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你快点回来,阿公他……他已经走了……”母亲哭着对电话那一头的父亲
说这噩耗。
接着,就是看见外婆大老远地从龙井赶来,先是拜完了曾祖父,接着便是时时刻刻地
带着我。
家里当时是开当舖的,而随着曾祖父过世,曾祖父将停灵在家中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我们也就是放著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的生意不做,为曾祖父守着最后一份孝道。
这之中所有的细节,我已经记不得了。
曾祖父走时八十二岁,子孙四代同堂,又算是“喜丧”,但未满九十岁,因此只能在
外头挂上粉红色的灯笼。
我只记得那时候家里进进出出著黑、白两道,每天有好多人来吊唁,也有许多老兵是
跪到了灵前又爬、又哭的。
幼小不懂事的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只记得有一天,曾祖父的大太太与二太太下午嗑著瓜子,问我:“芸卿,想不想再看
阿祖一眼哪?”
原本无精打采地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我,顿时眼睛一亮:“想!”
她们笑着,对我说:“好,等等就抱妳去看。”
曾祖父停灵的地方就在家里,由于需要放上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于是向礼仪公司(当
时还是直接被称作“葬仪社”)租了个冰柜在家里摆着。
她们便领着我到了灵堂后方摆放冰柜的地方——那儿空荡荡的,冰柜孤零零的在那儿
。
只见二太太力气较大,将我抱了起来,告诉我:“阿祖睡着呢。”
我永远忘不掉那面容——曾祖父静静地躺着,嘴巴微微张著,就像是平时睡着了那样
。
我敲了敲冰柜,嚷着:“阿祖醒醒,我们还要去澳洲抱无尾熊、看袋鼠呢!”
可祂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躺着。
* * *
“阿祖!”我奔向祂。
祂穿着纯白色的长袍,没了拐杖,只是微微笑着。
望着我,接着消失。
我醒来、冲下了床,冲到了外头直直哭喊著:“阿祖别走啊,祢还没看我当上新娘子
呢!”
大人们直愣愣地看着我,此时,我见到母亲双膝跪地、拿着两枚十元硬币掷著筊,说
是在问曾祖父希望葬在哪儿。
长大后听父母亲闲聊,才知道——原来,爷爷、奶奶、姑姑们、姑丈们掷筊掷一轮整
整三小时,曾祖父不愿赐筊就是不愿意,最终才轮到父母亲他们。
果真,我一站在那儿、母亲双手掷出硬币,马上问出了答案,众人无不唏嘘。
最终,曾祖父目墓地落在一处有着我们老邻居和祂的老同袍的地方,遥望过去的是九
九峰。
* * *
曾祖父出殡后,我不再看过祂出现。
我时常对父亲、母亲哭着:“我好想找阿祖,祂在天堂吗?叫祂回来,好不好?”
父亲常哭着说:“芸卿,乖,阿祖祂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现在有了新的生活
,没办法回到我们身边的。”
然后,我哭着睡去。
睡梦中,老有小孩子来找我玩。
有些小孩长得有点灰灰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小孩子全身苍白,不像是我平日
看到的那种正常人。
但我也很喜欢跟祂们玩,因为自从曾祖父过世后,以前会想要和我玩在一块儿的表哥
、表姊顿时被姑姑、姑丈们禁止与我接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他们与父亲还有
母亲处得不愉快,但总是不知道原因。
除了梦中的小玩伴外,我老会梦到一个男人,一个很年轻、梳着西装头、跟我爸168
身高差不多高的男人。
梦里,他老拐着我,而我老爱被他拐著。
他总说会跟我相见,总有一天会娶我,但我总是半信半疑的。
梦里,有时他对我很好、很温柔;有时又像缩头乌龟搬地逃避着我,又会恶言相向,
我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的男人会跟我在一起。
他会逗我笑、又让我哭,在梦中,我仿佛不再是个小女孩,而是个女人,一个天生注
定得遇见他的女人;他与我的互动有如已经相处很久、认识了很久那般地,仿佛我找了他
许久,生生世世轮回著。
我感受得到自己非常依赖、眷恋着他。
那时他看起来已经二十几岁了,带着土土的眼镜、方圆方圆的脸,有着大大的眼睛,
我却认为他是个很帅的男人,比当时我爱看的《美少女战士》里的男主角还要帅。
也因此,每当在路上或出国旅游时,看见梳着西装头、身高与父亲差不多、戴着眼镜
的男人时,我老会多看几眼——可都不是他。
渐渐地,我忘了他、鲜少再梦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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