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桃木镜台

楼主: Illue   2016-07-29 18:11:04
深夜。
女人随性的倚坐在梳妆镜前。
轻搭台面的玉滑手臂,丝绸半掩的白皙大腿交叠,蕾丝袍䙓顺其垂落古董椅脚边,甚是性
感与优雅。
夜茴望着镜子。
精致细腻的西式制工,美丽的百合雕纹嵌座。
镜里的昏黄烛火摇曳,现叠于夜茴极致容貌上的,竟是一双眸子望向现世而来。
那眸子,清澈而哀伤......
夜茴伸指探向镜面。
指尖即将触及镜面,突地顿下。“呿。”哼声夜茴朱红的唇吐出,她冷将镜面覆蓋。
夜茴,当朝公主。唯一公主。
早年埋首政治功绩的皇帝无心女色,故纵使后宫佳丽三千,直到遇上夜茴母妃前膝下仅皇
子五人,尚无任何公主。
成长在深山中女性为大的部落,夜茴母妃在未知皇帝身分的情况下产下夜茴,让她答应进
宫的唯一条件,便是无论皇帝此生王子多少,仅能有夜茴一个公主。
皇帝爱得火热痴迷,甚至传出被下情蛊的谣言,哪有不允的道理?即便夜茴母妃香消玉殒
得早,他仍遵守着承诺。
至于后宫产下的女婴何去何从,即使哀伤,已不是这故事所能描绘的事了。
相较身系国家基业发展的皇子,未能疼宠的舐犊天性,成长过程中夜茴包办了皇帝所有的
爱。精心呵护下的夜茴不负期待,比起倾国倾城的母妃大有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的态势,
举手投足都是令人屏息的风华。
然而这样仪态万千的女子也终有成婚的一天——
这夜,便是夜茴的洞房花烛。
坐在喜红床畔,夜茴正对着镜台。稍早由她亲自吹熄了灯烛,屋里陷进大片黑暗。伴着窗
外流泻而来的喧闹喜庆声,夜茴一瞬也不瞬的凝视镜子。
"伊呀——"门开了。
镜面流转起银白月色,映入夜茴如墨的眼瞳,清冷而艳亮,霎时萌生一股鬼魅般的气息,
以喜床为中心,仿佛要将周遭一切生生吸陷进去。
这是周子契对她的第一个印象。
美丽如鬼魅的女人。
自己夫君竟对自己是这样的评价?
高傲如夜茴即便知道了,想必也仅是呵地一勾唇带过罢了。
不不,这点未必可知。
毕竟周子契这驸马爷可是她亲自挑选的。哪怕周子契连一次都没见过这皇朝最绝世的女人

令人讶异的是,周子契实际上是不愿成婚的。他一颗心、一世魂全系在了一个山中纯朴丫
头的身上。
这是他对她允诺的。
然而,被抛下的却是他。
县官爹不接受贫贱的媳妇,三月风徐,如水的夜、艳色的桃花树下,他连等了三天,始终
等不著那相约远走的倩影。
最终寻来的是老迈的管家与大队搜索人马。
三日夜的心力交瘁,周子契大病一场。
那场病几乎带走了他一条命,却也带来了父亲真心的懊悔。
然而那一颗心已率先埋葬树下,一世魂也已飘渺于天地间消散寻不著踪迹,所以即使县官
为调派大批人马仍寻觅不著半点伊人消息而忧愁满面,他也仅一声"罢了",当皇城来的大
太监弯著腰将诏书按入他手里,他也只扯动嘴角应着"谢皇上",事就这么定了。
甚至耳闻那棵定情相依的桃树遭受砍伐他也无动于衷......
此时周子契定定站在门口,手还维持着推开门的姿势,未动分毫。
门外的仆仆婢婢深知夜茴个性,皆垂首鸦雀无声。
好半晌,美丽的瞳眸终于转向男人。
一瞬间的清冷与凌厉——消散——一朵又柔又媚的笑容绽开。
起身莲步重新点燃镜台上的烛火,晕橙中,柔荑牵住她的夫。
望着引领自己步入屋内的纤纤背影,周子契脑海浮现的却是那夜如水月色与满枝头的桃艳
摇曳。
那夜,月凉如今。
那夜,桃美似方才的笑。
身后门被识趣的宫婢无声阖上。
簷下宵红,屋内帐暖,一夜莺啼婉转。
周子契睁开双眼。
毫无例外的,他侧头将视线看向屋子另一头的梳镜台。
厚实的木质,精致的百合花鸟雕纹,让它稳据于一切华丽奢美之中而毫不逊色。
金黄的阳光铺陈其上,带给乍从昏沈梦境脱出的周子契一股暖意。
不过就是一摆设罢了。
这是数月来每日早晨周子契对它的解读。
然而隐约浮现他心头的,却是夜幕降临时,那迥异的氛围。
随摆设其上的屋内唯一灯烛收吐摇曳,仿佛被赋予生命般,整座镜台活络了起来。
然而这样的活络却不是欢欣的。
处于光源的中心,它仅是沉沉地散发一股压力。比黑暗更为幽漆的沉重,如流沙般缓缓往
周围昏暗压去。
好比蛰伏的猛魅,幽暗而紧迫的视线......
昼与夜,起伏转变,宛如夜茴这个女人。
周子契发现自己弄不懂她。一团艳亮珣丽包裹的漆黑谜雾。
皇帝眼里的女儿娇憨,巧言倩笑;宫中婢仆膝前的主子高冷,雍容华贵;于他面前,又是
另一种时而羞怯时而大放的媚惑,心荡神驰。
这万种面貌、千般姿态,随夕阳西落全然退去,存在的,仅仅是一独自于室的美丽躯壳。
她总在入夜前回屋,屋里总只点上镜前的那盏光烛,周子契甚至不记得她告诉自己入夜两
个时辰间不能接近寝屋的理由是什么?
只知道每每他推开门,迎接他的总是一身鬼魅的她。侧坐镜台前的夜茴面着他,冷漠的黑
眸,苍白的肌肤,唇上贝齿轻咬出的斑驳朱红。
她——夜茴——是恨周子契的。
每当看见这样的她,他脑海总浮现这股念头。
这股念头越发强烈。
强烈得令他——为她著了迷......
人,为什么爱?
有人爱着相似的自己。
有人爱着与己迥异的。
也有人爱着得不到的。
周子契是属于第三类人。
周子契的县官爹地点当得不错,离国都说近不近,说远倒也不远,辖地幅员辽阔,四周山
岳连绵,经济收获虽不短缺,却也搆不得着富饶的边,治理上没有什么大麻烦,加上半点
吸引皇亲贵族置产的条件也无,无需时常弯腰扯笑奉承。县官在这里说得过份些,就是一
土皇帝。
县官独子的锦衣玉食、巴结奉承令周子契不耐。
他并不只一次听见人们在他爹跟前夸赞他少言稳重、非同一般俗人,私下却大骂他自恃乖
张、瞧不起人。
那一张张垂眼含笑、瞪眼喷沫的变换,令他叹为观止,也令他作恶。
他不相信任何人,直到遇见了她。
一个在山林悠晃的野丫头。
“你在做什么啊?”
从桃树后探出头来的女孩随意扎著头发,耳上夹的百合,洁白似雪。
周子契警戒的往后一退。唰地,身上的锦衣硬生生被后头矮灌木划开一大口子。他微微皱
眉。不悦自己的大意。
然而女孩却误会了他的意思。
“谁叫你穿这种娇贵的衣服上山。”咯咯笑地从树后跳出,她在周子契前方旋了一圈。身
上白绿相间的粗麻衣摆飞得沉沉的,而后迅速落下。“这身料子才是适当的。傻瓜。”
傻瓜?周子契面颊微抽,鄙夷地投去一眼。“既然如此,我拿它交换妳父兄的衣服吧。”
即便破损,这一身锦缎仍有上好身价,周子契料定女孩必会欢欣的答应,什么适当的料子
,笑话!
然而却看女孩摇头,“这种娇贵软绵的衣服在上山一下就坏了,我们才不需要。”说完打
量一脸阴鹜的周子契,女孩有些同情地说:“不然你帮我采山菜吧,采足了我给你一件。

周子契转身想走,歪著头的清亮眸光却令他脚生了根。
周子契僵硬地接过提篮......
一年过去,他爱着女孩。爱着她对身分、钱财、权力的单纯无欲。那是他以往怎么也无法
求得的清澈目光。
那若是漠北辽原上仰映高阳蓝天的澄湖,夜茴漆黑无底的眸子便是南寻峰顶天洞间的幽潭
深深——冷傲的凌驾尘世欲流,让人深陷膜拜难以自拔。
再过两个月便是公主生辰宴。宫苑凉亭,周子契倾身执笔立于石桌前,墨黑顺笔尖滴落洁
白纸面,一滴两滴,却使终不见笔落成字。
周子契静静出了神。
稍早父亲捎来县境周围山民年月躁动的家书已被抛诸干净。
远方仆从匆匆奔近。只见他附于主子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周子契突然一笑。
他扔下笔,与仆从两人兴冲冲地出了宫。
破街小巷的茶棚,身披头罩斗篷的瘦小身形背门缩坐椅凳上,面前茶渍斑驳的杯碗袅袅冒
著热气。
周子契跨步踏入茶棚,一手推开迎来的店主,连环视都不用的狭窄茶棚,仅有那一身影。
周子契皱眉转向身后仆从,仆从被看得缩起脖子,指了指凳上的人。
尽管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周子契仍上前拍上斗篷下的肩膀。
“孩子,你有没有看见......”话突兀地顿下。鸦雀无声的茶棚,周子契收缩的瞳孔映着

张成熟男人的脸。
破洞棚顶穿落的阳光,斗蓬下侧仰瞪来的脸孔,阴亮交织,深晦难辨。
唯一遮掩不了的是那出奇圆大的右眼——男人唯一的眼,土黄混浊的眼白上暗红团块蓄积
眼角,稍嫌灰白眼瞳看似定焦周子契脸颊,实际是冰冷的直瞪他的眼。
从未见识的丑鄙容貌,周子契背脊一麻,喉咙划出哎叫,硬生生退撞上身后客桌。
冷哼他的狼狈,起身越过周子契的男人走出棚子。
“站住!我乃当朝驸马!”情急之下周子契脱口。
男人果真停下步伐,周子契喜出望外,连忙迈至其身后,对着身高仅勉强到自己胸腹的男
人弯腰,软了语气。“梅师傅,有一事请托——”
梅癸,与他天下奇丑的容貌并驾齐驱的是古今中外无人能出其右的机关天赋。
相传他在出生后还未能说话的年纪,便能设置机关一箭射穿承受不了舆论而想掐死他的娘
亲胸膛。眼角那暗红的团块就是当时喷落的至亲鲜血。
当幼小的他终究逃不过成年镇民的恐惧与愤怒,即将再次被扼杀时,天下之主与其挚爱的
女人恰巧微服行经镇上。女人一时愉悦而随意的发话,就这样留下了梅癸的小命。随后他
便被带至宫中好生养著。
万千人的皇城何时怕多出一口饭?尤其是如此“有趣”的幼童。前几年甚至允他前往传闻
中拥有将初生太阳纳入屋中照明、踏入镜中世界窥视他人、夺人魂魄置于纸上等等神技的
神秘西方大陆游历,直至一年多前才重新归返我朝。
久闻他的大名,周子契这回找上他无非是希望他能为夜茴制作一个精巧美丽的生辰礼物。
然而梅癸仅是上下打量他了一番,鄙夷地嗤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梅癸,那个他发誓弄死的男人。
一回宫,周子契立马吩咐宫仆备来梅癸的来历底细,一切相关全不能放过!
他真心期待再次与梅癸碰面。
然而他从未想过会这么样的快。
从宫仆为难的支吾中他赫然发现梅癸现下就在这宫中。甚至是公主与他的屋里——
这个时辰!
负手在屋前长廊那头来回踱步,周子契低垂的面容饱含焦躁。
他时而抬头深望廊外高悬的明月。精心照护的宫院在清凉的银白映熏下盛丽华美,尤其与
天上相呼应的湖池月轮,随涟漪波波晃荡,流转着哪怕诗人再世一回也甘愿再次沦陷的诱
人迷幻。
然而周子契却无心注目这醉人美景。
他只是阴鹜的瞪往廊道底端深阖的屋门,又低头继续他的踱步。
突然,脚步停了。
抬头直视廊底,周子契表情有些疑惑。
女人。
女人的哭声。
细吟而哀婉。
周子契袍䙓倏地一扬,迈步往廊道奔去。
然而才到一半,铿地,两柄银剑交叉立于他的鼻端两吋前!
被带起的剑风懵了神智,周子契怔看月色在其上闪烁森冷的锋芒无语。
隐身暗处的两名宫卫此时持剑低头伫立,散发的沉息不言而重。
入夜后两个时辰,到了。
宫卫背后传来“咿呀”地声响。
浓黑无光的屋门深处挪现一身紫雅清冷。银月洒落在那袭婀娜上,似圣洁似鬼魅,分不清
理不明。
视线越过交叉的剑身,周子契瞳孔突地放大!
佝偻丑陋的男人跟随而出。脸上挂著阴测测的笑。
夜茴绝美的面容苍白几乎透明,衬得深黑瞳眸下两抹红意尤为明显。
仿佛清澈美玉上樱红微微,我见犹怜,多么令人动容......
然而这也意味着——夜茴哭过?!
强烈的冲击撞得周子契双目赤红。挥手推开力道已松的宫卫,一下奔至夜茴面前。
来不及开口,便听夜茴轻声吩咐:“送梅哥哥回府。”
梅哥哥?她、她怎能叫得如此亲暱?!当他这个夫君面前!
“呵呵。”似洞悉周子契的想法,梅癸又是鄙夷的呵笑。
伸直手臂由下往上,梅癸不协调地搭按住双目黯然无神的夜茴肩膀,轻道:“我回去了。
过两天再来看妳。”
瞪视他猥琐滑稽的举动,周子契疑惑的发现梅癸往屋内深处投去一眼。
这一眼仿佛投进深池的石子,扑通落下,短瞬涟漪后什么也不存在,却又确实沉进了周子
契脑海深处......
周子契这几天连话都不太愿意和夜茴说。
太亲密了。
她和梅癸实在太亲密了。
成何体统!
站在宫院边缘,透过叶缝望着稍远处一姿态绝美ㄧ形状丑陋的两人身影,周子契恶狠狠地
想。
连他看自己都像只绿得发亮的王八乌龟,更何况是满宫上百双明亮亮的眼睛?
纵使宫内仆众个个神情自若,周子契总能在他们的眼梢、唇角捕捉到ㄧ丝又一丝好奇与讥
讽。
例如此时。
就在他胸口怒气涨到极点,准备甩头转身时,细碎的声响从树丛间传来。
接着是两个宫婢的耳语。
“梅大人又来了......从以前就千方百计傍随公主......”
“公主......挺讨厌他的么......”
“自从他献上......梳妆镜台,公主......”
“听闻梅大人......聚落的妖异蛊术,镜神魅惑......”
周子契不禁挪步想听的更清楚些,浑然不觉身前枝桠被他推挤的唰声摆动。惊觉动静,话
语声乍消,随即一阵微小骚动,人想必已拨开树丛,逃了开去。
纵使再扼腕也改变不了人离去的事实,周子契恨恨地又瞪了眼凉亭那头梅癸得意而丑陋的
笑。
拂袖离去的周子契眉头深锁。满腹心事的他,想必无暇注意鼻端那浅浅的血腥。
数步之遥外,两颗新鲜头颅横躺草丛、树杈之上。瞬消的生命,眼泪都还来不及流......
同一时间,设在窗櫺摆设遮落的阴影下,梳妆镜台洁净的镜面照映着一室幽暗。忽地,它
微微震动起来。
隐约的,一张凄厉哀怨的女人面孔浮现......苍白龟裂的唇染著鲜艳的红,恨恨圆张的口

是无止尽的漆黑......
“夜茴——啊啊啊啊——”
接连数天周子契都积极派人找寻能人异士,然而仆从回报的消息总是令人失望。这普天之
下的骗子神棍实在太多,仆从说什么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这一天周子契实在耐受不了,领着仆从亲自出宫了。他原先打算往朝廷大臣那儿打听来的
深山异士所在去,然而当他驾马穿越街道时,轻盈的铃铛声流入了他的耳。
力勒马绳,他回头望去。
人群中,一伟岸挺拔的藏青背影与众人擦身,飘扬的袍䙓掀起身后飞沙风尘,相较旁人各
种姿态,意外显得超凡独立。
最拨动周子契的是那腰间悬挂的嵌木白玉铃铛。即使通街吵杂,随男人每一次迈步,细致
悦耳的铃铛声摇荡传散,不受凡尘干扰......
“快!拦下他!”
视线触及男人手持卜算解忧的白布旗幡,周子契急忙大喊。
客栈厢房内,仆从垂首静立桌边。
从方才主子与男人的谈话得知,男人名唤清玄,深居北方高岳。此次旅南漂泊至皇城首都
是为了却总总世缘尘劫,而这也会是他此生最后一次下山。
眼睛在清玄横飞的剑眉与黑亮顺滑长至胸口的胡冉转了两圈,莫名的,至小在市集街坊打
滚的仆从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即使眼前的清玄形象真是如此仙风道骨。
周子契全心寄托都在清玄身上,连投往仆从一眼都没,自然无从注意仆从的迟疑。他简略
的述说了婚后公主的总总异状,但为了避免麻烦,他暂时先隐去了叙述里各人高贵的身份

瞇垂着眼,一派闲适的抚著自身胡冉,清玄在周子契说完半晌后缓缓开口。
“自是那镜台作怪。”
果然。
周子契闻言精神大振,赶忙领着清玄往梅府而去。一开始清玄自是不知东弯西拐的巷路是
往何处,直往前方一比,皱眉沉道:“真是怨气冲天啊!”未久随周子契脚步停下,抬头
一看,硕大的“梅府”牌面赫然如天压下,压在他青白的脸上成了“班门弄斧”四个无形
大字,忙忙转头就走。
“道长!你去哪!道长!”
就在周子契与清玄拉扯走远间,梅府大门开了。
一张纸白的女人面孔露出。漆黑的瞳死死盯着已空无一人的巷道......
梅癸死了。
死的突然,死的蹊跷。
然而皇城内却对此事一片静默。没有来由的。
仿佛久居肃杀深林的兽物,总知何时该动何时该静。
本能,已成这看似平和丰华的皇城一切的依循。
周子契却无法看得如此简单。面对漠然的众脸,他几乎气急败坏。
自从梅癸死后,夜茴连屋门都不让他进了。
女人或哭或笑时时传出,悽绝哀伤、嚣张狂放,挠动周子契的神经血脉,却始终将他拒于
门外。
恍惚中,他甚至觉得那哭声变了形。令他想起那深山野林里的野丫头。
而公主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皇帝的眼,几次召见劝说后父恩渐弛,由皇恩压抑的流言蜚语冒
出了头,由一点一点,终沸扬如热夏滚水。
而这一篇一篇捕风捉影编制而成的精彩故事南辕北侧,阴谋主角更是东拉西扯,却始终或
一或二的沾著几个关键字——
梅癸返朝。
春暖三月。
活人献祭。
迷魂镜台。
怨灵反噬。
甚至最后引出了梅癸出游运回镜台的位置。
那时周子契正麻木的饮茶听着流言的最新进展,再光怪陆离的情节他都听过了,从震惊、
徬徨到可笑,如今的他仿佛陷进深深的泥沼,不可动弹也无力动弹,任由漆黑将他包裹淹
没。
一切僵滞的平静,直到仆从口里吐出了那深山的名。
硬生生一个激灵,伴随摔落周子契脚尖前茶杯,什么事物一并破碎见了光,他霍然而起,
往夜茴所在的房间奔去。
“请驸马停下!”
一样的剑光明晃、一样的冷稳侍卫,这回周子契却没了迟疑,他大喝:“我乃驸马之身,
同样你们的主子,谁敢拦我!”
话音未落,仰著脖子便往剑尖撞去!若是以往侍卫必是毫无迟疑的挥剑而落,然而此时此
刻窜进他们脑海的却是皇帝对公主冰冷的视线。
生存的本能让他们剑锋一偏,眼睁睁看周子契与他们错身,砰地撞进讳莫如深的屋门。
吞噬——这是周子契深蓝衣角隐入屋内后唯一残留他们脑海的词。
“你进来做什么!”
精雕细琢的青玉百鸟屏风在斑驳斜入的光线下笼罩着薄薄尘点,背身站在其后的夜茴浑身
置陷昏黑,唯垂落紊乱鬓发的精雕百合银钗突兀的反射刺眼的阳光。
那是一幅绝望的美景。宛如大雨过后深山洞口百丝缠绕的白玉血蛛,饱受摧残的交缠凝丝
、明亮掩耀的水光珠影,致命的绝望、致命的美丽......
为何此时此刻还想得着这些,周子契感觉可笑,他一面扫除脑海麻木的冷静,一面沉问:
“妳是谁?”
透过身前的梳妆镜面迎接他的视线,夜茴忽然不知他看的是镜里的自己还是单纯的镜面,
这念头一生,几乎让她心跳停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回身面对自己夫君,夜茴双臂反撑倚著台缘,垂晃而下的华美袖摆恰恰大幅遮挡住身后镜
台。
然而这一动作却仿佛证明了什么,周子契再度开口:“丫头,是妳吧......”
“那日妳未能与我相会是为了什么......”
“梅癸对妳做了什么......”
“妳一定很不甘心......”
每说一句他靠近一步,很快地近到夜茴连仰脸也未能看清他的全貌。
相较夜茴苍白几乎透明的容颜,周子契俊脸上赤红的双眸是那样的骇人。
他看清了。
他怎么这么傻,直到现在才看清?
那日夜浮现眼前的桃绯点点、青翠摇曳、甜美果红、寒风稳健,不都是近在身前的泽美褐
木吗?
原来......原来一直伴守身畔啊......
崩溃欲泣却未能,周子契双目鼓胀近裂,一发力,他狠狠将夜茴推至旁边。
砰地,重心不稳的夜茴勾到设于镜边的烛台,头往紧闭的窗扇撞去。
鲜红缓缓延额流下。
一瞬间夜茴被迎面的耀亮刺得几乎睁不开眼,恍惚的她失神的定看朦胧蒸袅的叶影蓝天..
.
...
“真的......是妳......”
身后,周子契双膝软跪落地。
阳光映穿的镜面,一双泪光晶莹的美眸在另一股诡谲光球的笼罩下朝现实的他望来。
周子契垂下头。
额头靠住镜台,感受隐隐传来震动渐趋剧烈。镜里削尖羸弱的脸庞为了与情人相见的此刻
,绽放出激动夺目的喜悦。
少了梅癸这枷锁,镜台震得竟似再也关不住里头渴望自由的灵魂。“子契......”
隐约的,沙哑的呼唤隔着迷雾从镜内传出,两行泪水哗地流下男人的俊颜。
周子契霍地抬头!
“是我背叛了妳!——放过夜茴吧!”
哐!
“不——!”夜茴尖叫!
三方剧声谁先谁后谁也分不清,宛如烟花珣丽后凝结的漆黑,一切静止无声。
——直到周子契放掉手里重物,软软地倒下。
直到夜茴越过他,飞扑至破碎的镜台。飞扑至屋内的女孩......
扎扎实实存在镜台内的女孩。
周子契双眼瞪看面前景物晃动变换,仰倒直视屋顶的面容上剧缩的瞳孔渐渐放大,由不解
震惊到恍然懊悔......终至空洞死寂......
他背下梅癸所制的百合钗体深没,殷殷流逝的鲜血与另一股红在夜茴脚下汇集。沾染上桃
木台座,宛如再次获得生机,绽放大片娇艳绯红......
“公主!公主!......”
身后蜂拥围上的仆从大喊大叫,纷纷拉住癫狂的夜茴,好不容易将她的双手拉离破碎的镜
面,困锁镜台内血痕斑斓的脸庞歪垂一边,微启的唇仿佛在为骤殒的生命无声的抗议,然
而再多的懊悔、再多的癫狂、再多的喧嚣也无法让狠心重击的镜面复原......
男人无法再ㄧ次狠心所下的狠心,化作碎镜深深插入女孩雪似的颈项,受绯红染掩的洁白
,仿佛让夜茴回到一年前的那一天——
“表姐,好看么?”
一年未见,倩笑着和她最敬慕的表姊说了喜讯,女孩耳上夹着自己新摘的鲜嫩桃花,仰头
旋身欢叫。
“过几天我成年继承了族长就不用再和子契隐瞒我的身分,子契的爹也不会再反对我们了
......”
充满希望的眼眸已然映不进身旁女人握在手里的两朵百合......与低垂的绝望。
已没了位置么......
那绝望,狠狠盯上一旁为喜爱新奇的女孩准备的双面镜戏法,手里雪白的百合垂弯了头,
被掐得残破......
那天,夜茴才明白——
原来她也是第三种人。
得不到,那就束缚在手!
作者: raincool (糖心)   2016-07-29 19:45:00
用词优美、铺陈细致,好耐人寻味的故事
作者: icexfox (东玉景)   2016-07-29 21:30:00
聊斋风出个好结局会怎样吗QAQ
作者: cicq (cicq)   2016-07-29 22:21:00
作者: Shalexx (啃琳)   2016-07-29 22:53:00
推!
作者: ilooku (眼花撩乱)   2016-07-29 23:08:00
其实描述的有点凌乱,为了文字堆砌的牵强,影响故事理解的流畅度
作者: blue1996 (耐阴)   2016-07-29 23:46:00
文字堆砌的太过,看得很辛苦
作者: leko (我已经开团囉~)   2016-07-30 01:12:00
很喜欢细腻的用词 貌似历历在目
作者: thisisyms (真的!海里的鱼想飞!!)   2016-07-30 01:52:00
很美的用词....故事也很棒..只是看的有点辛苦..
作者: lisinchen (假闻氢)   2016-07-30 03:25:00
所以夜茴爱的是女孩???看得好辛苦可是真的写得好美><
作者: cww23 (cw)   2016-07-30 09:01:00
作者: pppeko (狂贺~松山16连霸HBL冠军)   2016-07-30 09:51:00
看的有点累 有点看不懂
作者: pamu (好想要挥霍)   2016-07-30 13:09:00
看不太懂+1....
作者: ilooku (眼花撩乱)   2016-07-30 17:03:00
文长是还好,只是叙述不明确
作者: SINWENYU (宝咖妙狐)   2016-07-30 17:26:00
看得懂,但文字流于华丽剧情节奏反而跟不太上,导致情节零零碎碎
作者: sugar21 (糖心)   2016-07-30 18:05:00
看几行,文笔就让我想到之前的诡婴。很喜欢这种细腻描述,置身其中的感觉,流畅度也不错,可不知怎么的看了感觉很累,令人觉得文辞堆砌太多。或许有的部分可以再稍加简化?
作者: uponchen (Siang)   2016-08-01 09:47:00
看不懂+1
作者: lanesu (新竹张泰山)   2016-08-01 11:42:00
看得很累+1,有些不影响故事发展细节可以让读者脑补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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