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住在加拿大的最后一年半,我们搬去了温哥华西区的高级住宅区。
那儿的房子真的挺大的,我的有钱香港朋友们都在那附近打麻将,一连就是摸个好几
圈。
可我不赌,从小就不爱。
自从知道爷爷、奶奶能够在一个晚上输掉曾祖父三栋房子后,家里的人便发誓绝不能
碰赌。
刚开始搬到那儿时,觉得很舒服,因为空间挺大,也挺干净的,加上还有个花园可以
晃晃,也真的是挺不错的。
屋主是个台裔富太太,女儿曾当选过温哥华小姐,儿子好像在做医生还是干嘛的吧,
与我们见面后感到十分融洽,便二话不说将房子租给了我们。
只不过,我总是觉得奇怪,因为屋主一家子一年只会回来两次,但平日里只要到了半
夜,我房间上方便会有声响。
刚开始,我当作是房子热涨冷缩所产生的共振,“喀喀喀”的作响声,到了半夜睡着
了便没事儿了。
可渐渐地,越发越不对劲儿,我那喇叭锁的门儿到了半夜竟会自己开启,紧闭着门窗
的室内竟也吹起了微微凉风。
暖气我无论调到多暖,我那间总是冷冰冰地,即便是到了夏天也一样。
不过,在那儿鲜少发生什么怪事,也就没去注意了。
直到有一天,我梦里来了一名男子。
我知道祂是男的,但我看不清楚祂的模样。
我见到祂打开了我的门,缓缓向我走来,但我却浑身都动不了。
祂拥着我、吻着我,我整晚无法反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找上我。
但祂的气味总让我感到孰悉。
* * *
在温哥华那儿,我有位姨婆,他们一家子人都很好,是虔诚的佛教徒。
姨婆吃素,但总是会为了我们而破例煮了荤食给我们吃,时不时地也会来到家里带我
们出去玩儿。
但所谓的“去玩儿”,却是去一些大型的佛教团体诵经、法忏、礼拜。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就非常讨厌宗教团体,无论哪种宗教都一样,
而且无法融入他们。
在温哥华,大型的佛教团体不外乎就OO山、OO山、O济。
父亲喜欢带我们去O济,而姨婆喜欢抓我们去OO山;但对我而言,无论去哪个地方
,我都不喜欢。
往往,我只要踏入了OO山,拿起了经书开始唸经,一定马上瞌睡给他们看。
到了放饭的时候,看见工作人员用极差的态度喊著:“要饭的过来,要饭的过来!”
即便我猜想他也许没有那个心意要贬低其他人,但依旧感到不舒服。
O济的话,也许是祥和了些,但我依旧不喜欢那种团体的气氛。
我不是说他们的本质不好,劝人向善总是好的,但我就是没办法融入他们。
每每只要试着踏进去融入他们,我便会头昏脑胀、浑身不舒服,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
。
当时,我还被带去O济的中文学校继续学中文——也许,天生喜爱中英文学,所以自
然地文笔、演说演讲、识字朗诵自然是比在那儿的CBC孩子还要好上许多,即便真的有许
多字词随着习惯使用英文而忘却。
中文学校上课时间在假日,是在一所公立学校里上课,我已想不起那学校的名字,只
记得那所学校传说是以前的女子监狱。
改为学校后,并没有将原先的建筑打掉,而是直接将屋内装潢改成教室的模样。
自然而然地,闹鬼地传说便不胫而走。
当然,我在那儿鲜少看到些什么东西,只是偶尔在上课打瞌睡时,会看到满身鲜血的
女人在一旁走着;当我回过神来,祂又不见了。
也许,打从心底排斥看见“祂们”是件好事吧?
否则,我的心脏恐怕承受不住。
* * *
梦中的那男人,夜夜来找我的状况并没有停止。
祂除了与我拥吻外,没再对我干嘛。
* * *
有一天,我们接到了母亲打来的越洋电话——外公过世了。
听见外公过世的消息时,我愣了——她说的,真的是很疼我的外公吗?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亲说,外公的遗言就是:“当我过往之时,不要给我请什么五子哭墓、孝女白琴来
,吵死了!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庄重地办完我的后事,那就够了。”
于是,外公的丧礼在庄严中落幕。
但母亲告诉我们,就别回台湾奔丧了,毕竟又是一笔花费,舟车劳顿的,外公会知道
我们的心意的。
但在外公出殡的那天,温哥华是半夜。
那晚,梦中的那男人没有来找我,但我依旧是全身动弹不得。
裹在棉被里的我,冷冰冰地,但冰冷中却有股孰悉的暖流抚过我的脸颊——那一霎,
眼泪落了下来。
我知道,那是外公,祂是来道别的。
也许,死亡对祂而言是最好的解脱——祂不再需要为中风带来的病痛所苦,不再需要
失去尊严地任他人照顾祂,我想,这对于好强的祂而言,也许是最好的。
* * *
外公离去后,那男人依旧会在夜里出现。
祂总是不说话,总是在我身旁窝著。
直到我要离开加拿大的那晚,彻夜不眠地读着法裔犹太作家Irène Némirovsky的遗
作"Suite Française",灯火通明的房间,我真想一窥祂究竟长个什么样。
只可惜,一直到了我们离开那地方,祂都没再来找我。
只记得当我们坐上了接送我们去机场的车子时,那房子的警报声响起。
空空如也的房子,警报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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