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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编自水鬼城隍的民间故事
郊外那条河里面有一只水鬼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的事。那条河面不宽,和远在对方的那片宽
广大陆上的河流相比实属小河,但在岛上也算是一条大河了——即使站在岸上就能看到河
的对面。但她仍是一条河,一条孕育岛上许多生命的河流,再怎么危险终是有渔人愿意前
去捕鱼。
河的一边是一户补渔人家。渔人住在这里很久了,对于附近熟稔得很。这一带的河边他了
若指掌,哪里容易有暗流哪里适合做个捕鱼的小小陷阱他清楚得很,自然在捕鱼的时候留
心自己的性命安危。
一日,渔人一如以往来到河边捕鱼。这回他没去常捕鱼的地方,反倒往偏僻的地方走去。
那边杳无人烟,渔人想,或许他可以捕比较多的鱼。
但是他刚下水,事情就不对劲了。他只是走到水稍微深一点的地方,脚踝蓦然被东西缠住
了!说是缠住也算不上,应该说,他的脚踝莫名被一样东西给扯住,移也移不开。渔人方
想用力把脚拔出来,那缠住他的东西用力往后一扯,渔人随即跌入水里。
河虽然不大,溺死人的事却是年年有,不时发生在落水瞬间。渔人挣扎着,想从水里起身
,但是他的身体却被一个半透明的东西死死摁著,挣不开他的手里。他又挣扎了一会,见
那半透明的东西有着将他往水里压的趋势。模模糊糊间,他似乎见到那个东西有着人的轮
廓。
渔人半惊半疑,莫不是他遇到要抓交替的水鬼了吧?但是大白天的,这水鬼为何又能在白
天现形抓人?大概明了了对方的意图,渔人渐渐不挣扎了。遇上鬼抓交替,逃不逃的过是
看造化了,他有些绝望的想。抓交替要的是死人,如果他装死的话,说不定还有逃过的可
能。
主意打定后,渔人装模作样的挣扎一会,渐渐地,不动了。幸亏他水性良好,憋气一段时
间不成问题。他僵直背脊,努力做好一份尸体该有的模样。他过份紧张,后颈以及脊椎像
是被人用针扎过一样,对身后的事物敏感得很,周遭的声音更是扩音灌进他的耳里,在他
的脑中轰轰回荡。
哗啦哗啦的水流声,还有紊乱的喘息声。
那喘息声持续一会,最后喑哑的说一声,“成了。”
——成了?是成了什么?是他终于死了,还是终于找到替死鬼了?渔人乱糟糟的想,慢了
几秒才发现箝制他的力道已渐渐放松。
“……”他是该沉下去还是该浮起来?渔人发现,溺死的尸体该是怎样的他完全没印象。
要是弄个不对被身后的水鬼(是吧?渔人想)瞧着不对劲那可糟了。
渔人没犹豫多久,因为在他身后的喘气声尚未停止,然后是抖著音兴奋地说道,“成了!
”
渔人拿不定主意,干脆浮上河面,随着河水飘了。那水鬼整个兴奋过度,竟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终于!我在这里这么久,终于成功溺死一个倒楣鬼了!哈哈哈!”
水鬼似乎高兴过头,连渔人卡到石头之间也没注意。趁这个时候,渔人赶紧换口气,继续
装他的死人,等待开溜的时机。
“我要去上报终于有替死鬼可以顶替我了!哈哈哈!终于可以去投胎了!”水鬼越讲越兴
奋,越遗忘本该在他旁边的渔人尸体,“城隍爷,等我报告完定要送我下地府投胎啊!”
然后,渔人被水鬼给遗忘在现场,因为水鬼的遗忘而捡回一条宝贵的性命。
“……”从河中爬起来的那一瞬间,渔人都不知道他到底该哭还是该笑。
经此一事,渔人去找有来路的道士请教。对方也不囉唆,给他一个护符包管他没事。几天
过后,渔人再次回到那条有着水鬼的河流。数日没有渔获,他自然要回河里捕鱼,如此他
方能有所进帐。只是他一来到河边便听见有人细细呜咽,一抽一搭的在哭。
那声音委屈至极,像是被欺侮的孩子,委屈又不敢声张那般的哭。渔人奇了。平日鲜少见
到人来到河的这一段,怎地会有人在这哭呢?他寻声过去,远远见到一个半透明的影子蜷
成一团在哭。
他定睛认了一会,看出那是几天前差点溺死他的水鬼。渔人本来想无视之并且开溜的——
即便他有开光的符咒,他也不想和水鬼再扯上半点关系,天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又会把他压
进水里做替死鬼。
“啊、啊啊!”听见沙沙的动静,水鬼抬起头,看到来者是渔人,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我讨厌你啦呜呜呜——!装死的人最讨厌了!明明知道人家投不了胎还装死害人家空欢喜
一场!”
“……”敢情一切都是他的错了?明明这只水鬼认不出死人跟活人的差别,看人不动就开
心的飘走了,这干他屁事?
“呜呜呜,结果人家跑去跟城隍爷说我终于找到替死鬼了,城隍爷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继
续看他手中那叠卷宗。我才想奇怪,还想问城隍爷我可不可以领令牌去投胎了,结果——
结果!”他大抽一口气,随即哭得更凶,“城隍爷居然对我说:‘嗯?你连人家装死都看
不出来,还抓交替想投胎?’呜啊啊——!我讨厌活人啦!我讨厌装死的活人!活人心地
险恶,最讨厌了!”
“……”那是人家城隍爷英明,知道你没抓交替成功。渔人在心里腹诽,很好心的没给水
鬼更大的打击。
但是水鬼哭得正欢,渔人的内心话他当然感应不到,更不用说,他完完全全没意识到眼前
的大活人居然可以见到他,是何等少见的事。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双手胡乱地把脸上的液体抹掉,却把脸越弄越脏,可惜了原本
清秀的样貌。渔人看他这副模样,鬼使神差地心软了。他看了对方好一会,最后开口,“
总是会有机会的,不缺这一次,啊?”
话一出口,渔人便愣了。水鬼茫茫然地抬头,看着眼前的渔人。
“你、你看得到我?”
“……我看得到你。”真是后知后觉,渔人心里如是想着。
认清自己讨厌的人不但看得到他,还正在他面前看着他哭,水鬼索性哭得更欢了,“唔啊
啊我讨厌你!你让我投不了胎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我在哭你也要看!呜呜呜——”
那瞬间,渔人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那么冲动的和水鬼搭上话。但他既然搅了这事,总不
能转身就走。于是,他温声对安抚水鬼道,“是、是,我背过身就是,不看你哭就是了。
”
水鬼大声地擤了鼻子,“转、转过去。”
渔人听话地转过身,旋即感到背后一阵劲风,尾随而至的是一声惨叫。他回过身,见到水
鬼倒在水里。粼粼的波光下,半透明的身影顶着一张花脸,忘却了哭泣,傻呼呼地望着自
己的手发呆。
“为什么……碰不到?”
“……”他身上有高人给的东西,区区一只水鬼怎么可能碰得了他。
渔人叹口气。这只鬼实在是……真够笨的。他坐到一边的石头上,朝发愣的水鬼挥挥手,
“回神了?”
水鬼朝他眨眨眼睛,然后从水里冒出头来。他怯怯的说,“我想害死你耶,你还和我说话
?”
渔人觉得他脑门一跳一跳。他不介意吗?这水鬼想害死他,他当然介意!“你若还想哭,
我这就走。不用送我了。”
“别、别。”他伸手想拉住渔人的衣角,但想到渔人身上的东西又悻悻然将手放下,“我
在这里很久了,只有我自己一人。现下我溺不死你,你又看得到我,和我说说话再走嘛。
”
渔人揉下太阳穴,“你做鬼多久了?”
“不知道,”水鬼用衣服把脸擦一擦,可惜还鼻塞,鼻音有点重,“我在这里有一阵子了
。”
好吧,鬼搞不清日子想来也正常,渔人暗想。
“我……”水鬼吸吸鼻子。他的脸擦干净不算太差,清秀又耐看的那种,“这里太偏远了
,我一直都抓不到交替。”
“……”被假死(其实是装死)骗过的水鬼抓得到交替才奇怪。
“不如这样吧!”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水鬼的双眼忽然发亮,整只鬼闪亮闪亮的直往渔人
身上蹭,“你每天过来陪我!我每天帮你抓鱼!怎样怎样?是个好提议对吧?”
——你是鬼吗?鬼替人赶鱼还像话吗?渔人已经无语问苍天了。
“答应嘛答应嘛?好不好不?”
看着水鬼闪闪发亮的双眼,渔人弄不清里边是映着水光还是艳阳,终究还是答应了。
往后的日子,河边就他一人一鬼合力捕鱼。水鬼在河中替渔人赶鱼,渔人再将鱼群捕捞上
岸,带去卖钱。有水鬼的帮忙,渔人捕鱼没往日劳烦,偶尔还能在河边陪水鬼说说话。鲜
少时候,河边会有孩子过来戏水,水鬼总是潜伏在他们脚下,伺机等待溺死人的时机。孩
子们往深水的地方游去的时候,渔人总会过来吓阻他们,要孩子们回到安全的岸边,等到
死人再来懊悔都来不及了。孩子们被扫了兴当然不高兴,又被渔人赶回去,各各怨声载道
。但最不高兴的仍属水鬼。
好不容易有人蠢蠢的送上门,竟然被渔人给送走了,他当然气。次数一多,水鬼自然受不
了。他的交替、他的投胎,天知道再拖下去他要等到哪年哪月!
他和渔人为此发生数次口角,屡屡被渔人晓以大义,最后只能悻悻然飘回水里。渔人也不
管水鬼别扭,每日三餐依然告诫水鬼不可随意害人性命,水鬼听到烦了厌了,最终打消抓
交替的念头。
他依旧在河边徘徊,见人落水了欣喜的飘过去,想到渔人见到撒满冥纸肯定不高兴,又只
好默默的把人拖回岸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还是河边被人遗忘的水鬼,顶多渔人心
情好时会带东西来祭祀,打打牙祭,见识外边日新月异的新玩意。
他依旧想着投胎,可是渔人只要伴在他的身侧一日,他便无法抓交替一日。渔人不在的时
候,水鬼总会蹲在水上,恍恍惚惚的想,若他一直一直,一直都在这里做一只水鬼,那会
是什么样的光景。
水鬼发现,他无法想像那无边无际的尽头。光是想着他永远没办法离开,他便觉得可怕。
他上一次害怕是要溺毙的时候,对于死亡以及生存无望的恐惧,这一次,他害怕的却是无
法投胎,百年千年,甚至永远在这里,在这个河畔边,做一只没人记得的水鬼。
那样的恐惧日积月累,最后在一个溺水的孩子被渔人救上岸后,爆发了。水鬼妒恨得看着
那获得新生的孩子,想起自己溺水的时候周遭可没有人,只能自己在水里挣扎等死。渔人
将孩子整理一番后,来到边上收网,见到的是心绪狂乱的水鬼。
“我、我恨死你了!”水鬼哭喊著,“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投胎、去重入轮回,不是
被困死在这条河边!但是你一直一直不让我抓替死鬼——不对,从一开始你就没被我淹死
。从你开始,我无法对任何一个活人下手!你要我永远都耗在这里,当一只水鬼?我曾经
也是人,你怎么认为我永远甘于做一只无人祭祀的水鬼?”
渔人被水鬼的话给气笑了,“我不也给你祭祀?谁说你无人祭祀!”
“你若死了,这河里还是只有我一只水鬼!谁记得我!谁知道这里有水鬼!”
渔人感到愤怒。他只是不希望水鬼害人而已,同时也不希望有人溺死在河里。他们对骂着
,用的词语极其刺耳。最后,水鬼拉开嗓门,破音地叫喊著:“你不要再来了!我看到你
都厌恶作呕。”
渔人不曾回话。他背过身,就这么当着水鬼的面,带着那个溺水的孩子离开河边,离开水
鬼的视线。
自此而后,渔人再也不曾踏入水鬼所在的那片区域。
渔人改到下游的地方捕鱼,不再去探视水鬼。他的日子过得与水鬼相识之前一般,捕鱼卖
鱼,不因为少了水鬼而有什么特别。一直这样过了二、三十年,渔人老了,病了,只能躺
在床上想当年。
他想起他年轻时遇见的水鬼。渔人年纪大了,见识比年轻时候来得广,自然明白当年水鬼
何其伤心。不知那水鬼近日可好?抓到交替了没?弥留之际,渔人如此想着。他死了,真
没人知道那里有只水鬼孤单得在河边偏僻的角落里飘荡。
渔人想着想着,发觉自己想不起水鬼的模样了。他长叹一声,想像起那抹半透明的、映着
水光的身影。渔人忽然觉得,这些年来他白长了年岁。
他应该在走不动之前回到河边看看的,渔人想。或许道个歉,看看水鬼也好。就算水鬼成
功抓了交替,不在了,他也能暗暗祝福获得新生的那家伙。至少他知道那笨笨的水鬼成功
的投胎去了,不用继续在河边守着,多好。
他想着想着,蓦然发现他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漫漫长路上。四周无灯,不知道哪里来的焜
黄暗光照亮了整条道路。渔人停下脚步。这路走下去真会没完没了。
渔人呆了一会。路上杳无人烟,他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当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走
向何方。他杵在路中,神情不定,一时之间不晓得该何去何从。
然后,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自他的身后传来,鞋底拖地的声音在这片空
间之中回荡。渔人后颈那块的汗毛耸立起来。这无边无际的空间只有他一人,自远方踩着
步伐靠近的人,又会是谁?
他绷紧神经,想着来人的几种可能性,那脚步声已经走到他的身后。来人的呼吸沈重,甚
至有着微微的喘息。渔人侧耳听了一会,忽然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渔人被水鬼压在水里的时候,潺潺的流水声中,有那么个人在他的头
上喘息。
而他则是被动的,在对方的手里,听从发落。
“好久不见了。”身后的喘息声缓了缓,最后开口。
听见熟悉的声音,渔人恍惚了。他愕然很久,这才转过身,和声音的主人面对面,“你—
—”
在他眼前的,是河边的水鬼。水鬼的身体微微颤抖著,见到渔人转身,动作顿时僵硬起来
。渔人细细打量水鬼的脸,重新将埋藏在记忆数十年的脸重新描绘,连水鬼磕磕巴巴说了
些什么都没注意。
——原来,他是长这样子的。渔人感慨。
“欸,你有没有在听!”僵硬著身体把话说完却发现渔人根本恍神没在听他讲话,水鬼生
气了。他扑向前,渔人一慌,双手一张就把他接到怀里。
“什、什么?”
“我说,你已经死了!”
渔人眨了眨眼,“我已经死了?”
水鬼烦躁的耙他的头发,“对,你已经死了。”
“……那我怎么能见到你?你不是一直一直,都只能……”渔人声音越来越弱,‘待在河
边’四字细弱蚊蚋,但水鬼耳尖,仍是听到了。
水鬼抬起头,对渔人说,“因为我已经不再是那边的水鬼,而是这里的城隍了!”
“城隍?”渔人满脸疑惑,不能明白水鬼怎么平白跳了好几级,成了掌管人鬼的地方官。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至少水鬼不是继续守在那河边等著抓交替。
“那一日,我们分手以后,我又在河边待了数年。”见到渔人的疑惑,水鬼开口,“期间
我还是没抓半个交替。有一天,河边来了位鬼差。他领着下边阎王的令,念我数十年水鬼
日子不曾真正害过人命,要我领旨做这县的城隍。”
“那样啊!”渔人点头,“恭喜你了。”
“我知道你气我,因为那时候我说了伤人的话。”水鬼——或是说,城隍爷,一减方才的
气燄,吞吞吐吐地说道。他的眼睛盈满水光,任由火光映照着,使得城隍爷的双眼一闪一
亮。渔人想起那人还是水鬼时,委屈了或是难过时总会这样,而他抗拒不了那家伙要落不
落的眼泪,“可是,我仍希望你能来做我的师爷。没有你,我也当不了城隍。”
渔人静默了。许久,渔人听见自己这么说:“好。”
※※
“所以你后来当了那水鬼的师爷,跟了他到城隍府替他擦屁股?”楚豫拖腮翘脚,以极其
难看的姿势嗑著瓜子。
“是啊。”坐在他对面的青年感慨,“楚大人,您瞧,我家城隍爷可令人担忧得紧。他不
是依正规考试坐上这个位置的,书又唸得少,人呆又笨好欺负,有时后来的鬼凶一点还会
被吓哭,眼泪要落不落的,我不瞧着怎么行啊!不管怎样都令人忧心。”
“……”连抓个交替也会被装死所骗的确是令人挺忧心的。还有,城隍被鬼吓哭又是怎么
一回事!
“更何况,”青年叹口气,继续说道,“我家城隍爷总有那么一丝愧疚。”
“喔?”楚豫一听有八卦,立马坐正了。青年发了好一会愣,这才继续说道:
“也许,”他说,“我也觉得对不起他吧。即便目前的状况来说,这发展确实是好的,但
我仍旧对不起他。要是阎王没发令,他永远只能在河边做一只水鬼。我不让他抓交替,他
永永远远只能是一只鬼,在那里无法投胎。”
楚豫放下手里的瓜子壳,改为喝茶。他和青年之间的对话顿了顿。远远的,一道清润的嗓
音唤了他的名字:
“楚豫。”
楚豫顿时被热茶呛到。他咳了几声,唤他的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他们面前。青年赶紧从座位
起身,做了个揖,“见过桃大人。”
“不用多礼了。”桃妖对青年笑道,脸一侧,对楚豫却是笑靥如花,“楚大人,您要岛上
的各位城隍好好的商讨凶鬼跨越各个城隍辖区罔顾人命的事情,怎么您没去和各个城隍商
讨,反倒留下我,一个人在这边悠哉悠哉,还拉上南县城隍的师爷陪您一起嗑瓜子?”
素闻都城隍府里地位最崇高的并不是城隍爷,而是都城隍的桃妖师爷,这话诚然不假。传
闻道,楚大人只要开了小差,听闻桃大人“嗯?”一声,楚大人便会乖乖回去面对那一本
又一本、没完没了的生死簿。
青年看着楚豫说话有些干巴巴的,活像个做坏事被逮的孩子仍在挣扎着不被父母处置,“
桃哥哥,你们商讨完了?”
桃妖勾起嘴角,冷冷的,又嗔怒地哼一声,“没商讨完我还会在这里?”
那个‘死定了’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青年还是头次见到平日不务正业的都城隍蔫成这副
模样。青年忍着笑意,对将被自家师爷处置的都城隍一揖,“既然要事已商讨完毕,我也
该回去找我们家城隍爷了。不叨扰楚大人与桃大人了。”接下来是人家家务事了,此地不
宜久留。
楚豫绝望地看着青年走后,这才和自家师爷两两对望。桃妖正恼他不务正事成天瞎混,照
这情况是免不了一顿唸了,楚豫想。
“桃哥哥,”楚豫恬著脸蹭到他身侧,“人家只是看南县城隍不是很熟悉城隍的事务,找
来他的师爷聊聊而已。”
“只是‘聊聊’而已?”桃妖加重聊聊两字,“嗯?纯聊聊?桌上的瓜子和热茶又是怎么
一回事?”
桃妖的问话咄咄逼人。楚豫内心欲哭无泪了一会,暗骂事情怎么不商讨久一点,害他被自
家师爷算帐——不,就算商讨再久,他还是会被自家师爷算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
“南县师爷是破格被阎王拔升为城隍的,听说是个看到凶一点的鬼都会被吓哭的水鬼。”
楚豫将自家师爷按到椅子上,殷情地替对方倒杯茶,“当城隍当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
见到被拔擢的城隍。被拔擢也就算了,气燄会被鬼压的城隍我还是头一遭听说。”
“……听起来在他下面做事的鬼差会有点辛苦。”
“是啊。”楚豫应和,“他还是水鬼的时候,本来要溺死他的师爷,结果人没溺死,一人
一鬼辗转好上了,就这样一路好到现在。”
楚豫叹口气。桃妖好气又好笑得用手戳了戳他,“又怎了?”
“没啊,”楚豫说,“只是替他们觉得辛苦就是。”
“楚豫。”
“嗯?”楚豫侧过头,咬住桃妖的指尖,“什么事啊桃哥哥?”
“这一千年来你真白长了记性。”桃妖任凭自家城隍咬着他的手指,一边招来桃树枝,纷
纷从他身后伸来轮番戳向楚豫的脸。楚豫伸手拉过那些桃树枝,敛下眼帘,轻轻地在上面
印了一吻。桃妖瞬间炸红了脸,枝桠腾地收得一干二净。
“我只是老了而已。”楚豫认真地说。他面无表情,只是抱着桃妖的手紧了紧。桃妖安静
一会,最后将手叠上楚豫的手背,安抚道:
“好啦,乖。”
楚豫把头埋在桃妖的颈间,静静地嗅闻对方身上的桃木香。良久,他又在桃妖的颈间像只
狗一样的蹭了蹭。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楚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