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兽医Monctor》22
Case 8 人面天灯(1)
在潮湿雾气晕染澄黄的晚霞慢慢没入山头之后，
紫黑的夜幕就在虫鸣蛙叫的热烈欢迎下降临了桐溪山。
就像一个寻常的平日傍晚，老街上没剩几间商家亮着灯火，
但依然有零星的游客在昏黄路灯下的潮湿街道穿梭。
“我买到了，走，到步道的观景台那边！”
打扮时髦却显得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一手拿着刚买的天灯，
另一手拉着金色长发的年轻女孩快步往前走。
“哼！”对比男人兴高采烈的神情，
纤瘦娇小的女孩脸色十分糟糕，几乎是被硬拖着前进。
“妳到底还在不满什么？就不能给我一点好脸色吗？
妳一直抱怨只能待在小屋子里，现在带妳出来玩还不高兴吗？”
男人不悦地说，随口吐了一口唾沫在地。
“如果你让我离开我才会高兴。”
“离开？如今妳还在说那种傻话，离开我妳就只能回家喔，
不然还有别处可去吗？要不要干脆我直接告诉妳妈？”
“你只会用这个威胁我！”女孩愤怒地说。
“是又如何？没有我妳早就被妳妈拖回家了，
是我救妳脱离那个地狱的。”
“是啊，然后把我囚禁在另一个地狱……”
“妳说跟我在一起是地狱？我对妳哪么好，供妳吃住，
让妳没有烦恼……这人怎么那么忘恩负义。”
“然后你就可以向我予求予取，什么都得听你的，
什么都得满足你……就算打我也不能坑声？”
“是又怎样？吃我的、用我的，要妳听我的话不是理所当然？
不然妳去街上当乞丐啊，还是去当流莺？有比跟我在一起好吗？
不然妳就回家啊！”
“又来了，就只有这招！”
“少废话，带妳出来玩没要妳跪着感谢我就不错了，
再怎么样至少给我闭上嘴巴，安安静静地陪我玩。”
男人继续拖着女孩前进，来到步道的观景台。
“我这辈子还没放过天灯，妳看偶像剧里面情侣一起放天灯多浪漫，
我们也来吧！”
“哼！”尽管女孩心里再不情愿，还是只能配合地一起摊开天灯。
“先写上愿望吧！”男人递了笔给女孩，自己立即低头振笔疾书：
“和雅茗一起幸福长久。by阿重。”
当男人写完以后看着女孩写的另一侧，潦草的字迹写了四个大字：
“世界和平”。
“有没有搞错？世界和平？”阿重苦笑着说：
“可以许实际一点的愿吗？”
“你的不会比我实际啊。”雅茗冷冷地说。
“叫妳少废话了，现在妳是我女朋友，是我们的浪漫时刻，
就算装也给我装一下！”阿重把天灯拉了起来，
“帮我扶好，我来点火。”
“哼！”
阿重把灯心浸泡过煤油的纸点燃，黄色的火光熊熊燃起。
“扶好喔，要是歪了让天灯烧掉，看我怎么修理妳。”
燃烧的火焰让气体灌满天灯，两人四手谨慎地稳住天灯。
“准备放手囉，三、二……”阿重兴奋地高声倒数。
雅茗看着火光照亮的灯纸上，“世界和平”的字样变得立体，
底下一行刚刚悄悄写下的小字也变得意外鲜明：
“无论是谁，救救我离开这个男人，拜托！”
“一！”在阿重的高呼声下，两人放开了手，
天灯向上冉冉升空。“哇！”
天灯越飞越高，逐渐化为一个飘荡的光球。
“好像飞得很远呢！会飞到神明那里吗？”
阿重仰望着已如星星般微小的光点。
“咦？”雅茗发觉光点似乎又变大了。
“喔？”阿重也困惑地看着，光球越来越大，似乎越来越近。
“天灯是飞回来了吗？”
“颜色……不大一样？”
“对耶，怎么变绿色的。”阿重看着鬼火般的绿色光球越来越近，
思考着难道是用天灯送上出的愿望被退货回来了？
“有点……奇怪……”雅茗直觉性地退后了两步，
不安随着天灯的靠近增加。
“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阿重看傻了眼，
飞回来的天灯不只颜色泛绿，质地似乎也变得不同，
此时已经看不见上面的字，
凹凸皱折的灯纸在光线下却隐约可见一个如人脸般的轮廓！
“那是……脸吗？”雅茗持续后退，害怕地颤抖著。
“只是光线刚好……”阿重吞了一口口水，
看着就在头顶上几公尺的天灯，灯纸上的脸庞清晰而立体，
一对活生生的眼珠正直盯着自己，嘴角明显地往上提。
“天啊，鬼啊！”
天灯倏然下降，正好把阿重的上半身罩在灯纸里面。
“啊！”雅茗抱着头惊恐地尖叫。
“嗯？”天灯脸庞上的双眼看向雅茗，双唇缓缓蠕动着。
“妳的愿望达成了。”
天灯再次上升，拉起阿重腾空带上了天，
露在外面的双腿还不断踢著挣扎，却依然越飞越高。
雅茗颤抖的双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以镜头对准抓着阿重越飞越高的绿色天灯，
不断晃动的手好不容易对到焦距，连拍了三张照片，
但是天灯已经飞得很高，影像不是很清楚。
绿色光球往远方飘移，逐渐越来越小如星点，最后消失在天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雅茗放下手机，
傻眼地看着空荡荡的夜空，难以理解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的愿望……到底招来了什么东西？”
要不是地上还留了一只阿重挣扎时踢下来的鞋子，
雅茗一定会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
照片里黑色背景占了八成，左下角落有盏黄色的路灯，
正中央是绿色天灯形状的光点，
隐约可见脸型的轮廓以及底下悬著一双脚。
“这……好诡异啊！”王依霓看着照片吞了一口口水，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是一个网络论坛最新发表的相片，引起了讨论。
发文者说他的朋友被天灯给抓走……就是那双腿的主人吧！”
乔诗翎解释著。
“好恐怖！”
“一定是假的对吧？”简海韵一口咬定。
“社团的人也都认为是假的。”乔诗翎轻轻地摇头，
“毕竟影像小又模糊，颜色也不大自然。”
“现在PS技术很好，要做这种东西应该不难吧？”简海韵问著。
“说是这么说，但我看过很多伪造的灵异照片，
或多或少可以找到些造假修图的痕迹，但是这张我却找不到。”
乔诗翎解释著。
“妳的意思是说，妳觉得这有可能是真的？”王依霓感到很讶异。
“在开玩笑吧？就算不是修图也可能是有人弄个模型什么的……
总之这种怪东西怎么可能存在？若是真有其事的话不只是上新闻，
早就天下大乱了！”简海韵依旧不信。
“确实很难解释，但我依然很在意，直觉事情不单纯。”
乔诗翎再次看向照片。
“翎翎果然是货真价实的神祕主义者耶！
虽然打死我也不相信，但既然妳那么在意，要怎么帮妳呢？”
简海韵笑着轻拍自己的好友。
“妳们，会想陪我去一趟桐溪山吗？”乔诗翎小心地问。
“这个周末我可以啊，正好不是有什么天灯嘉年华，
顺便带Hena 去走走好了。”
“我也可以，只是得让雪糕看家了。”王依霓点着头。
“谢谢妳们配合我任性的请求，我只是想到现场好好看一看，
就算没有什么发现也就算了。”
“别在意，就当个小出游吧！”
“对了，我还有个小请求，就是希望我们不要放天灯。”
乔诗翎解释著，“毕竟天灯是空抛垃圾，
会污染环境也有危险性。”
“也是喔，飞上天以后一定会掉下来，那边又是山区。”
王依霓这才惊觉自己先前怎么没想到。
“天灯本来就因为易燃危险所以一般是禁止任意施放，
桐溪山因为特别潮湿不容易造成火灾，
所以才会成为能够放天灯的特例地区，
然而现在随着观光越放越多，已经造成严重的污染。”
“不过我之前看新闻不是都说天灯有回收，
捡回来的可以换钱或生活用品，所大部分都会被回收？
没回收到的也可以自然分解？”简海韵问著。
“施放多少，回收多少呢？想想桐溪山那么大，
人步行能及之处只占一小小部分，能捡得到的势必只有极少数。
就算有回收奖励，谁会为了两三块冒险攀险山、爬大树、
涉深水去捡一两盏天灯？目前也没人确实掌握施放与回收的量，
就算真的很厉害可以回收七八成好了，每年放五六十万，
依然超过十万天灯留在山上。”乔诗翎继续说：
“就算可以分解也是需要经年累月，
耗费五年十年也未必能完全分解，
每年十万盏天灯在山上停留十年的后果是什么？
我们的厨余也是可分解，但假使妳把一大桶厨余倒入一个小水池，
动物也会几乎死光光。环境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不断增加大量的‘可分解’垃圾不可能不伤害环境。”
“翎翎对于环保的议题都很了解呢！”简海韵投以佩服的眼神。
“有张流传的照片是猫头鹰被天灯残绕而死，
虽然不是发生在国内，但既然国外会发生，
国内野生动物如此丰富的桐溪山难道就不会发生吗？
为了一时的好玩或浪漫，不顾后果而伤害到环境与动物，
这是我难以接受的。”
“真的好可怕！但是天灯嘉年华不是政府办的？
有好几场天灯施放而且每年号称越来越多人……”
王依霓忧心地问：“这样不是很糟？”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政府带头用这肤浅的仪式炒观光，
然后毁了桐溪山真正最珍贵的自然生态资源。”
“翎翎我知道了！”简海韵忽然拉高声音，
“那我们这趟去不但不放天灯，我们去捡天灯如何？”
“净山吗？好主意！”王依霓举双手赞成。
“嗯，好！”乔诗翎点头微笑。
※
午后的Monctor动物医院生意冷清，
坐在柜台的谢怀慈忍不住打起了瞌睡，一再向前点着头。
“要睡就回家睡吧！”
“啊！”谢怀慈惊醒，看着眼前的孟客特医师，慌张地说：
“孟医师别这样，我只是太累不小心打盹，
不要这样就让我卷舖盖走路啊！”
“放心，我不是要炒妳鱿鱼啦！”孟医师笑着说：
“是妳真的可以回去休息，今天下午到明天晚上诊所休诊。”
“喔？怎么那么突然？”
“我临时有点事情，待会就要出一趟远门，大概要明晚才会回来。”
“所以我就放一天半的假？”怀慈忍喜出望外。
“门诊是停，但妳明天下午还是要来一趟，
照顾一下梦梦和阿飞、接一下电话、看好毕方卵，
还有余力也可以拿库藏的标本练一下我教妳的解剖与缝合技术。”
“孟医师，你还真会压榨人啊！”谢怀慈叹了一口气，
“自己放假却不让我轻松！”
“多担待一下囉！”孟医师随即开始收拾背包。
“对了，妳喜欢喝乌龙茶吗？”
“如果你要请我的话我很乐意。”
“好，那没事了。”孟医师拎起收好的包包，向谢怀慈道别。
“掰，好好看家啊！”
“唉！”
※
从闷热壅挤的火车车厢下来时，
湿润冰凉带有草木气息的空气让王依霓和两位同学
心神舒畅、如释重负。
“刚刚火车超挤的啦！”简海韵抱怨著，“是百货公司周年庆吗？”
“因为天灯嘉年华啊！”乔诗翎摇摇头。
“多亏翎翎有帮我们有订到民宿。”王依霓感到庆幸。
三人张望四周，老街的摊贩挤满人潮，
也不少人大白天就在路边施放天灯。
“因为还是有点临时，我找的地方离闹区比较远喔！”
乔诗翎抱歉地说。
“没关系啊，来这里就是要走走散步。”
简海韵踏着轻快的步伐看着Hena，
“对不对，Hena？不出来跑跑妳越来越胖了！”
“呵呵……妳这样说Hena会生气的。”
王依霓看着身体确实变更圆的柯基犬笑着说。
“汪！”Hena大叫表示抗议。
三人走了比想像中还远的一段路，
终于到了山边一处农村风格的雅致小木屋。
“终于到了！”
小屋有两层楼，空间较大的一楼分为两部分，
其中一半是装潢如同咖啡馆的柜台和餐厅，
隔着玻璃拉门的另一侧是有着沙发和电视教家庭式的客厅，
客厅里的楼梯通往二楼的一大一小两个房间。
“欢迎光临！”迎接她们的是一位留着灰白胡子与长发，
身披简朴的宽松白麻衫，带有艺术家气息的中年男子。
“敝姓韦，寒舍‘野息’虽然简陋窄小，
但就像是好的咖啡豆一样，一颗就可以让人口齿留香。”
“老板你好！”简海韵看着小屋确实不大，好奇地问：
“今天只有我们住宿吗？”
“还有一位年轻小姐，要麻烦妳们共用公共的空间。”
“这没问题。”王依霓点点头，
“不过女生只身一人来玩还蛮少见的。”
“嗯……”韦老板思考了一下，接着说：
“她严格说起来不是来玩，也不是一两天的住宿，
比较类似暂时跟我借租一阵子。”
“喔？”
“有机会你们可以直接和她聊聊。”
“对了老板，你这里会有大一点的垃圾袋吗？
我们自己带的怕不够。”
“垃圾袋？要做什么的？”
“我们今天打算要净山。”
“喔？妳们年轻人真有心！”韦老板开心地赞美着，
“垃圾袋交给我，垃圾我也帮妳们处理，
另外房价再给妳们打个八折如何？”
“太好了！”
“谢谢老板！”
王依霓她们东西放好以后，到闹区逛了一阵子，
就出发沿着步道开始捡拾垃圾，除了一盏又一盏的天灯以外，
观光客乱丢的塑胶袋、饮料罐也多得捡不完，
之前根本无法想像光鲜亮丽的观光背后付出的代价如此不堪。
“又一盏在树上的……”王依霓摇摇头，“那么高根本捡不到啊！”
“没办法，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
看着一张张各种颜色的破烂灯纸，
充满希望的许愿话语濡湿、破败、腐烂在地上，
怎么样也无法相信愿望有被神明接收、有可能被实现。
“哈哈……”简海韵从溪流中捞起了一盏天灯，
“写着永浴爱河然后泡在溪水里，真是讽刺啊！”
“咦？”乔诗翎看着手中的红色天灯，上面的文字让她感到困惑：
“猜谜：什么灯能够让人实现愿望？”
“怎么会有人在天灯上写谜语？”王依霓靠过来看，
“而且既然写在天灯上那谁也一看就知道答案是‘天灯’啊！”
“嗯，大概就小孩的玩笑吧！”乔诗翎把红天灯丢进垃圾袋。
“我这里又捡到一个上面文字也很怪。”
简海韵举高着手中的天灯，上面写着大大的“世界和平”。
“这还好吧？”
“不是大字喔，仔细看这里。”简海韵指著底下的小字：
“无论是谁，救救我离开这个男人，拜托！”
“感觉好可怕喔！”王依霓打了个寒颤。
“有点像是求救讯息。”乔诗翎推测，“但也不可能找到施放者。”
“总之也只能进垃圾袋啦！”简海韵把天灯塞进袋子，
正好把垃圾袋塞满。“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稍微绕绕就回去吧，看来应该很难找到那张照片的蛛丝马迹。”
乔诗翎表达自己已经放弃了。
“先去老街吃东西吧！”简海韵开心地建议著。
※
夕阳渐渐西沉之际，一辆黑色轿车在“野息”民宿小屋前停了下来，
打开车门出来的，是因为塞车而一脸倦容的孟客特。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民宿，随即走进大门，
伫足在木质与咖啡香环绕的空间中，
视线落在正在吧台后冲著咖啡的韦老板。
“欢迎光临，浅焙的单品可以接受吧？”韦老板头也不抬地问著。
“你知道我不是来喝咖啡的。”孟医师的神情严肃而略带紧张。
“但顺便喝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也不为过吧？
毕竟你多久没有喝到我冲的咖啡了？”
韦老板控制手冲壶，让细细的水流在咖啡粉上划圆圈。
“二十年了？要不是看到那则杂志报导，
恐怕还要更久才能再和你碰面。”
孟医师在吧台前坐了下来，轻声叹了一口气。
“那不是我的本意。”韦老板把冲好的咖啡递给了孟医师，
“是杂志自己找上门采访的，什么‘反璞归真的自然民宿介绍’，
就像在咖啡包装上强调自然健康一样多余……
说实在的我并不希望杂志帮我打广告，小小的空间住不了多少人，
我也不是靠此维生。”
“你会变成民宿老板我确实很讶异。”
孟医师接过咖啡，靠近鼻子前闻著，接着轻啐了一口。
“嗯，技术还是很好，但味道变了。”
“喔？你确定不是你太久没喝，已经不记得咖啡自然的原味了？”
“没有什么叫做原味，只有喜欢和不喜欢的味道，
我比较怀念以前的气味，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不喜欢咖啡，
无关你的手艺。”
“荒谬至极，真是浪费上天赐与的好豆子。”
“谁叫你总是要在我来以前就先准备给我？”
“所以你就怀着跟我学的咖啡技术，自己去开了间茶馆？”
“你也不再卖咖啡，而是开民宿了啊！”
“我年纪大了，又没后辈接手，这民宿也是随便玩玩，
随时可能会收掉。”韦老板笑着摇摇头，
看着孟医师手中剩一半的咖啡。“就算是因为看到报导，
你来找我既不是为了咖啡也没要住宿，
该不会以为我会相信你是来叙旧的吧？”
“确实没事我是不会想再见你。”孟医师点点头，
将咖啡一饮而尽。“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就我所知只有你能够回答我。”
“关于咖啡？”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孟医师左右确认了一下没有其他人，
接着轻声开口：“毕方的卵要如何才能孵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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