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放学时间——
钟响后,学生们提著书包从教室走出。
夕阳下,男女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横越操场,朔真和峰雪走在其中。
“吃了吗?味道如何?”峰雪不经意问起
“啊、妳说巧克力吗?有、有点苦,但味道不错。”
对于这个问题,朔真早已有准备,于是将稍早从裕辉那得到的回答复诵一遍。
“……那么,里头包的东西呢?”峰雪双眼突然变得锐利。
听峰雪这么一问,朔真心里一慌——
什么?里面有包东西?怎么没听裕辉说过?还是说,裕辉那家伙根本就在说谎,没吃却假
装说有吃?不、裕辉有没有说谎不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里头包的东西究竟是果仁、葡萄
、米果,还是……
惨了,该随便回答吗?不、要是一个不小心猜错的话,谎言岂不是被拆穿?
看着峰雪严肃的表情,朔真在脑海里思索该如何回答。
“啊、妳说巧克力里头包的东西……还、还不错啊,味道挺特别的!”
朔真给出一个模玲两可的答案,这答案省去猜测巧克力里头包的东西。
说谎的朔真不自觉避开峰雪视线。
紧接着朔真眼角余光瞄到一个巴掌飞来——啪!
大大的巴掌声响起,半边脸被打红的朔真呆愣当场,走在一旁的同学们有人继续聊天,有
人则望向巴掌声传来的方向。
穿制服群的峰雪提著书包快步跑开。
谎言被拆穿了吗?但……怎么可能?不、比起那个,得赶快道歉才行!
朔真赶紧朝峰雪跑离的方向追去。
不知跑了多久,在体育仓库前转过弯后,两人来到仓库后方一处人烟罕至的校园角落。
峰雪背对着朔真,两人站在不到三步的距离。
“对、对不起……”
朔真开口道歉,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峰雪长发在空中画了半圈朝朔真走来,朔真向后退了几步,身体撞上仓库后门。
砰、咚、锵。仓库里头传出东西坠落声响。
自认说谎理亏的朔真预计巴掌即将挥来,在峰雪走至最近的距离时闭上眼睛,然而——
嘴唇传来湿润温热、仿佛蜜糖般的甜蜜触感,朔真先是惊讶地睁大双眼,随后眼睑不自觉
阖上。
尽管曾在书上读到过初吻的滋味如何曼妙,然而峰雪的双唇更胜笔墨能形容。
朔真融化在峰雪两手间,直到峰雪带着迷茫的眼神分离。
“……刚才那一掌,还疼吗?”
黄澄澄夕阳下,峰雪双颊微泛红晕。
“不、一点也不……”
疼痛早已被刚才一吻吹飞至九霄云外。
看见峰雪樱花瓣薄唇,朔真整张脸红到耳际,眼睛不晓得该往哪里摆。
“你知道巧克力其实是要送给谁的吗?”身体贴在仓库后门的朔真摇了摇头。
“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是要送给你的。”
巧克力是要送给我的?但峰雪不是对裕辉……
“我猜你多半把巧克力交到裕辉的手上了吧?而你之所以会这么做,多半也是认为我对裕
辉有好感,我这么猜应该没错吧?”
峰雪转过身背对朔真,仰起脖子看向一旁树梢。
夕阳将峰雪和树影拉长,交织成一幅令人咋舌的美景。
朔真点了点头,头上依旧顶着大大问号。
从峰雪在球场边打听起裕辉的事情,到询问裕辉喜欢吃什么样的巧克力,这一切的言行举
止,以及探听时那副认真、甚至是带着娇羞的模样,都再三显示峰雪对裕辉有好感——至
少朔真看到的是如此。尽管朔真不觉得自己是感情细腻的人,但在这一点应该不致于会错
意才对。
看着朔真惊呆模样,峰雪像个小恶魔似地露出坏坏微笑。
“嘻、你以为只有你会耍心机吗?”
峰雪口中所谓的心机是指?朔真一脸困惑。
“你呀,鲜少提及自己的事情,这让我感觉尽管跟你相处了这么久,却总是和你隔着一道
看不见的墙。而你又老是喜欢在嘴边挂著裕辉的事情,拼命说称赞他的话,感觉好像刻意
要撮和我和裕辉似地;于是那天你再次在我面前称赞起裕辉时,我心里突然一股气,接着
念头一转,想说既然你这么想将我和裕辉送作堆,我何顺着你的意,表现出对裕辉有兴趣
的模样,而你这笨蛋居然也信了!”
说到这里,峰雪头一撇狠狠瞪了朔真一眼。
“前往卖场挑选、采买、隔水加热、塑形……巧克力在完成后,要送给裕辉那天,突然觉
得即便是逗着你玩,要亲手将成品送给别人还是有点可惜,于是编个理由要你把它吃了—
—没想到你没吃就算了,居然还对我说谎!”
这次发梢转了更大一圈,峰雪再次将怨怒的目光投向朔真,。
朔真搔脸表现出内疚模样,峰雪这时才终于展露笑颜。
“还记得一开始我们相遇时,我考试成绩输给你这件事吧?”
朔真点了点头。那时每次和峰雪一对上眼,峰雪便会像生闷气般别过头。
“其实我那时并非讨厌你什么的,而是心里一种说不出的不畅快……现在想起来,可以说
是一种不服输的感觉吧?明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有人永远是榜单上的第一名,但不
知为何,考完那场试,得知名次在你之下后,每当看见你,心里就是没来由地一肚子火。
我明白自己的个性,并不是一个会因对方成绩在我之上而讨厌对方的人,因此我的气可说
是只针对你……至于为何针对你,我试着想过许多理由,而排除所有理由最后得出的结论
是……我……我可能对你有好感。”
说到这里,峰雪停顿了一下。
“这是我至今未曾体验过的感觉。说实话,我觉得这个答案荒谬至极——‘对一个人有好
感’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逻辑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至少当时的我如此认为。”
大树旁,峰雪娓娓道来自己当时的心情。
“于是我埋首于研究,将对你的感觉放在一旁,认为那只是错觉。然而在图书馆遇见你时
,我发现自己心跳莫名加速,话像无法控制般脱口而出。潜藏于心里的那份不确定感、随
著与你度过的时间变得愈来愈真实。而在昨天看见那场球赛后,我发现我竟然无法面对你
……我心想……要是在球场边多待一秒的话,我恐怕会克制不住想冲上前抱你的冲动。于
是我慌忙跑开,搭上车以最快速度远离。而也正是在那时,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情……我
……”
像是在给予自己勇气般,峰雪右手按住胸口,轻轻吞了一口水后,一个深呼吸:
“我喜欢你,朔真。”
落叶随风飘落,长发飘逸的峰雪以坚定的眼神看向朔真。
朔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好几秒过后,整张脸才开始慢慢变红。
“所以说……你对我的感觉是……”
峰雪上前靠向朔真,整张脸贴近到仅剩数公分的距离。
“喜……喜欢……”朔真腼腆回答。
得知心上人对自己抱持相同感觉,峰雪两手按住心窝,胸中大石落下般轻吐了一口气。
学校钟声响起。
“啊、已经这个时间,我们快来离开吧!”
峰雪牵起朔真的手从体育仓库后方绕出,一名离开仓库的褐色短发女生跑在前方。
回到通往正门的林荫道路上,峰雪将手松开,两人并肩走在一起。
方才峰雪看见女生时愣了一下,于是朔真开口问道:
“刚才那是……认识的人?”
“嗯。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错,毕竟光从背影……”
跑离的女生从背影上看来像是峰雪同班同学沙夏。沙夏是峰雪转学过来后第一名跟她搭话
的女生,个性有话直说,与性格直率的峰雪煞是投缘,两人时常一起去球场边看男生们打
球。
原本对看比赛没特别兴趣的峰雪之所以会遇见朔真,也是因为沙夏的缘故。
峰雪先是端起下巴沉思,接着有朝气地朝朔真方向倾身。
“话说回来,你真的误以为我喜欢的人是裕辉?”
朔真点了点头。
“完完全全?”
朔真再次点头。
“嘻、如此一来我们扯平了,谁叫你这笨蛋尽是说些令人生气的话。”
说出这段话的峰雪显得有些得意,步伐跟着轻盈起来。
“对了、你知道刚才为什么打你吗?”走至校门时,峰雪突然再次开口。
不是因为将她亲手做的巧克力送给裕辉吗?尽管心里已有默认答案,朔真仍是摇头。
“因为呀……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这木头会乖乖跟着我去……”
峰雪说起话双颊再度泛起红晕。
一群聊得热络的学生们正巧从旁经过,朔真没把话听清楚。
“抱歉,妳刚才说……”
“没听见就算了,你这个大笨蛋、大猪头!咧!”
峰雪吐了个舌头后跳上轿车,留下摸不著头绪的朔真,以及靠在活动拉门上等待关门的警
卫。
轿车里——
“妳跟那位财团董事儿子关系进展如何?改天请他来我们家坐坐吧!喂、峰雪,母亲在跟
妳说话有没有在听?峰雪……”
峰雪母亲正在说话,峰雪则是静静看着窗外,玻璃上映照出峰雪浅浅笑容。
隔天清早抵达教室,朔真来到座位旁将书包放下时,发现桌上摆满字条。
“……这些字条是?”
朔真回头朝坐在一旁、双腿翘在桌上翻阅篮球杂志的裕辉问道。
“不晓得,我姊今早拿给我的。”唰。清脆的纸声响起,裕辉随手翻了一页。
“你姊拿给你的?那为何放我桌上?”
“……还记得你交给我的那盒巧克力吧?”
“喔、嗯,记得啊。”
“我说啊……你给我的那盒是诅咒巧克力吧!”
“怎么说?”
“那天我收到太多巧克力了,于是将一些分给我姊,我姊说那盒巧克力里头每颗巧克力里
都藏着一张字条,基于物归原主的理由,于是我就将这些字条带来给你了。”
朔真拿起纸条,上头用熟悉字体写着‘大木头’‘大笨蛋’‘大猪头’等等各式各样骂人
的话。
朔真可以想见峰雪用闹脾气的表情说出这些词汇。
“……巧克力里头除了字条外,还有包什么吗?”
“听说除了字条外,就没其他东西了。我姊有留一颗给我,巧克力本身是不错吃啦,但每
颗都包著诅咒字条,吃起来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不过也没批评得多凶啦,措辞就像是你看
到的那个样子,与其说是在骂人,倒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裕辉说著说著顺手伸入书包里掏出另一本杂志。
适逢假日的这一天,峰雪家远离市区的别墅内,用完中餐的朔真和峰雪在洋房前花园里散
步。
石砖道路两旁百花齐放,蝴蝶翩翩飞舞于其中。
走在石砖道路上,峰雪语带歉意开口:
“对不起,明明是用餐时间,母亲却一直自顾自地说话。”
“啊、别这么说。”朔真连忙摇手回应。
虽然说自己的家世、家族拥有的财产、土地,产业等等,从小到大不是没人好奇打听过,
然而来峰雪家作客后,朔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身世调查。峰雪母亲甚至连祖父母那一
代经营的事业也一并打听,这让峰雪感到格外尴尬。
两人在水池边漫步,微风吹来阵阵凉气。
斜照的太阳下,水池上方彩虹若隐若现。
峰雪家的别墅面积虽不及朔真家,却也够大了。
走着走着,两人沿着一条铺石小径绕至别墅后方,映入眼帘的是半亩大小、形状近椭圆的
湖。湖边是一幢约莫一座体育馆大小的铁皮屋。
踏入屋里,一股铁皮屋特有的气味传来。
峰雪将照明设施打开。
仿佛科幻电影般,在朔真面前的是一个胶囊状、表面散发黑曜石光泽,里头刚好可以容纳
一个人的壳形容器。容器连接数条颜色大小不一的电缆,电缆延伸向好几台外型诡异的大
型机器。机器中央则是一座宛如控制中心的地方,座位前方摆放着数台电脑、上方则是好
几台液晶萤幕成排并列。
看见这幅景象,朔真倒吸了一口气。
虽然朔真已经知道峰雪对平行时空的存在抱持高度兴趣,
也明白她如此做的理由是为了再次见上已故的亲生父亲,
却万万没想到峰雪对于研究的热衷居然到了实践的地步,这一点着实令他感到讶异佩服。
更令他好奇的是,峰雪究竟是何时开始打造这样的机器?
“莫非能够穿越不同时空的机器已经被妳……”
朔真诧异到不自觉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虽然这话听来荒诞至极。
“……”
峰雪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从控制台下方抽屉拿出一叠相片。
相片有的发黄、有的焦黑、有的摸起来带有异样的黏稠感——影像拍得模糊不清,像过度
曝光或拍照失败的影像。
“这些是经由这台机器所拍摄到的画面,虽然不知道机器是否已经穿越时空……”
峰雪看向连接管线的胶囊状物体回答。
朔真随手翻了翻手里的相片,目光停留在某张相片上。
这张是……
“你现在手上那张相片是我以另一个时空五年前的模样拍摄得来。由于影像模糊,不清楚
地点在哪,因此这部机器是否去到过五年前的另一个时空无从得知。”峰雪解释道。
朔真低头看了这张相片许久。
相片看上去像某座天桥下方水泥石柱旁、一个位于河边不远处的景色。
——基于某个不为人知的理由,朔真对这个地点有印象。
“怎么了?”瞧朔真看得出神,峰雪唤了一声。
“啊、不,没什么……”
朔真原想将自己对相片的印象说出口,然而相片模糊不清,怕认错照片上的景象,导致峰
雪空欢喜一场,于是没将这件事说出口。更重要的是,尽管和峰雪讨论多时,听峰雪套用
理论与公式证明,朔真心底对于除了自己存在的这个宇宙外,还有其他宇宙的存在这件事
仍然抱持疑虑。
“那边放置在柜子上的那些是……”
朔真目光从相片转向一旁的玻璃柜,玻璃柜里摆放著各种大小不一的玻璃罐。
“那些是借由时空机带回的物品……”
朔真走上前打开橱窗,拿起几个玻璃罐端详。
玻璃罐里头有些是金属色的粉末、有些是被溶解过后的金属,有些则是扭曲变形的块状物
体。
“说来奇怪,在进行时空旅行的过程中,虽然时空机外壳没有受到影响,但里头的物体有
时会产生令人难以理解的变化。”
说著说著,峰雪将其中一个里头看似没装东西的玻璃空瓶摇了一下,伴随碰撞声响,空瓶
里出现发出绿光的球状物体,不过两秒,随光芒退去后球状物体再度消失。
看见未曾目睹过的景象,朔真一时间看傻了眼。
“这是我尝试让时空机搭载的网球。在经过时空旅行后,机器里看不见任何东西。原本我
以为网球消失不见,然而在这间实验室里被重复绊倒几次后,好不容易才蒐集到这颗网球
。”
峰雪将空瓶放回橱窗里。
“那边的仪器作用是……”朔真目光很快又被其他事物吸引过去。
随着朔真一句句发问,峰雪在铁皮仓库里滔滔不绝解释每一样机器用途。
解释过程中,峰雪眼神闪烁光芒。
一提到关于时空机的事情,峰雪总是兴致盎然。
湖畔的铁皮屋里,两人像组了一个小型研究团队,热烈讨论关于时空旅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