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董在保镖还有一众亲信的护送下,挤开重重包围的记者,直抵一早就在外头久候的
黑色奔驰。
一名保镖快步抢上前,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黄董在奔驰旁停下,回头看着成群记者
,还有被挡在人墙外那些高举著字牌抗议的愤怒民众,冷笑一声,迳自钻入车内,不再理
会车外的骚动,
“开车。”他命令。司机踩下油门,慢慢驶离。接连几辆奔驰跟在车屁股后头,都是
前来迎接的人马。
回到坐落精华地段的黄家大宅,黄董洗了个痛快的澡,这才踱步下楼,来到宽敞气派
的客厅。
单是客厅就近五十坪,其中各类摆设饰品的价码更是一般民众无法想像的昂贵。他独
自坐在沙发上,因为嫌吵,在返家的那刻将保镳跟亲信全都斥退。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单支要价就高达五十万元的红酒,以及为了去霉运又求道地,专程
从德国空运来台的德国猪脚,这是由从大饭店挖角来的主厨亲自烹调,而这仅仅是主菜,
其余琳瑯满目的配菜摆了满桌,精致奢华的餐点看上去像一道道艺术品。
这一顿,花费就近百万。
不过值得,为了庆祝他黄董终于脱离那间狭小穷酸的看守所,这钱当然花得下去。还
有最重要的,是他获判无罪。
啜饮红酒,看着各家新闻台都以此为头条争相报导,黄董又现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照这个逻辑是不是把尿做成汽水也能拿来卖?反正是精炼过的嘛,对人体无害啊!
”一名受访者气愤表示。
若不是尿液收集麻烦,我还真想赚这笔生意。黄董嘲讽地说。
“小刘。”黄董唤道,一个光头青年从客厅边缘急急跑过来,在一旁站定。他是少数
被留下来的保镳。
“剩下的钱这两天交过去,免得他们眼巴巴的一直等著拿钱。”黄董吩咐,小刘恭敬
点头称是。
黄董从沙发上站起,环视客厅,手背在腰后,皇帝出巡般走走看看。怪了,怎么看怎
么不顺眼,这摆设似乎需要改变改变,换个新气象也好,顺便把霉气也都去掉。
“小刘。”黄董再次唤道。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小刘凑上前,垂头等待吩咐。“叫杨
老师明天过来一趟。”
“是,我现在就联络。”小刘说完退到屋外,拿出手机拨打。
*
隔天,一名穿着唐装,头发花白的老人来到黄家大宅。他虽年老,但双目炯炯有神,
脸色红润,气色极佳。他是黄董极信赖的风水老师,在业界名声极好,更是公认的权威。
“杨老师请。”小刘邀老人入内。
一夜好眠的黄董翘著二郎腿,在客厅舒适地翻阅早报,他无罪的消息同样占尽各家
头条版面。
“黄董,恭喜恭喜!”杨老师道贺,声音宏亮有力。
“这当然,全在我预料之中。只凭这点证据就想让我黄家垮台?一群笨蛋。”黄董不
免俗地嘲笑一番,随手将看一半的报纸扔回桌面。
“坐。”黄董惬意地挥手,示意杨老师坐下。正坐的杨老师腰杆打得挺直,显得很有
精神。
“请你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情,这间屋子的摆设我觉得该换一下了。之前是都没问题
,可是啊我回来之后觉得人待着就好像整个气场都不对。你有没有感觉到空气在这里面好
像整个堵住了。帮我看看要怎么改,需要加些什么东西进来尽管说,价码不是问题。”黄
董豪气地表示,身家上亿的他自然有说这种话的份量。
杨老师随即起身,环绕一圈,连连点头,起身绕着室内走动,有时停下脚步盯着某处
陷入沉思,时而低声自语,时而捧起摆饰打量一番。
客厅看完了他便上楼瞧瞧。黄董这栋独栋豪宅共五楼高,这看下来花去不少时间。
这期间黄董好整以暇,又开了瓶红酒,惬意独饮。这五十万一支的红酒,滋味就是畅
快。
杨老师回到原位坐定,“我大致看得明白了,这问题不难,您放心交给我处理,指日
可待改善。”
“好,还是杨老师专业。这酒你喝喝看。”黄董一扬手,小刘立刻上前为杨老师添酒
。杨老师双手捧著酒杯,向黄董敬酒。
微醉的黄董开始滔滔大论:“如何,滋味不同凡响吧。我跟你讲,有些人生来命就是
不同,像我吧,同样是白手起家,我就是可以把事业做大!还有人啊,不可以死脑筋,能
赚就该赚,管它什么原料什么饲料,掺在一起作出来的东西能吃就好。反正老百姓穷嘛,
只要我价格一压低,他们还不是照样抢著掏钱来买!”
杨老师连声赞道:“黄董说得是,作生意就是要眼光精准抓紧时机,我想您若生在乱
世,一定是曹操这类的枭雄豪杰。”
“哈哈,好!我就爱当曹操!”被捧得轻飘飘的黄董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几天之后,杨老师带人来改换摆设,多放置几道屏风,还加了个大鱼缸,沙发跟桌椅
全都移位,客厅登时焕然一新,黄董颇是满意,夸赞连连,要小刘奉上事先准备的红包,
那厚度足足有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宽。杨老师笑呵呵地将红包纳入怀里,谢过告辞。
当日夜里。
黄董睡梦间闻到一股恶臭,似乎近在身边,令他睡意全失。睁开眼时却惊见一群形貌
朦胧的小孩子在床边爬上爬下。
小孩子发现黄董醒来,争先抢后往他爬来,其中几个压制住黄董手脚,另外几个扯开
他的嘴巴。其余的手里抓着肮脏发臭、黏糊糊的秽物,硬往他嘴里塞去。
恶心如烂泥的秽物入口,那味道像死老鼠混著臭烘烘的尿味,口感则像冷冰冰的浆糊
。黄董虽想呕出,但那秽物排山倒海地被硬灌进嘴里,他的肚子高高鼓起,满满的秽物好
像在胃袋中蠕动,翻搅著胃酸。
“嘻嘻……”
“嘻嘻……”
“嘻嘻……”
众多小孩子发出阴森尖锐的嘻笑声,浑身发著惨绿色如薄雾的幽光。眼睛不见眼白,
只有一团黑,他们对黄董咧嘴,吐出黑漆漆的舌头。
黄董吓得老泪纵横,只能从鼻腔发出求饶的闷叫声。
直到天色现出一抹鱼肚白,晨曦轻照,这些小孩子们瞬间消失。惊醒的黄董才明白竟
是恶梦一场,跳下床即往厕所冲去,抱着马桶狂吐。
惊魂未定的黄董即使整夜没睡,也不敢再躺回床上,即刻下楼。看着满桌由大厨准备
好的餐点菜肴,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想到夜里被强行塞进的肮脏东西,黄董摀著嘴巴再次奔进厕所。
接下来几天,黄董只要晚上入睡都会被那些小孩子纠缠,令他不敢阖眼。没想到待在
看守所竟然还较容易入眠。
他越想越不对劲,没想到改动风水之后竟然遭这些邪物缠身。虽然是半夜,也不顾三
七二十一,直接拨了杨老师的电话。
半刻钟之后,另一头才徐徐接起。杨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抖擞有神。
“你给我动了什么手脚?害我一直被鬼纠缠!”黄董破口大骂。
杨老师不急不徐,镇定问道:“什么手脚?”
“还装傻,那些一直喂我吃脏东西的小鬼不是你搞的鬼难道是别人搞的鬼?”
杨老师“哦”了一声,“仅是改动摆设变换风水不至于招鬼。我想这是有人设计下咒
,您仔细想想,这些日子有没有被别人触碰过?”
黄董赫然想到那天从看守所出来时,记者与保镖一拥而上,混乱间似乎有被人碰到肩
膀跟手臂,当时不以为意,但现在想起来着实有些不对劲,那感觉太过刻意,仿佛有所预
谋。
“有!有!有人碰过!”黄董点头如捣蒜。
“既然如此,我现在立刻赶过去。”杨老师说。
一个钟头之后,杨老师抵达黄家大宅。黄董如见救星,不等小刘应门,直接挤过他,
抢著打开门。
杨老师一见黄董便瞪大眼睛,惊呼道:“糟!果然是被下咒。”立刻从包中拿出符咒
,将之烧在碗里后倒入清水,用艾草沾著碗里的水洒在黄董身上。
接着拿出薰香,点燃后绕着黄董走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将黄董从头到脚薰过
一次,再走遍客厅与屋外,将碗里的水用艾草抖落在每处角落。
“已经破除了,黄董可以安心了。”杨老师抹去汗水,吁了一大口气。
黄董半信半疑,“不过是烧个烟洒个水真能去除?”
杨老师莞尔一笑,从怀里宝贝地掏出一只木盒。而后犹豫地看着随侍在旁的小刘。
黄董知晓其意,摆摆手:“先到外面等著。”
待小刘离开,客厅内只剩黄董与杨老师二人,后者才安心地继续说:“这是我珍藏已
久的灵药,可以去邪辟凶。其实我炼药亦有钻研。这药是从我的祖师爷那代开始流传下来
的机密配方,除了材料蒐集困难之外,提炼过程更是万般不容易,若不是为了黄董我还真
舍不得拿出来。”
说罢杨老师谨慎地拿开盒盖,里头是颗色泽墨绿、有层层渐纹的圆形药丸。一阵浓郁
的药香扑鼻,黄董顿感精神一振、神清气爽,连日睡眠不足的委靡感一扫而空。
没想到光是嗅到药香就有这样神奇的效用,黄董啧啧称奇,双眼绽出贪婪饥渴的光芒
。杨老师阖上盖子,将木盒递到黄董手中。
“这药睡前服用,无须配水,入口即化。包准邪灵一类不敢再干扰,有如神护。”
黄董立刻一把抢过,收进口袋。
“但您切记,这药乃是机密,千万不可透漏给第二人知道。况且这等上好良药,除了
黄董您之外,其他人哪配得享用?”
“这倒也是。”黄董哈哈大笑。
杨老师随后拱手告辞,龙心大悦的黄董首次送他到门口,还吩咐小刘载送他回去。
车上杨老师与小刘不发一语,并无交谈,直到抵达杨老师住处。小刘缓慢踩下煞车,
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用红布包裹的物事,杨老师接过后妥善收进上衣的暗袋里头。
“他没发现这东西藏在床底下吧?”杨老师问。
“没有。”小刘说。
杨老师轻轻点头,面无表情打开车门。
望着在黑暗中远去的车灯,他默默按紧藏在暗袋中的那样物事,转身上楼。回到家中
,他穿越客厅,来到屋内深处的一间小房间,里头靠墙摆着一张供桌。
他拿出小刘给的那团红布,轻轻解开,露出一只方形的黑色小布袋,袋子鼓鼓的,从
轮廓可以看出里头装着数个状似人形的物体。
杨老师将黑色布袋放上供桌,在布袋前放了大量糖果跟玩具。然后双手合十,轻声叹
道:“辛苦你们了。”
“嘻嘻……”
他关门离开小房间时,依稀可以听到阵阵小孩子的笑声。
*
三日之后,杨老师正在屋内品茶,忽然手机响起,低头一看是隐藏号码的来电,响了
三声立即挂断。数秒之后,再次响起。杨老师这才接通电话。
“事成了。您打开电视看看。”是小刘急促兴奋的声音。
杨老师依言拿起遥控,转到新闻台,立刻看到斗大的“才获判无罪,富商离奇暴毙”
的新闻头条,其中的新闻画面是黄董风风光光离开看守所时的影像,随后又带出网络上各
大讨论区的网友留言,全是一片叫好,直称恶有恶报。就连被访问路人都不禁面露笑容,
很是痛快。
“你万事小心,别露出破绽让人怀疑。”杨老师叮咛。
“无所谓,可以让这种恶人得到教训,我求之不得。”小刘义正凛然地说。
杨老师淡淡一笑,好个被正义感冲昏头的小子。
与小刘通完电话后,杨老师走进供养小鬼的房间旁的隐密隔间,掀开一只藏在角落的
漆黑陶瓮,墨绿色的汁液里浸满蜈蚣、毒蛇、蜥蜴、蜘蛛、蜣螂、蛤蟆等的尸体,让人看
了作呕反胃、不寒而栗,但杨老师却是出乎意料平静。
看着这瓮苦心收集的材料,他喃喃说道:“黄董啊黄董,我就不信将这些毒物聚在一
起炼成药,还黑不过你的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