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某部凶宅小说大红之前,凶宅的故事就一直长盛不衰。
最开始的凶宅故事,通常都是一群中二去凶宅探险,然后被猛鬼灭团或灭到剩下
女主角和小孩(万一有小孩的话)。
慢慢演进成,不知情者住入凶宅,然后被吓出毛病,最后经过亲朋好友介绍的高
人(或者亲友团就有高人)帮助,终于化险为夷。
这些朴素的凶宅故事陪伴我整个青春期--虽然应该是死人怕我不是我怕死人。
但还是很可爱、很在地,感觉就是某个我们可能经过的地方,会发生的鬼故事。
这种期待感一直到某部“似乎很真实”的凶宅小说达到最高点,那些除鬼的手法
是那么的生活化兼好笑,大部分的凶宅都有贴近人性、让人感慨的故事。
可是随着连载时间越来越长,开始浮现巨大的谜团和巨大的阴谋后…我就冷却了
。
不知道为什么,清新可爱的小品,只要大受欢迎,就会导向“巨大的谜团和巨大
的阴谋”。某盗墓小说是这样,某故宫是这样,某道士是这样,现在,连这部我
喜欢的凶宅小说都是这样。
真是令人感伤。
天知道我已经烦透了“巨大的谜团和巨大的阴谋”。
我只想看清清爽爽、不可思议的故事好吗?
但是我某个作家朋友骂我太挑剔。说,受欢迎的题材是不容易出现的,一但出现
当然要设法延续作品生命,不出现“巨大的谜团和巨大的阴谋”怎么有办法写到
几百万字。要体恤作家的辛劳和谋生不易…(以下省略上千字的责难)
当下我回水球(呃,密语),“其实妳也这么干过吧?”
然后我被她黑掉了。足足半年后才惜字如金的回信,完全演绎了何谓“恼羞成怒
”。
但即使付出差点失去一个朋友的代价,我还是没办法委屈自己接受“巨大的谜团
和巨大的阴谋”。以至于对于凶宅类故事兴趣缺缺,每次都会跳过去。
现实的凶宅…对我来说太乏味。
有阵子我打工的内容就是“打扫凶宅”。结果工作结果太不容易确定,常常被扣
尾款,或者干脆都没拿到。
我有自信能对付大部分的死人,并且将他们驱除得再也不敢回来(但手法没有凶
宅小说那么有趣)。但是,我对付不了活人的疑神疑鬼…他们比较相信某些老师
。
照那些“老师”的说法,我们每个人身后都跟了一大群,世界早已被死人攻占了
。
再说,做了几间…终究还是像是强盗一样,强迫这些死得很倒楣的死人,更倒楣
的被扫地出门。
这让我很不舒服。
我终究是个任性的人。反正台湾最不缺的就是办这类事的人,人家受过专业训练
,我这普通的活人掺和什么。
后来我宁可去小七打工,也不干这个了。只有在很偶尔的时候,我会帮帮忙。
***
记得是我突然想考货柜车资格的时候吧。大货车驾照考过了,正在准备考职业驾
驶资格的笔试。我想一次考过,所以很认真的唸书。
这时候我一个做斋公、我叫他黑头的朋友,找我去某个棘手的凶宅帮忙。
都跟他讲我没空,下个礼拜再说,他还卢个没完。“反正你都考了满天星斗那么
多的证照了…货柜车?!”他咆哮,“你考了也是摆着生灰尘,根本不会去开!
”
我不喜欢跟人废话,所以我直接将他拉到黑名单了。因为他真的太烦,所以不管
是什么聊天软件,都将他封锁了。
结果,SP上,朋友甲说,“阿九,黑头找你。”我立刻把SP关了。
然后换RC,朋友乙说,“螺丝,黑头找你。”我立刻把所有聊天软件都关了,顺
便将手机关机。
可我忘了关PTT。
所以朋友丁扔我水球,“九九,黑头找你。”
…感情他骚扰遍了所有跟我有关的朋友。
我回了朋友丁的水球,“告诉黑头,他妈叫他回去吃饭。”然后我把电脑干脆的
给关了。
谁也不能阻止我用功。
一个小时后,我的电铃响得像是救护车。我敢打赌有人疯狂按我的电铃。
我猛然打开大门,努力克制还觉得太阳穴微微抽搐。按电铃的人最好有很好的理
由…或者干脆是个女人或小孩。
黑头猛然的扑上来,即使将他踹出大门,还是飞快的爬进来,表情真是无比惊恐
害怕,“你、你你你…九哥!我妈…我妈真的找我?你在哪看到她的?!她她她
她都过世十二年了!!有什么话好好讲啊!我还没娶老婆我还不想死,告诉我妈
我还不想去下面吃饭…”
我真的无言了。
将他扔上沙发,关好大门,然后从闷烧罐里倒出浓姜汤,硬灌了他一碗。他该感
谢这几天时气不对劲,我一直预备着这个。
“…你好意思说自己是斋公?”我鄙视他。我这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
都看得出他印堂发亮--黑得发亮。
这大概就是术语说的,“阴邪入体”…马的他是个黑头斋公啊喂!
我不懂道教系统的专业人士,所有的我都称之为,道士。认识黑头以后才知道不
是这样。在台湾,道士倒是很少的,常见的那些穿道袍做科仪的是斋公(或称师
公),分成红头和乌头(黑头)两种。
黑头就是个乌头斋公(吧?),他解释的很模糊,说是“度死”。我会认识他是
个意外,就是次很普通的网聚。谁知道我们这头在讲鬼故事,另一头几个女生嘻
嘻哈哈的玩笔仙。
我头回发现活人找死的潜能有多大。虽然很擅长钉孤支(一对一),但是以一敌
百只能当烈士。
总之,我和黑头联手解决了这件事,然后相互知道对方不欲人知的祕密。
是的,黑头也不愿意人家知道他靠装神弄鬼吃饭。我不乐意是因为我嫌麻烦,黑
头不乐意是怕找不到老婆。
那时我很诧异,因为没料的都设法装通灵王好把妹,他这个有料的却不肯。
他的理由倒是很实际,“装神弄鬼骗来的妹子品质肯定不好…太笨。”
所以他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何况老婆。
可黑头的确是有料的,虽然说,他没有阴阳眼,从来没有见过鬼。但这似乎不妨
碍他抓鬼。有些时候,我觉得他比我还厉害。因为他靠一个罗盘和一把米就能解
决六成的事件,一成要靠道具和符…
再不然,他也有很多亲朋好友。
譬如我。
可我也不会这个啊干!我可以跟死人钉孤支,能把活人打成怎样,就能把死人打
成怎样。把死人弄得魂飞魄散都有可能…只是我不愿意这么干而已。
但也就这样。
我真心不会收惊更不会驱邪。而他这个专业人士很不专业的强烈需要这些业务。
“别用眼白看我,哇欸惊。”灌完那碗浓姜汤,他精神好了点,语气还是有些虚
弱。
“我如果是你,我就把自己关在那间凶宅把自己惊死算了。最少事实真相没人知
道,你家祖师爷不会觉得丢脸,你的师父师兄弟什么的不至于同感蒙羞。”我冷
静的说。
黑头瑟缩了一下,“你、你一定要这么冷酷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你只是个猪头。
可我真是个善良的人,没把这话说出来。
等我告诉他,他妈真的没找他,只是我愤怒的表达。他干谯了几句,终于在我的
眼神下消声,然后冷静多了。
黑头经历了一个非比寻常的夜晚--他头回见到鬼。
其实这是个表面看起来很普通的案子。有个房客在某个公寓自杀了。没有什么灵
异成份,就是感情加上工作因素。
但这位房客生前可能精神不太稳定,对自己非常残酷,残酷到警方一度以为是谋
杀案兼分尸未遂。血喷得到处都是,不管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不得不换掉部份地
砖,重新粉刷墙壁。
那间凶宅是个小套房,当时事情虽然闹得很大,但也就热闹一阵子罢了。附近的
住户不是学生就是单身上班族,哪怕住了好几年也不知道隔壁是谁。
居然有邻居一直都不晓得那间凶宅发生过命案。
半年后,房东将那间凶宅再次出租,也没发生什么大事,第二任房客是男的,住
了一年毕业回家了。
然后房东再次将房子租给一个在念大学的女学生。结果没有理由的,女学生自残
。幸好她男朋友在她家,制止她之后把她架去医院,之后很快的退租了。
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两次,很侥幸的自残者都获救了。但是,这屋子是凶宅的传
言轰动起来,房东辗转的找到黑头来处理。
我知道干黑头这行的,有点像私家侦探。他们接了案子就会仔细查来龙去脉,省
得发生什么意料外的事情。
他也是个细心的人。
但我真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之前我少少参与过的几次案子,都比这凶多了。
比方说尸体藏在天花板怨气冲天作祟,比方说地基下不幸打扰了沈睡数百年快成
精的髑髅之类…
样样都比这严重好吧?
“所以?”
黑头又灌了一碗浓姜汤,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能不能…把灯都打开?”他咽了
口口水,“我真的欸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