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蓝街:留下来的人(六)

楼主: Odiumer (昆仑)   2015-12-04 21:43:37
  故事总要有个起头,那么就从最初的印象开始说起。 
  就像童话故事开头总是不变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也不例外。
  “大概是在我八岁还九岁的时候吧?忘了,实在是太久以前的事了。反正就是还在念
小学,还很傻很天真的那个阶段。”
  古装女人认真听着。说真的,好久没见到这么真诚的人了。我忽然想到一句成语,出
淤泥而不染,很适合形容她,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她身上我看不到一点俗世的杂质
。真的是很棒的一个女人。
  啊,盯着瞧太久了,她好像有点不高兴,得继续说下去才行。
  不过得先作个声明。
  “说不定你会认为我在说谎,但我保证接下来所说的都是真实的事。至少,我亲身经
历,绝无半点虚假。”我提醒。
  待古装女人点头后我才正式继续说下去。

  小学的我某天发现家里有个没看过的人出没,不作多想,当然是立刻呼唤爸妈。
  “爸爸,楼上有人!”我一路冲下楼梯。
  正在看股市新闻,沉浸在难以理解的红线绿线还有成堆数字中的老爸不耐烦地看了我
一眼,显然对于被打断很是不悦。正好,妈也下楼,爸眼睛看着电视,随口问:“你在楼
上有没有看到什么?”
  “没啊,怎么了?”妈一头雾水。
  “博博说他看到有人。”
  妈一听吓死了,差点要报警。爸拦住她,抽出高尔夫球杆,“我上去看看,如果有人
我会大叫,你就赶快报警。”说完卷起袖子,握紧坚硬的金属球杆,谨慎地走上楼。
  可是爸晃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
  “我真的有看到不认识的人在楼上。”我强调。
  “什么都没有。”爸有点不高兴了。
  “有啊,真的有!刚刚还在这里!”我不服气地指著走廊,刚刚有个穿着汗衫的阿伯
在这里徘徊。
  “再乱说我要打你了喔。”爸威胁。虽然不甘心,但看到他手里的高尔夫球杆也只好
乖乖闭嘴。他当然不会拿这个球杆揍我,但他打人一向很痛。
  待他离开,我不死心地找遍所有房间,最后在靠近通往三楼的楼梯旁的阴暗储物间看
到那个害我惹恼爸的阿伯。
  “你是谁?”年幼的我居然笨到不懂得害怕。
  阿伯阴惨惨地一笑,把手指竖在嘴前作出噤声的手势。
  “你干嘛躲在这里?”我压低声音。阿伯一股劲地摇头,连连挥手,示意我快走开。
我执拗地想问明白,但阿伯眼睛一瞪,急往储物间更深处躲去。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壮汉擦身而过,往阿伯扑去。那人浑身刺龙刺虎,长得很
可怕,像连续剧中常见的坏人。
  倒地的阿伯被他又打又踹,只能瑟缩抱头,发出痛叫。那悽惨的模样就像被同学踩死
的无辜毛毛虫。
  
  “喂……你别打阿伯……”壮汉出手之凶残让我整个人吓傻。
  壮汉发狠猛揍,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骨瘦如柴的阿伯看起来真的会被活活打死。
手足无措的我急得跳脚。
  这时,壮汉出乎意料忽然转过头,冲着我狞笑。我登时觉得全身血液仿佛冻结,只剩
裤裆一片湿热。壮汉的身体保持原来背对的姿势,头却整整转了一百八十度。
  惨叫噎在喉咙里来不及发出,眼前一黑,我吓得晕过去。
  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觉得太安静所以寻找我踪影的妈总算在储物间发现倒地
不醒的我。我在她呼天抢地的惨叫中慢慢苏醒,可是意识很模糊,眼前一片蒙眬。
  当天便高烧不退,只能像瘫烂泥躺在床上。
  期间爸陆续带我去医院挂急诊,途中都是由他亲自背着,我完全无法走路,意识更是
像断线的风筝回不来,犹如行尸走肉,就连平常怕极的打针都无法让我尖叫,因为我压根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即使挨了好几剂退烧针,但毫无起色,高烧依然不退。
  医生说状况很不乐观,提醒爸妈必须有心理准备。于是妈天天念经祈福,还向神明立
誓若我可以顺利退烧从此每天吃早斋。爸更是动用一切人脉去寻找可信赖的名医,每天电
话打个不停,四处联络。
  这段期间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之后听妈亲口说的。身为当事人的我完全没有印象,意
识跟记忆全被剥夺。
  庆幸的是最后我保住小命,脑袋也没烧坏。逐渐退烧之后,我的神智越来越清醒。
  “阿伯!”这是我醒来的第一句话,那个被痛打的阿伯龟缩在房间的角落,透过关心
守在床边的爸跟妈之间的空隙可以看到那件穷酸发黄的老旧汗衫。
  “什么阿伯?”妈简直吓坏了。
  “在衣柜那里啊,有一个阿伯蹲著。”我虽然昏昏沉沉的,但很诚实。
  结果爸冷不防一巴掌拍下来,痛得我眼泪直流,头好像要裂开一样。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爸满脸怒容。
  “真的有,在你们背后,你看,就在那里!”我大叫,心里很不服,我明明没有乱说
话。
  妈迟疑地回头一看,爸却是动也不动。
  “博博,什么都没有啊,一定是你看错。”妈挤出难看的笑容。
  “妈!真的有真的有真的有!”我嚷着,为什么爸妈都没看到?
  “够了!”爸喝斥,吓得我噤声。我一直都很畏惧爸,在公司任职高阶主管的他自有
一份威严,严肃起来时总压得我喘不过气,不敢吭声。
  看着气冲冲离开房间的爸,我心里何其无辜。妈在床边叹息,担忧地看着我:“博博
,你一定是发烧刚好,身体还很虚弱所以眼花看错了。你乖,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好吗?

  “可是……”我还想争论,妈丧气地摇摇头。看着难过的她,我是一句话再也说不下
去。转而瞪向阿伯,阿伯咧嘴露出惨淡的笑容,搔搔头,贼头贼脑地左顾右盼,避开我的
目光。
  妈发现我似乎正在注视她身后的“什么”,语气极不自然地说:“你、你别胡思乱想
。好好休息,我等等再上来看你。有没有想吃什么?”
  “没有。”我还真的没什么胃口。
  妈关上房门之后,就剩我跟阿伯大眼瞪小眼。好吧,其实他一直刻意回避我的目光。
  “喂。”我出声,阿伯只顾著抓痒,好像很认真想从身上抓起什么东西来。
  “喂,为什么我爸跟我妈都看不到你?”
  阿伯却还是自顾自抓他的痒,假装没听到我说的话。不管我怎么瞪就是没反应。
  “喂!”我撑起身,感到有些晕眩,“你上次被打还会不会痛?”
  话刚说完,阿伯停止抓痒。所以我确定他听得到我说话,好个狡猾爱装的阿伯。他看
向我,那表情好像快哭出来一样。
  阿伯慢慢站起身,走进墙里,消失不见。
  我一溜烟跳下床,奔到阿伯消失的位置,途中差点头晕摔倒。我触摸著墙,完全找不
到机关一类的东西,阿伯是怎么躲进去的?
  当时懵懂无知的我完全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就连被壮汉吓晕也是因为他的实在太凶恶
可怕。直到足够懂事之后,才知道一个人的脖子是不可能转动一百八十度的。
  就算可以,那也绝对不是活人。

  在那场几乎夺我小命的可怕高烧之后,我开始看见越来越多奇怪的“人”,不管是在
大街上或公园里,基本上无所不在,任何想像得到的地方都有可能出现。
  虽然外表看起来跟正常人无异,但有股说不上来的怪,身形好像特别薄,有种随时会
消失在空气里的稀薄感。
  至于躲在我家的那个阿伯三不五时就会撞见。偏偏他一律对我视若无睹,能装傻就装
傻,假装我其实看不见他。
  这些“人”尤其喜欢阴暗的地方,树荫下跟学校的厕所里特别多,害我每次尿尿压力
都很大,因为背后有一群人在盯着看。其他同学都没发觉,还是尿得很自在,偏偏只有我
卡弹。
  我终于明白,好像只有我看得到。就像当初爸跟妈都看不到阿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
,我绝口不提,当成是自己的小秘密。可是小学生不擅长把持秘密。
  某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处车祸频传的十字路口。我注意到马路的正中央站着一
个女人。车子在她身边来去不断,却无车减速,好像压根没看到她似的。
  因此我明白,一定又是那种“人”了。
  我经过时好奇一瞥,吓得当场惨叫。女人的脸只有半边,另一边像被砸烂的西瓜,凹
陷大半,鲜血结成暗红色黏糊糊的膏状物,几块碎骨穿破皮肉,半颗残缺的眼球挂在无法
称之为脸颊的一团烂肉上,肉里还夹着凌乱稀疏的头发。
  不单是脸,她的半边肩膀跟手也不见了,破烂不堪的羽绒外套沾满血污。
  她漠然瞪着马路的另一端,一直瞪着、瞪着。
  那凄厉可怕的模样令我吓得魂魄几乎出窍。仿佛是注意到我在看她,女人冷不防转头
过来,那颗眼珠顺势掉落。
  我尖叫,疯子般狂奔逃离现场。结伴回家的同学们以为我发神经,呆站原处看着一溜
烟跑走的我。隔天去学校在众人的逼问下,无力招架的我终于吐露秘密。
  他们的反应果然跟当初爸还有妈一样。都以为我在鬼扯。我急于辩解,却招来更多不
信任的眼神。
  一个平常阴沉不与人来往的同学听到我们的吵闹,露出很不协调的笑脸,兴致勃勃地
凑过来。
  “你一定是有阴阳眼。”他断言。
  “阴阳眼?”同学们听见新鲜的名词,很好奇地问。
  那阴沉的同学很是得意,好像在传授绝大机密:“阴阳眼就是指你看得到鬼。阴阳眼
很难得的,不是每个人都有。你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还能跟祂们沟通。我也好
想要,我已经在找师父学了,有一天我也会打开天眼。喔,天眼比阴阳眼更高级!”那同
学自信满满地说。
  众人却是一片哗然,好奇的、惊讶的、猜疑的诸多目光打量着我,仿佛看着动物园里
展示的珍禽异兽。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看到的是鬼,但是“他们”的模样跟正常人无异,而且电视上出现
的鬼不是七孔流血就是狰狞可怕,所以我没有将两者联想到一块,却是好蠢好天真地以为
是偷偷造访地球的外星人,只有某些被选中的对象才看得到,比如我。
  也因为没有可以其他倾诉商量的对象(记得吗?我爸直接动手巴我头了),只能独自
胡思乱想,我只好将就满意外星人这个答案。
  当这个同学说我看得到鬼时,迟钝如我才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我看到的一直都是……
  想起那个躲在储物间的阿伯,原来他也是鬼吗?难怪爸妈都看不见。
  就这样,我有阴阳眼的消息被同学传开,加油添醋之后更是变成数种夸张的版本。什
么我除了可以看见鬼之外,还能跟鬼聊天、考试的时候会叫鬼去偷看答案、或是叫鬼藏在
厕所里吓人、甚至连有风吹过女同学的裙子时,都牵扯是我教唆鬼去掀的。
  小学生就是这样幼稚,但在所有同学认为我平常都跟鬼打交道的共识下,我百口莫辩
。因为众人的过份渲染,这谣言居然传遍全校,不认识我的人也都知道在某个年级有个看
得见鬼的家伙。
  原本单纯天真的小学生活就这样陷入不断的谣言里,直到毕业。
  我还记得六年级下学期时不断哀求爸妈让我换到其他地区的国中就读,这样就能避免
再度与小学同学们狭路相逢,免得我在国中也因为有阴阳眼的传言待不下去,重复小学的
恶梦。
  为此跟爸妈争论不断,他们都不相信我看得到鬼,只以为是叛逆期到了,犯了自以为与
众不同的中二病。
  “你再胡闹我就把你送去念住宿的私立学校。”爸在破口大骂之后严肃表示。他的威
胁一向说到做到,我只好私下转向跟妈求救。
  “博博,你就乖乖听你爸的话,先就近念这里的国中。那间国中的升学率很好啊,资
优班有一半以上都考上前几志愿。上高中之后就比较不会遇到以前的同学了。”身为小学
老师的妈说得头头是道,她早就透过念师范大学时的人脉锁定住家附近几间升学率不错的
国中。
  好死不死,小学同学毕业后几乎也都是选择那间国中就读,因为离家够近。
  而且妈一向对爸唯命是从,从来不曾反对过爸的意见。
  我欲哭无泪,求助无门,几乎考虑要逃学。天天处在那种漫天谣言的压力让我不时胃
痛,严重时甚至站不起来,只能像条死虫趴在桌上。胃痛发生的次数多到老师以为我在装
病,特地写联络簿跟爸说。
  结果我又是被一顿臭骂。
  “小孩子好好唸书,不要成天搞一些有的没有的。不要一直拿阴阳眼跟看得到鬼这种
事胡说八道!”爸气得拍桌,杯子整个被震倒,茶水洒了满桌。妈连忙拿抹布来擦,安抚
爸的情绪。
  我咬牙忍住,回到房里才偷哭。
  我坐在床与书桌之间的小间隙,将身体塞了进去,想假装自己不存在,那就不会有这
些乱七八糟的鸟事,爸妈不相信我、同学疯狂传谣言、老师认为我特立独行还有装病。
  我将头埋在双膝间大哭时,一阵冷风悄悄吹过。
  有“什么”出现在我面前。
作者: sbs963369 (月光饼)   2015-12-04 23:34:00
作者: yoho6520   2015-12-05 20:33:00
作者: JOKER4936 (新泉鸩染)   2015-12-05 22:51:00
好可怜QQ
作者: pppeko (狂贺~松山16连霸HBL冠军)   2015-12-05 22: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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