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中Case067_人生必要的惨败
当那巨大噪音从空中撕裂般地横空出世之后,
张君凯才意会过来,游戏终有结束的一天。
眼前的女子,既冷艳又无情,她的双眼仿佛像是看见了刹那的光明。
在那黑白画面交织的密度图中,张君凯看见了人生最高的山峰。
名为‘绝对的障碍’。
那是强者在遇到更强者时,
在内心刹那浮现的感触。
像是短跑一样,以为十秒的世界已经是风的领域了。
但真正遇到低于十秒以下的怪物,
就像是看见了破风的瞬间。
即便只是零点一秒,在眼前也像是一光年一样。
此时此刻,张君凯那巨大的耻辱不停超越了生平的极限。
潘见红原只愿意单纯以万拳这种防御招来破解复杂的尸兵攻势,
但是当孔哥的死讯传送到眼镜所搭载的耳机时,
她那瞬间蜕变的眼神残酷地如炼狱的火舌。
“让开…”她冷冷地说。
正当张君凯试图让舌头试着微调位置,
将内心的语意化为文字最后转变成一种语言试着传达时,
那刺耳的音爆毫不留情地引爆在所有尸兵身上。
张君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艺术品全数毁坏,
仅仅只是一秒之际的事情。
那是自然的,
身为只是凡人,最终只能理解意识神经元到一种极限,
换言之,就像是光学仪器天生不可违抗的Rayleigh criterion一样。
一旦透镜与两个物件之间的夹角低于某一个角度之后,
就再也无法轻易分辨此两个物件。
就如同张君凯此时此刻透过自己的灵魂之窗,
不,透过那眼中的黑白世界,
如磁线分布的轨迹世界,
那混杂的意识神经元散布在全画面各个角落。
超过理解程度的能力真正落在眼前时,
心中那股懊悔又充满好奇的冲突就像是毒药一样。
为什么能做到这种程度呢?
为什么有这种能力呢?
实际上潘见红所能操控的仅仅只是物质而已,
物质无论好坏、大小、化学式如何,
一旦‘存在’,就能使用。
看小到肉眼无法观察的微观世界,
潜藏着巨大的能量足以引爆。
反物质一直是科幻电影及小说中常用的题材,照理来说当反物质与物质相互接触时,
湮灭过程就会产生巨大能量。但现实生活中要真正寻找到反物质,光是要能‘储存’及‘
侦测’到就犹如登天之事。以人类客观上来说,最接近的角度在科学家利用高能粒子碰撞
实验,发现实验过程中似乎会制造出一些反物质,但是很快地就会被周遭所接触到的第一
类物质给消灭。
正子是第一个被人工生成的反物质之一,1932年发现至今已应用在医学及材料科学,
但以它天生单薄的质量来说,作为能源并非有什么实质意义。做为人类无穷的野心与追寻
的步伐,1955年及1956年终于成功地发现了反质子及反中子,直到1995年CERN的团队才成
功制造出反氢原子。实际上要作出这种‘人工物质’是需要昂贵的资源。
CERN团队以射击反质子来制造反氢原子,而反质在粒子加速器中的氙原子团中所产生
。由于每粒反质子能变为反氢原子的机会率约为十的负十九次方,这样的作法显然并不科
学,实际上大多数科学家总是需要看起来并不科学的作法才能作出科学结果。
2002年至2004年之间,后续两大计画成功地制造出大量的反氢原子,只可惜这些人工
原子温度高达几千度摄氏温度,在实验环境中湮灭的机率也相当高,所以当时以制作出低
温反氢原子作为目标,试图让其能保存。然而这种靠大量能量所生产的反物质根本还没可
能实践成为伤害他人的武器,因为湮灭能量远无限低于其制造能量。
当然这世纪的物理学家早已提供一个特殊的想法,那就是Dirac equation中做手脚。
某个爱开玩笑的物理学家在研究Dirac equation时提到,如果把电子电荷颠倒并把时间倒
转,方程式依然成立。意思可以简单想成一颗时光顺流的正电子,相当是一颗时光倒流的
反电子。反物质相当也是如此,只是时光倒流的正物质而已。
即便如此,反物质的运动并不违反因果律,因此他们的团队更大胆假设,或许整个宇
宙中的电子不停地在时间轴中来回移动,从大霹雳爆炸到世界末日,这也是为什么所有的
电子如此毫无分别。
张君凯所看见的瞬间爆炸并未是魔术,只是看似神奇假设下的实际经验而已。潘见红
最早并不知道自己对于物体的控制可以到达另一个境界。
最早发现这件事的那个男人,
至今仍然坐在人中之中最高视野之处。
当时他在便利商店看见商品杂乱地翻倒之后,
最让他惊讶的就是所有的物体并非单纯依靠外力而移动。
如果是使用外力移动的话,每个散落的角度是可以看出倾向轨迹的,
但实际上每个物体都像是活物一样,其混乱的方向就像是设计一般。
最后,他才发现,潘见红实际是能够回溯物品的时间,
因此打乱物品只不过是时间回溯到某个瞬间在顺行后的结果。
店员将物品上架到陈展柜的当下,
每一秒的轨迹都可以成为潘见红所回溯的凝结时间。
至今,他仍然无法思考为什么潘见红拥有这样的能力,
这是所谓的天赋吗?
天赋之所以存在,或许就是如此吧。
没有为什么。
只有凡人才会细心思考其天赋存在的原因,
而拥有天赋的人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样的回溯能力配合物理学家对于Dirac equation的理解,
成为了极具创意的杀伤武器。
潘见红只要回溯空间中的原子、物质、物品什么都好,
时光倒流的反物质与时光顺流的正物质等价,
因此只是回溯时间移动任何物体并不会产生什么毁灭结果。
要能说造成什么毁灭的话,
在回溯过程中,
一旦让反物质与物质在凝结时间中有所接触,
即便只是微小的粒子,就能够创造巨大的毁灭。
要做到这点至少要作出两次时光倒流。
第一步让空间中的物质进行时光倒流,
再从那个微小倒流空间中再进行一次倒流,
在时间相互倒流的节点上,
有益让两个时间相反、物质相反的物质,
在某个刹那、在某个凝结时间中做接触。
那种爆炸无法预测、无法解析、无法理解,
就像是瞬间、不可逆的生物链顶端绝命挞伐。
不过即便是如此逆天的能力,
仍然承受着巨大的意志力负载,
要把一个时空间内的物体、粒子进行两次时光倒流,
其消耗的精神力可能会让凡人望洋兴叹。
因此这种不可能的能力,才能被潘见红驾驭,
只有站在顶点的人,才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回荡’,时空间内进行两次时光倒流,
将质点瞬间在凝结时间中进行物质、反物质中和毁灭。
潘见红没有兴致在与张君凯一同在‘侷限性战斗’中玩乐,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乐趣,
配合弱者的进行侷限性战斗一直是潘见红思考的旅程。
旅程之中试着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多数时间里,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结束战斗了。
因此能够与万拳相互匹敌的尸兵精妙操作,
是让潘见红感到最为新奇与惊艳的时刻,
然而这样的娱乐时光被警示灯全面破坏。
潘见红并不清楚孔哥诈死的计画,
即便是能够拥有预测未来能力的人中内部也不曾跟她提过这一点。
她只是下意识地让情绪接管近乎无情绪的铁石心肠,
静静地让‘回荡’毁灭所有敌人。
她收起玩心,走向白镇宏所在的空间,
只留下一脸迷茫的张君凯,
接受人生无法完全预测的惨败。
她在移动的过程中,开始思索孔哥死亡会带来的所有效应,
就以人中内部至今还未传来讯息的节奏中,
这代表着‘计画照旧’。
潘见红用最小的嘴角幅度微笑,
所以这代表着什么?
要让一切更失序?
所有退场机制都倒背如流的潘见红,
不停分析远在他方的‘人中内部’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如果计画照旧的话,只有一种可能性可以执行了。
潘见红的任务逻辑终于归纳到一点,
唯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孔哥的死亡是误判,
无论是否有死亡,只要没有自己接到退场讯息,
就代表孔哥仍然处以一种‘等效活着’的状态。
孔哥有这种智商,可以制造机器的误判吗?
不,人中试验即便是在多不专业的比赛,
仍然会有最低限度的基本规则,
因此机器的确是感应到孔哥已无生命迹象。
唯一的可能就是诈死吧?
孔哥有可能想出这种道理吗?
潘见红不停思索。
不。
肯定只有那个狡猾的家伙办得到。
她认为自己走在一个有可能会造成局面全面改变的分歧点上,只要一念之间,很多故
事将会以不同面貌呈现。那个胡渣男,用意似乎就是想让一切变得更混乱?然而‘人中内
部’却放任这种选择?
回到通关的初心来说,
孔哥要是真的死亡,
从某一方面也宣告著潘见红在这一刹那通关失败。
艾德的设计中并没有将失败者的权利剥夺,
即便假设孔哥死亡,潘见红仍然还有约一百分钟可以挣扎。
一百分钟的极限之中,
对潘见红来说已经犹如亘古之远,
只要恣意地前进的话,
那即便是取下这座巨大体育馆之内的人所有首级,
她也是办得到的。
但这会是解答吗?
不,她感觉自己似乎走进了思考的泥泞当中,
又或是时间之漩涡。
她回想到了这分歧点的原点,
如果每一步棋都是所谓的‘各取所需’,
那么,现在的自己,的确走入了所谓试验的漩涡之中。
我会死吗?
潘见红第一次思考这种问题。
若是在现实生活中,她的精实训练不可能会让这件事发生,
但是若是处在人类所塑造出来的恶意当中呢?
即便是万夫莫敌也会死亡吗?
或许是吧。
我们往往认为杀死一个人仅仅只是肉体与精神的湮灭而已,
但是真正的毁灭却是心。
这趟任务,从一开始就是无限恶意的堆叠,
虽名为铲除佣兵军事局旧探员的任务,
也名为保护一个毫无残值的新人任务。
但走到最后,所有人都在这层黑暗之中看见了自己吧。
真正的考验不知不觉地因为那奇异的通关条件而一一变成一种象征。
潘见红回想自己轻易地利用强悍的能力,
毁灭未来将在人中掀起极大革命的张君凯,
这辈子所堆叠出的成就心理之塔。
她与张君凯在某种程度上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百分钟之中,假设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无法挽救孔哥的性命,
那么自己会真的以可笑的人中试验者身份,
被判上通关失败的结果而消失在世界上吗?
这么无趣的死亡方式只是为了要勾起她内心那不愿承认的心态吗?
自己因为那股不能被这种可笑理由击倒的信念,
轻易地解开了‘回荡’这令人恐惧的能力。
此时此刻,她似乎听出了‘人中内部’的心声,
内部与赖博雅彼此都希望这混乱的局势带出全新的新局,
人中试验只是那把钥匙,他们等待着这把钥匙真正地转入孔中。
我是那把钥匙转开的重要关键吗?
所以内部才会放任赖博雅恣意地将孔哥这步棋任其走向极限。
他们是等待着这一刻吗?
红翦会的人都会在这吧?
我现在做的一切,宛如是内部的宣言一样,
假设我可以依照神一般的方式毁灭世人,
就如同内部想警示人中的世人,
乖乖地最好自己应尽的义务就好。
我会是那步棋吗?
潘见红不想承认,
但是那个男人的确是极尽所能的利用自己,
而自己却也是死心塌地地默默承受。
从超商那一次的邂逅开始,
虽然自己的人生全面改变,
称不上变得多好,
但是自己是真心喜欢待在他旁边的。
所以这是一种变相地恐吓吗?
如狼一般的凶狠但却时时展露温柔的一面,
这样的男人如果只是用危险称呼好像太过简洁。
我们之间的爱与忠诚需要用无知且无辜的人们来宣示吗?
潘见红不禁一阵辛酸。
下一秒,她的冷酷像是烈日照耀着众人,
她做到了最大程度上的恐慌,
不,
这并非恐慌。
因为她是真的做得到。
所以一切才如此恐惧,
就连她自己也感受到内心对于这疯狂选择的恐惧。
当她那冷酷的宣言降临在人中试验时,
仿佛可以听悉那片断中脑海里的声音,
咀嚼著、咀嚼著名为‘冷静’的忠告。
一旦嗜血之后,这一切就不可能回头了,
一旦血溅于此,那她就会执行到底。
她认为自己的意志如数位讯号一般,
她希望自己的意志不会有传递上的损耗情形,
没有干扰、没有噪声,纯然地数位化。
绝非那夹带着1与0之间的灰色勾勒,
而是1与0之间宛如天地分明之执念。
最终她的冷酷将她那脆弱的少女心灵包覆地如同玫瑰一般棘手。
当人们看见的都是看见反射的内心恐惧。
或许就连天生被低喃气息眷恋的男人,白镇宏,
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压力。
“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差距可以在一个瞬间就分野出来。”潘见红。
“会叫的狗不会咬人,这种无聊的谚语应该有听过吧。”白镇宏虽然看似镇定,实际上自
己第一次存在于这种压力空间之中。
仿佛全身被宁静的宇宙给征服一样,
全身无法动弹,感受自己赤裸的滋味躺在宇宙中期待神的指点。
这是什么感觉?
或许过去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思考事物,
天生不具备对于危险的敏锐判断力,
过于自信手上的所有武器,
这样的思维,一旦遇到巨变的事件,
或许比不上一生悬命的食物链底端生物。
因为生命的珍贵,才学会学习残忍。
这是顶端王者永远无法体会的课题,
因此当自己生命受到了制裁般的审判时,
那幼稚又可笑的自尊心会不停地蒙蔽自己的双眼。
“你可以不用再思考了…我是认真的。”潘见红看穿了白镇宏那近乎静止的恐惧在他的牙
间嗡嗡作响。
“妈的…”当白镇宏听见那富满磁性的劝退字句流入他耳中时,最后让他学会疼痛的就是
那可笑的自尊。
泼辣血腥瞬间喷洒在巨型萤幕上,
没有人相信那速度超越人一般可以鉴别的基准。
如果你不能理解潘见红所处的局面与背景,
你无法感受到那是一种循序渐进的教科书,
你会质疑,这样的人,对他来说,何谓人中试验,
种种疑问会随着无法相信的光景消失时,
升华成一种目瞪口呆。
白镇宏的低喃气息在无法防御的‘回荡’面前,
犹如可笑般的存在。
过去的强悍都是扳倒自己重新站起来的可能性,
那不能闪避的爆炸将白镇宏的双臂炸得溃烂,
身为尸体切割师引以为傲的双手,
倏地在眼前成为一种历史的存在。
那无法厘清的悲怆几乎让白镇宏痛彻心扉,
但紧接而来,除了疼痛以外,
是他这辈子还未学过的课题。
如果人生一段没有终止的学习过程,
那些过去曾经闪避、曾经逃避的问题,
即便再多曲折,都会在某种片刻出现在眼前。
对他来说也是。
“我…我认输…”白镇宏的自尊与求生意志最终的天平终于严重倾斜。
此时,潘见红的双手像是神的赠与与礼遇一样,
她轻轻地摸着白镇宏恐惧的脸庞,
投以一种怜悯小动物的表情。
人中试验的灯号响起,
白镇宏成为人中试验第一位通关条件达成的试验者。
白镇宏 — 两小时内 与任一试验者决斗并投降
当大家还没意会这种结果的时候,
白镇宏的通关条件也显示在电视墙上,
如同某一种形式的死刑。
如果连不可一世的家伙都选择仓皇而逃,
那他的对手,绝对不是一个预测的强悍存在。
从某一种角度来凝视这种结果,
并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因为真正的强者必须要遭遇过无数次的失败,
才能选择别人所不能选择的。
打从一开始写好通关条件的人是否已经判断出这种结果了?
不,
或许他们只是期待每个人选择出答案。
即便是通关也要过得刻骨铭心,
在白镇宏恢复冷静以前,
被医护人员送进医护室以前,
在自己发现有多无视自己自尊以前,
他只想起潘见红最后那美艳的脸庞,
及纤细白晰的双手,
轻轻摸着他的脸。
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体会真正的死命,
真正的痛苦、真正的难过、真正的无地自容。
冷冷的哭泣,不眨眼,
眼前的世界,不停歇,
惨败的感觉,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本性有多窝囊。
距离人中试验结束:98分钟。
受试者:6人。
死亡者:1人。(孔祥义诈死)
通关者:1人。(白镇宏重伤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