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
(1923年，阿拉巴马州)
他还在奔跑，在酷暑时节收割后的棉花田里奔跑，后头传来火光与枪响。
他没有偷东西，他真的没有偷东西。
他只想取回被他们夺走的东西。
然后他被抓到了，被吊在树上，双眼舌头突出四肢不断抽搐。
他们看到地上逐渐凝聚一滩褐色液体。
棉花田尽头的老树烧了起来，窜天火光像条嚣张的龙不断吐信，四周弥漫烤肉的气味
。
(2001年，旧金山)
“有人可以解释九头蛇的意思吗？”亚当斯太太拿着那本希腊神话不屑地看着满地小
朋友，她最讨厌跟那些肮脏的黄猴子说故事。
“那是海格利斯十二道任务里的怪物，砍掉头会再生，但最后海格利斯...”全班最聪
明的小亨利因为没举手就发言结果被臭骂一顿。
“你们家今年会准备粽子吗？”十岁的林玛莉看着哭丧脸的小亨利问道。
“没，妈咪说亚洲超市里的粽叶她不喜欢。”小亨利其实想说的是黏呼呼的粽子恶心
死了。
“我们家今年还组了小剧团要表演《白蛇传》，中文的喔。”林玛莉其实想邀请小亨
利参加端午节派对，希望她的小青戏服会让他大开眼界。
“你们家老是在搞那些有的没的...”
“对了，我真的看过亚当斯太太刚才说的九头蛇喔，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蛇。”林玛
莉突然蹦出这句话。
“长得不像蛇的话妳又怎么知道是九头蛇？还有少看点卡通好不好？”
“跟你聊天很无聊欸。”林玛莉整个礼拜都拒绝和他说话。
然后林玛莉在端午节的前三天失踪了。
最后一个看到她的是住在隔壁吴乔治的小儿子，他说林玛莉在花园穿着她的小青戏服
拿着纸伞自顾自地练习时，有台车停下来向她问路，接下来发生的事大家都很熟悉。
也许就连安柏警报都有种族歧视，不少民众抱怨接到诈骗讯息，因为失踪小孩的衣着
特征对他们来说太过荒谬了简直恶作剧。
警方几个月后在中国城的暗巷发现林玛莉的尸体。还很新鲜尚未腐败，仍然穿着小青
的戏服，脖子上缠了条电线，体内残留数名男子的精液。
(2014年，阿拉巴马州)
吴乔治的小儿子亨利已从大学毕业，他仍在寻找林玛莉说的九头蛇。
他一直知道坐在那台车上的人是谁，但他无法相信那就是玛莉之所以消失的真相。
他也知道亚当斯太太其实喜欢用缠成一綑的电线敲打学校里亚裔小朋友的手臂。
但他说不出来，他无法相信，直到他拿枪指著被电线绑在椅子上的亚当斯太太。
“我知道玛莉说的九头蛇是什么，你以为弃尸在中国城就不会有人怀疑你们吗？”他
开枪打掉亚当斯太太的一只耳朵。
“原谅我！”
“她撞见你们的仪式，所以妳决定杀死她。”他打掉亚当斯太太的另一只耳朵。“妳
知道我花了多少代价才知道那条电线上验出妳的指纹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亚当斯太太现在看起来像只泡在油漆里的鼹鼠。
“骗子！”小亨利决定杀死她，他实在无法遵守和当局达成的工作协议，要当个不杀
人的正义使者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他没有子弹了，为了解决其他九头蛇已经用光所有弹药，但他还是很难相信最后
要解决的是亚当斯太太这条巨龙。
原来九头蛇只是环绕在巨龙身边的仆从，他一直都不知道，但他知道砍了头会再生仍
是事实，如同斩不断的偏见与仇恨。
他决定用亚当斯太太最爱的方法，当他准备拿起剩下的电线时，一团青烟从破旧农舍
的窗户飘入形成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条青绿色的龙，没有翅膀身形如蛇的龙，头顶有对枯树般的犄角，牠挡在小亨利
和亚当斯太太中间。
“让我杀死她！我想要报仇！”小亨利跪倒在地哭嚎著。
那条青绿色的龙化为火焰将亚当斯太太吞噬然后消失，农舍里只剩下满地尸体和不断
啜泣的小亨利。
隔天有人在棉花田附近的老树上发现受尽凌辱被电线吊死的亚当斯太太，衣服上有些
许烧焦的痕迹。
“据说是3K党的重要领袖耶。”一个年轻黑人指著电视嚷着。
“别再提那个字了，听了都要鸡皮疙瘩掉满地。”他的酒友嫌恶地看着他。
“那婊子被黑吃黑超棒的好不好？如果吊死他的不是干他妈的3K党人我都想颁奖给他
了。”
“私刑杀人一点也不值得鼓励，我阿祖因为偷了雇主家的派结果就被吊死了。”
“对不起嘛。”
小亨利从玻璃窗的倒影看见自己哭肿的眼皮，他决定把帽子压低一点然后试着忽略那
两个黑人的谈话。
他拿起手机拨打家里的电话，告诉母亲他有点怀念粽子的滋味。
“你不是嫌粽子黏呼呼很恶心吗？”
“年纪大了口味会变。”
“少来了你才几岁？”
“我想到一个人，也许该吃点粽子纪念一下...”小亨利抬头看着窗外炎热的夏季街景
，隐约觉得空中有道青烟飘过。
用词解释：巨龙和九头蛇是早期三K党的位阶名称；私刑吊死黑人的历史可以查Lynching这
个字和Strange Fruit这首从Abel Meeropol写的诗所改编的歌曲
歌曲影片，内有Lynching的照片请注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qbXOO3Oi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