐渐的,她开始习惯了我陪着她走。虽然她不常开口说话,但她总会听着我滔滔不绝的说
话,对一个当时十二岁的我也算是件好事,我总算可以跟一个大人自由自在地聊天。我妈
妈还是不喜欢我跟铃铛阿姨独处,但我们总是在那条街上,我妈妈站在楼上的窗户就能看
见我们,她也没多说些什么。
我就那么陪着铃铛阿姨走了好多年,虽然我对她还不是很了解,但我还是一样的喜欢她。
她静静的、沉稳的感觉让人很放心。虽然她看起来还是有点像巫婆,但我早就不再怕她了
。
“为什么妳要戴着那些铃铛呢?”有一天我那么问著,我再没多久就要去读大学了,我想
如果我不早点问,我大概以后也没机会问她了。
铃铛阿姨跟以往一样,缓缓的摇着她的手腕一下。“每一个铃铛代表着一个。”
“一个什么?”
但她没有回答。
她永远都不会回答。至少不会直接回答。
铃铛阿姨在六个月后过世了,当时我正在学校里。没有人注意到她死了,直到我妈妈发现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见她在外头走着。后来才被人发现她又冰又僵硬的尸体坐在她的躺
椅上。
“可怜的阿姨。”我妈妈得知后打电话跟我说著“她没有小孩也没有家人。”
“那她的房子怎么办? 还有她所有的东西 ?” 我问
“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以后会拍卖掉吧。”
“可怜的阿姨”我说著
但我无法想像陌生人到处摸著铃铛阿姨的私人财产,如果她有不希望别人得到的东西呢?
我想给陌生人随心所欲的拿走她的东西似乎不太对。我知道理论上我跟铃铛阿姨没有亲属
关系,但我应该是最亲近她的人了吧。我觉得我该对她负责。
当晚,我离开了大学,寄了 email 给我的教授们,跟他们说我有亲属过世了。虽然那是
个三小时的车程,但当我开到铃铛阿姨家的车道上时,我觉得我的选择是对的。
我想总该有人帮她保有一些回忆,才不会让人轻易的把她的东西丢到垃圾堆里`
铃铛阿姨的家很老旧,看来已经很久没有整修了,很多地方都有毁坏的迹象。我其实不曾
经过这,从来都不知道她曾住在这样的环境下。
进去那屋内比我想像的还容易。后门的锁已经坏了,我走了进去。我没有想过会闻到那种
味道: 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像是死亡的味道,垃圾味跟腐烂的味道。我倒抽了一口气,
举起手臂摀住鼻子继续走着。
我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厨房,小心地走着,跨过无数的垃圾堆。她的客厅也差不多,看来
她很喜欢堆积物品,有一堆容器,应该是从路边捡来的。里面的空气很沉重、油腻,我感
到很难呼吸。
“我的天啊,阿姨。”我在一片漆黑中那么说著
不论我走到哪,都是一样的景象,我开始想着也许铃铛阿姨并没有宝贵的东西。她的卧室
、浴室、客房都一样。一个很悲哀的景象,诉说著一个不健康的老妇人,带着不正常的精
神状态过了一生。
直到我走到那阁楼。
我到了那里面时,以为我会看到一堆垃圾,也许我会后悔吧。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
爬进去,探著头看着那小小的空间。
令我讶异的是,它是一尘不染的状态。我一脸不解地用手电筒照着四周,也许她年纪太大
了,没办法爬到这上面,当然就无法在这囤积东西。至少我是那么想的,那里面没有灰尘
,没有蜘蛛网或是动物的排泄物。是这栋房子里唯一干净的房间。
但也令我感到不安。
有好几排的柜子靠着墙壁,上头摆放了许多娃娃。她用双手替他们用钮扣缝上了大大的双
眼,还有一些毛线作为头发,他们就那样盯着我看。我的心跳的好快,我很快的抓起其中
一个娃娃,仔细钻研一番。虽然他的材质很粗糙,但所有的线都缝合的很好,我想铃铛阿
姨相当细心的亲手缝好了他。
他的腿上有一个标签,上面写着:“ Lyle,女生, 1943年。”
另一个娃娃上面也有标签,“Flannigan,男生,1943年。”
我就那样一排一排的读著每个娃娃的标签,当我走到尽头时,拿起了最后一个娃娃。
上面写着:“Pierson,女生,1947年。”
我轻轻地挤了他一下,里面似乎有一个又小又硬的东西,我很好奇的把针线用松,直到我
打开了那娃娃。
在那娃娃的肚子里,有一个小小的头骨埋在棉花里。
我惊叫了一下,那娃娃掉到了地上,头骨露了出来,娃娃黑色的双眼盯着我看着。
我往后退,试着闪开他,直到我的背后碰到了一张桌子。我从那抽屉里听见了熟悉的铃铛
声响,我缓缓的转过身,深怕铃铛阿姨会从抽屉里冒出来,当然,我打开那抽屉时她没出
现。
我看见了她的铃铛手环,包在一张薄薄的卫生纸里,放在顶端。在手环的下方,摆了一本
日志,还有看起来像是老旧的手术用具,也包在卫生纸里。我看到一对生锈的夹子,让我
有点反胃。我想知道答案,我把那些铃铛拿开,它们叮当的响着,我把那本日志放在桌上
。
里面写着许多细节,所有人的名字,日期,婚姻状况,还有"月份"。我才搞懂原来那些都
是女生的名字。
“Ellen Hardowitz”我看到那邻居的名字,那个对铃铛阿姨很冷漠的邻居。“1956 年,
1 月 13 日, 已婚,四个月。”在那旁边,铃铛阿姨写着“女生”
我转过身看着所有的娃娃,慢慢地走近躺在地上的那个娃娃。我跪在他旁边,小心翼翼的
把他拿起来,试着不弄碎里面的骨头。我从来没拿过这么脆弱的东西。
“一个铃铛代表着每一个”铃铛阿姨曾那么说过,我终于慢慢的理解了。我终于知道她是
什么样的人了,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些活力充沛的小孩们,从来不曾打扰过谁。铃铛阿姨,
一辈子都很孤单,安静,远离人群。
如果有人需要保密的话,她绝对是最佳人选。
我把那娃娃放回柜子上,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日志里记录著所有那些还不想当妈妈的女人,每一个娃娃代表着那些还没有机会出生
的孩子。一个铃铛代表一个婴儿,阿姨不想忘记他们。
我在那晚把他们全部都烧了,那些娃娃还有那本日志。我知道铃铛阿姨不会想要任何人知
道她做过了些什么。但我留着她的铃铛,把它们放在鞋盒里,放进我的衣柜。我想她应该
会认同我吧,总要有人替着她想着那些孩子。
现在,每当我听到类似的铃声,我总会想起她。
铃铛阿姨,她从来没有自己的小孩,也没有家属。只有那些他们妈妈所不要的孩子陪伴着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