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日头晒的路面发白，我把连日来的肉粽装换回薄衫，一早就在
城内买好食材，回宿舍公用厨房煮鸡汤。
说是出外勤表现亮眼，带回不少猎物填充大食堂冷藏库，阿燃原本被
排满的工作，忽然空出好几天假，让他逮到机会干扰本人下厨。
“小曦，汤要好了没？我肚子好饿。”
我掀开锅盖，杓起一瓢鸡汤尝味道，忽然有只指甲卡著黑垢的手伸过
来，刀起刀落，本人当然不客气地抄起最具威胁性的厨具除害。
“呜呜，你欺负我。”没砍到就唉唉叫着装可怜，这就是受苍生景仰
数千载的神。
我连回废话都懒了，拿起预备好的保温桶，捞出锅底好料，装个八分
满，回头看见山林野仙捧著缺一角的碗公蹲在地上，忽然很想朝碗里放点
零钱。
“拿来。”口袋刚好没零钱，倒是锅子里还有一只鸡翅。“吃完，等
等要乖点。”
“不可以全部给我吗？”
他眼巴巴的望着保温桶，这问题的答案我从烧热水时就说过了。
“阿燃，这桶要还何阿姨人情，你要是喜欢，改天煮给你，但不是现
在。”
我拂去他衣䙓沾到的灰尘，一手提起保温桶、一手挽住他。
“剩下的汤晚点回来再热给你喝，现在先出门吧。”
阿燃灿烂的笑出皓齿，再三发誓他会把锅子舔到闪闪发亮。
※
由于本人任性的要求，两位情报仙代表不得不把握时间，与我们谈完
之后，四处奔波替我打通门路。
如此折腾一个晚上，百里望天一亮就捎来消息，直说事情搞定，妙闻
仙子牺牲小我，赔上一场饭局，终于让审判庭派去监守的仙人愿意开放午
休时段，破例让我们探监。
我们与百里望约好在审判庭后门的白色石屋碰面，到场的时候他正挂
著黑眼圈坐在门口默默啃便当。
“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敢任性到神仙顶上去的人类……”
“你过奖了。”我淡淡笑着，从阿燃怀中的袋子摸出两颗桃子给他，
由衷感谢他的辛劳。“饭后水果，改天我再好好煮一顿谢过你们。”
“不用谢，以后少添点麻烦就是了。”我也想，但恐怕很难。
百里望放下吃一半的便当，推开厚重的石门，率领我们进入石屋内。
不可见光的东西都藏在地底下，但我没想到仙城的桃花林地底会比夜
晚更深沉、寒冷，以至于望老爷爷提醒过要带的大衣，被我早上整理衣物
随手锁进衣柜。
此事的负责仙施展法术，充当光源引路，我跟阿燃走在后方，小心步
下螺旋石梯，越往下走牙齿颤得就越厉害。
不听老人言的后果要自负，我紧咬著牙，尽可能不让发瑟的身体惊动
别人，靠保温桶热度取暖，不料还是被我身边的热源发现了。
“小曦，你会冷吗？”阿燃问，我死撑著面子甩头。接着他双手朝空
气一抓，变出一对暖呼呼的白色光团，笑着递过来：“这是小星星，让你
带着。”
我微声谢过，任由暖光漂浮在我身侧，就是这点贴心的举动，让我不
时怀疑山林野仙到底是真笨还是装笨。
“就算你现在对我好，等一下我还是会把你留在外面。”丑话说在前
头，我不吃别人讨好这套。“我担心你们进去会吓到她不说话。”
“哼！没关系，反正那个杂碎现在被关在特殊牢房内、身上铐著对付
仙人的囚具，连只虫子都杀不了，更没胆子动你。”
是喔？那可不可以请你放手？我还没逊到需要别人牵着下楼梯！
“不过，你也不能待太久。”他搓着我的手，哈了一口让我浑身起鸡
皮疙瘩的热气。“因为底下非常的冷。”
人类实在没力气与神仙拔河，扯到手痛，我干脆自暴自弃地把手让给
他当玩物。
地下深度约有七层，一层比一层寒气逼人，后来我才从阿燃口中得知
，仙城的地下室根本不是什么监牢，而是大型冷藏库，监牢只是一小部分
，一半以上的面积都被拿来储放仙人猎来的食物。
家丑不可外扬，他只跟我说了大型冷藏库，我却听到他内心想的另一
处地下处刑(屠宰)场，比起送审囚禁，他更希望何秀碧变成仙城便当主菜
，可惜不能。
究竟是谁说仙人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他们吃肉可是不吐骨，完全体
现世间残酷。
我们来到楼层底部，壁面上镶著一种奇特的珠石，在黑暗中微光闪烁
，逢人走过便发亮，离开一段距离又暗下，我根本记不清来路，只记得拐
入其中一条走廊通道底，就能见到我要找的人。,
“先说好，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时间一到不管话有没有讲完，我
们都会去带你出来。”百里望一面说著，把手套进腰间的布包，抓一把东
西放到我口袋，“上次给你的那些，应该已经被你用光了吧？带着比较保
险。”
不仔细看以为是羊粪，拿一个出来瞧，原来是药炮！
“虽然我不认为你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不过聊聊也好，审判庭不
许她见养女甚至是其他人，或许她会想向你交代遗言。”
连神仙都笃定她死定了，我更不敢奢望聊完事情会有转机。轻声应好
，我提着保温桶，走进门里探望那个爱女成痴的神经病。
“何阿姨。”
我客套地唤道，手脚被地面冒出的黑炼铐住的山海，抬起一对浊黄的
眼，难看的笑起来。
“我还以为是谁……你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居然没死啊？”
何秀碧伏在地上，看起来好像饿了几百年没吃，健壮的黄毛躯体瘦到
皮包骨，看来仙人只对人类讲求人权，一旦失了人类皮相，就只会被当畜
牲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不同情她，那些酸溜溜的话语入耳也能以
笑置。我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碗筷，端著热腾腾的鸡汤到她面前坐下。
“何阿姨，饿了吧？不方便拿筷子不要紧，我喂妳吃鸡腿。”
去皮去骨，我不怕死的挟一块肉凑近，她张口就想咬我，我往后退开
，不是因为怕痛，而是担心害死她。
“哼呵，这是最后一餐？”
很有可能，但我希望不是，为了让接下来的谈话气氛愉快点，所以我
撒了谎。
“妳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不过这是小岬熬的鸡汤，她知道我要来看
妳，一大早煮了这个给我，不吃的话我就收走了。”
“等一下！我吃、我吃就是了……能不能跟我多说点那孩子的事？”
她曾经拿她女儿当借口，同一招用在她身上一样好用，气焰马上灭去
大半，剩一张面子强撑。
“妳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吗？”
“我知道。”她磨著牙根，一口咬下筷子上的肉，“可是，我是母亲
，他们带走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关心？”
“妳会有今天，不就是因为妳眼里只有那个圣上？”
我笑笑看着她，并不是真的开心。她在心里骂了我一句“畜生、不知
好的歹的贱人”，低头拚命喝着我煮的汤，就怕那些难听的字眼锁不住，
惹怒我把食物收走。
她是真的爱小岬，如我养母那般爱我，只是她做错了。
“那群白痴仙人，拚命想从我这里套话，但我只是一个随时都会被取
代的壳子，不该讲的东西说出口就会死，我还不想那么早死。”
她想着：晚个几天也好，只要拖越久就越有机会见到小岬。
她是圣上的壳子，没有圣上恩准不能透漏情报，百里望说过用术法逼
她吐实她会昏死过去，可我听她说了这么多内心话，她还有余裕享用鸡汤
，显然本人山海化后的副作用能派上一点用。
“有这么重要吗？那个山海之国跟圣上，值得妳赌上安稳的生活，甚
至性命？”
她在我眼里就是个疯子，既然已经疯了，那为何眼神能如此清明？
“呵，小鬼，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即使变成山海，你依然不了解我们。”
何秀碧的脸离我好近，喷在我脸上的气息好冰，散发一股不幸的酸苦。
“从前世上住了数十亿的人口，这群人变成山海后却被世界否定生存
权，甚至神仙也判定我们是不该存在的一类，只有那位大人肯给我们机会。”
“‘大人’指的是圣上？”
我循循善诱，越来越好奇那只苍蝇是何方神圣，何秀碧脑袋轻点两下
，唇角漾开属于女人的笑容。
“我们也只是想要有个家罢了，而他承诺会让我们过回原有的生活，
只要有了你，无法繁衍的我们也能再有孩子。”
她心想，时代在变、人类不能老是回头看，圣上给了她力量，让她有
办法做回一个母亲，她与她的伙伴们想为圣上的大道破开一条路，不仅是
为了己身，而是希望福惠所有山海。
为多数者牟取利益的他们，所做所为都像个英雄，牺牲像我这样的少
数也值得，故此她不认为自己有错，错的都是妨碍他们的我跟众仙。
苍蝇圣上说过，子闻在愿意留在他身边为他效命，理由恐怕与何秀碧
相同，我并非不能理解，只是心里非常难过，就像快清醒时所做的梦，觉
得没有谁会喜欢我。
要让所有山海幸福真的有那么容易吗？苍蝇的脑内构造果然跟人类不同。
“妳见过妳们的圣上吗？”
何秀碧摇摇头，心里笼统的想着，圣上才是他们的神，即使从不露面
话语也能传到他们所有人心中。
她与村人们当初来到此处，就是遵循圣上的声音，遗憾他们把事情搞
砸，圣上气得抛下他们，连同力量一并收走，但她不怨圣上，只怪自己办
事不力，死有余辜。
“连见都没见过还敢相信，妳是笨蛋吗？该不会妳连山海之国都没去
过吧？”
我笑出一口白牙，她龇牙裂嘴的瞪着我，说得口沫横飞，结果她根本
没去过山海之国。我又问了山海之国在何处，她嘴巴开阖一阵，失去圣上
的指示，她已一无所有。
所剩时间不多，我看一眼见底的保温桶，最后告诉何秀碧她后天即将
面临大审判的事，她不悲不喜，即便在我提起她的伙伴扔下她逃亡一事，
她也在心底轻声说：他们只听从圣上命令行事，除了一开始，她要村人们
看顾女儿那事之外，他们谁也不对彼此泄漏圣上的指示。
不泄漏就没有所谓出卖伙伴情报之事，他们牢牢遵守与圣上的约定，
她不难过自己被扔下，因为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伙伴，而是革命的同
志。
若不是因为立场不同，我一定会替何秀碧等人坚定的意志动容，可惜
我现在看他们就像在看邪恶的宗教团体，说得话都不能听。
“我们的时代很快就要来临。”她在仙城领土上演了这么多年慈母，
最后一次她选择当神棍。“世上仅存的几块桃花林，很快就会凋零，时间
会向你们证明，我们才是正确的。”
紧闭的门板被敲响三下，时间到了，我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前，忽然
想起一件事。
“撇除这些，妳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想听听她的遗言，即便是没营养的屁话，也有人无比挂怀。
何秀碧忽然精神抖擞的撑起前肢，骄傲地微笑：
“替我告诉小岬，妈妈没有做错、妈妈爱妳。”
※
得到的情报没有太多价值，眉头舒不开。
我向百里望转述一些会谈得到的讯息，把自己反锁在房间沉淀一个下
午，一场小小的午寐，醒来窗外一片紫澄，还有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倚在床
边，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
“醒来啦？”
那个阴魂……不！是山林野仙，看到我惊恐的从床上跃起，居然心笑
开来。起床气一来，我竟然直接抄起枕头扔向他的脸，遗憾被他偏头闪过。
“你不会整个下午都在看我睡觉吧？”
阿燃没否认，只是讨好的把脸埋在我的肚子上，摆明想藉著讨好我掩
饰心虚，我不客气地把他冰凉的脸颊掐红，终于让这个笨蛋唉唉叫着退开。
“小曦，别管那个杂碎说什么，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去牺牲，
他们不爱你，但你还有我们，我们这些仙人就是为了人类才会出现在这里。”
" 所以，不要不开心。"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的笑容有多丑，干脆以顺毛为由，把自己欲哭
无泪的表情藏起来。
有那么一点点，我认同何秀碧所说的话，万一全世界有几十亿个等我
帮助的山海，我想我真的有可能牺牲自己成全多数。
毕竟比起全世界死光光，我比较希望死一个自己保全世界。
晚上，妙闻仙子在大食堂预定一间包厢，叫满一桌子人类吃的饭菜，
她神秘兮兮地笑笑，说里头有惊喜在等我，邀请我前去吃饭。
“一个时辰后见，千万别让阿燃跟，知道吗？”
用不着问为什么，看妙闻的表情我已经料中“惊喜”，八成是女孩子
的秘密会谈。
“放心，绝对不会让他去搞破坏。”我信誓旦旦，心里已有对策。
剩余的一个时辰，我事先与邻居串通好，把阿燃叫来房间，帮他编了
一对俏皮的双花辫，告诉他，隔壁的老望找他约会。
“小曦，你要不要一起来？”
虽然跟旧爱出门很高兴，这家伙依然贪心的想要新欢作陪，好在老望
反应快，马上就替我想了一个拒绝三人行的理由。
“阿燃，城主有找，没有知会过不可以随便带人去，要守规矩！”
“好吧。”阿燃沮丧的点点头，如果我是他最要好的玩伴，那城主的
地位大概是叫小孩回家吃午饭的爸妈。“我会快点回来，小曦掰掰！”
嫌天气热、神仙监管人又拒绝同行，他穿着一条四角裤，飘撇的出门了。
打发跟屁虫，我终于赶上女孩们的聚餐，妙闻在门口见到我，马上招
手领我入位，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她笑着摇头，递给我一包纸巾，叫
我要适时安慰里头的客人。
“我跟其他女仙就在隔壁吃饭而已，等等吃完记得叫我们，当事者还
在观察期，不能让她随意走动。”
换句话说，就是变相软禁。
我推开门，小岬正坐在位子上，望着满桌食物发怔。
多日不见，她憔悴不少，原本一双人腿恶化成鹿足，不习惯用鹿足走
路的她，手边备了拐杖，一看到开门的人是我，两眼瞪得老大。
“你是谁？”
我忘了，换一张祸水容颜，不说话没人认得出我。
“小岬，我是长曦。”我笑了一下，还好声音没变，拉开椅子后，屁
股迫不及待的贴上，“我要开动了！”
中午没什么吃，我一抄起筷子就不顾形象的扫盘。小岬被我过于平常
的态度吓呆了，迟迟不肯动筷。
直到我挟一块糖醋排骨到她碗里，她尝了一口，纳纳吐出一句：“长
曦，对不起。”
“糖醋排骨上面又没写我的名字，干嘛道歉？”
免费的饭菜格外好吃，不可以糟蹋妙闻的好意，我要挑战原封不动地
把纸巾送还。
“我妈妈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我却无力阻止她，真的很抱歉。”
再不赶快吃饭菜要凉了，她噙着眼泪摇头，执意要把那些降低食欲的
话说完，害我也只能放下筷子听她说话。
“妈妈找你去挖马铃薯，我是知道的，她每天、每天都会向我报备你
的事情，她把我锁在阁楼，我叫她不要去找你麻烦，却挨了她一顿毒打…
…她对我施暴的时候，总是哭说著，为了‘大同世道’一定要忍耐。”
身心被分开操弄，老母就不再是老母，我很确信操控何秀碧身体揍人
家养女的是苍蝇圣上，何秀碧疼小孩疼得紧，不可能会干这种事。
只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何秀碧心疼却替打自己小孩的混蛋做事，
这种被邪恶组织洗脑的养母也可以不要了。
“妳被她囚禁在阁楼多久？”能被打到山海化，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从我们最后一次碰面开始。”
不就是她们母女俩一起来帮我种桃树那次吗？仔细回想，当时反应失
常的何秀碧，似乎就是那位圣上。
“她后来变本加厉，三餐都会告诉我你的事情，分享你今天做了什么
，又一面数落大仙们，你都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她难为情的说著母亲病态……变态行径，我听得浑身寒毛直竖，像是
她每天埋伏在城门口，等着我出门，然后细数我今天抓了几次屁股、踢飞
几颗路边的石头，详尽到连时间都有的程度。
怪不得那天之后，我散步去田里都有股视线紧迫盯人，但回头没看见
任何东西，只能说服自己神经太纤细，久了异样感也习以为常。
想想被绑架时，附在何秀碧身上的“圣上”一度对我毛手毛脚，世上
人类狂热分子有一个陆曜燃就很糟了，那位“圣上”对本人的兴趣居然不
亚于阿燃，只差在后者手段令我不敢恭维，前者则充分抓住我吃软不吃硬
的脾性，好把我困在身边予取予求。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那个变态不是妳母亲。”
我想了想，认为有必要让受害者二号谁是我们真正的箭靶。
“小岬，何阿姨被邪恶的革命组织洗脑了，他们的领头是个自称为圣
上，成天想着要把‘人类’得手的疯子。”
我向南岬解释何秀碧神经病举动的由来，她故作镇定倾听，手边的白
饭却被她的筷子捣得稀烂，等我住口重新进食，她已经化悲愤为力量，眼
眶不红了。
“那些受我妈托付，把我带走的居民，好像也提到过他们的‘大人’
。”
她说留下来的村人们集体行动，我出事那日深夜，听到村人们私语，
说事迹败露，不得不快点逃亡，她从那些模糊的话语中知道他们有主谋，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养母，没想到另有其人。
“我觉得那些逃走的人会再回来，他们说了避一避，不可能善罢甘休
。”
没有人知道他们避去哪里，据说出仙城领地需要经过一层结界，若结
界有漏洞仙人们不可能没发现，但事实摆在眼前，村人们确实消失了。
我想起砸店事件的瘦皮猴，似乎也是一夜落荒而逃，虽然仙城没详细
交代此事，但恐怕与何秀碧把绑我出领地、村人们逃走脱离不了关系，能
顺利逃出而不被察觉，他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妳还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吗？”
“不，当时我被灌了药，时醒时睡，就算有说，我也没法子没听清楚
……”
或许是答得太坦承，自我开门见到南岬那刻起，我便读不到她心里有
任何想法，她矢口否认，我也只好相信。
“我中午去探望何阿姨，煮了一桶鸡汤给她补补，她有些话要我转达。”
妈妈没有错、妈妈爱妳。
说完，南岬瘫坐在位子上，听我娓娓道出何秀碧铤而走险的理由，哭
丧著脸大骂养母是白痴。
她一点都不在乎连听都没听过的山海之国，更不希罕当女官，她只想
要养母认清现实，不要妄自挑战仙权，陪她好好过日子。
“能不能放过她？”
她站起来，我以为她要朝我伸出袖下的龙爪，反射性的退开。
“你不是说过了吗？祸首是圣上，那为什么要杀她？”
我错了，我不该强人所难，连自己都无法保证听到家人噩耗能保有理
智，凭什么奢求她？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我艰涩的开口，感受到她把怨恨转嫁到
我身上，我好想逃走。
“季长曦，你知道有多少信徒为了日子强颜欢笑、忍气吞声吗！我们
家族投靠这里，最后被放逐到剩我一人，我们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相信仙
人，宁可一开始不要来这里，外头日子再苦一家人也能守在一起……”
南岬说这里是假的桃源乡，会把别人的梦捧到高处重重摔碎，原来她
一直都在隐忍，何秀碧约我去吃晚餐那次，邀约者真的是她，并不是假借
名义。
因为她想让我看看一个家庭该有的模样，最好让我因为家人与办事不
力的仙人撕破脸，不料彻底失败了，甚至害惨那几个自愿当临演的好心居
民。
“那群仙人心知肚明，民怨攀上天，送他们的供品中都掺著毒，他们
怎么可能没发现？他们只是脸皮够厚，装作没听见大家的心声，默默处理
掉我们的心意！”
真相劈怔我的脑袋，不过停止运作几秒，南岬便弃下碗筷扑抓上来，
厢房的动静惊扰隔壁用餐的仙人，妙闻仙子赶在第一时间，把抓狂的小岬
架开。
“把她关起来！到底是谁说她好控制的？看她山海化的程度也知道，
她已经该被淘汰了！”
小岬被押离大食堂前，不断对我大吼大叫：“看到了吧！快看清楚，
然后醒过来！相信他们最后的下场就是遭到背叛！不要轻信他们，长曦！”
明明听见她的话，大食堂用餐气氛却完全不受影响，直到她消失在我
面前，仙人们依旧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愉快地啖食山海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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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结束了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