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洞 04 声音
【2014年5月26日 早晨,四哥家】
我们花了一些时间才能平复心情,毕竟用投影萤幕‘观赏’一场血肉模糊秀,无论是
谁,都无法将这画面轻易地从脑中逝去。四哥泡了两杯麦片给我们,或许是我们的疲惫与
恐惧都写在脸上吧。
“从拍摄者来看,应该是阿喜才对。”四哥猜测,他拿着咖啡杯来回踱步。
“怎么说?”我问。
“你们愿意再看一次吗?”四哥向我们瞥来。
“要现在吗?”阿撇吃惊地看着我们。
“阿撇,没关系,你去研究别的。譬如说这密密麻麻的手稿。”我随意丢了一张‘弱衰周
期’的笔记给他。他惊慌地别过头,靠着工作桌。四哥再次重新播放小李被支解的影片。
重新一次,我带着冷静的心态面对。
画面大概是在公园空地中,从四周的摆设来看,很难确认是在哪里,但显然是用脚架
在一处架设。我看见小李正跟摄影师说话,奇妙的是全程只听得到小李的声音,但几乎无
法听见摄影师的应答。
前半段影片没有大碍,单纯只是小李在公园内来回走动。
大约从影片五分二十七秒开始,就出现了超现实画面。
我注记了这个时间点。
所谓的超现实画面难以用言语或文字形容,
先从声音开始说起好了,
如果有听过飞机起飞的声音,那可能很好想像。
从五分二十七秒开始,大概从拍摄角度左后方传来接近‘飞机起飞’的声音,但是不
同的是中间夹带着一种稳定的干扰声,大概像是用刀叉刮著瓷盘的声音吧。
接着,小李大概是看到‘什么东西’出现了,
我看见他愣愣地望向摄影机所拍不到的角落,
这时候飞机起飞声到达了极高点,
下一秒钟…
我记录下来,六分零三秒。
整部影片只剩下难以聆听的刀叉摩擦声,
喞嚓喞嚓,
喞嚓喞嚓,
喞嚓喞嚓,
接着印入眼帘的是…
烟,只有烟。
那股烟就是拥有生命一样,
诡谲地往小李驶去,
虽然白烟尚未覆蓋住整个画面,
依照眼前的能见度可以依稀看见小李被这缕白烟给缠身。
接着奇怪的声音开始四面八方地传来,
四哥按下了暂停键。
“很多声音。你猜有几个?”四哥问我。
“大约四、五个?”
“实际上音源有十一个。其中一个是小李的,小李的声音大概是叫着阿喜,其他的声音就
像是唱合唱曲一样。”四哥要我走进投影萤幕的后面房间。我放下麦片跟去,房间里头是
一间小型录音室。
“原来你也有在玩录音?”我惊讶地看著录音设备。
“我只是玩票性质。”他抬头微微笑,然后打开录音程式,我看见他的确分离了十来个语
音档:“其他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不同的人在说话,用空间度的方式去分析,音源的响度最
大的地方都是在白烟集中的地方。”
“意思是这股白烟里头藏着十个人的声音?”
“我不确定,但是音色都极具特色。”他依序将声音点开。
‘是他吗?’听起来像是一名六十岁老翁的惊呼声。短促地提问,大概问了三次之后就没
出声了。
‘哈哈哈,哈哈哈。’大约是学龄前小孩的笑声。搭上诡异的画面,长约二十五秒都持续
存在。
‘(唸著咒语)。’应该是一名中年男性反复低语,就像是诵经一样,持续时间从白烟出现
开始到消失。
‘等等…等等…’像是一名小女孩的提醒,实际年龄很难猜透,只出现两秒。
‘先从手开始,嗯,好极了。右边那里…很好,就是如此。’一名在发号施令的女性,从
内容猜测应该就是担任首脑的工作吧,不停地指挥着,但是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容易被吵
杂的背景声给冲淡音讯。
‘1933892294284989849284024801480418…’唸着数字的少年,不停反复唸着数字。持续
时间大概约为十秒。
‘别说了,不要…’哭泣的小女孩,从一开始就想劝导他人别说话,始终带着哭声说这句
话。
‘嘘,有人在后面。’这句话的声音接近混入电子合成音的感觉,在影片后段才出现,由
于这声音性质太过独特,即使不做音源分析,还是能够听见。
‘…’动物般的低吼,类似犬或者狼接近警戒状态才会有的低吼,当“有人在后面”这句
话出现时,就听见了低吼的声音。
‘搭拉拉拉,搭拉拉拉…’一名女性在唱歌的声音,旋律非常熟悉,但我一时片刻无法确
认歌曲,她就像是包装一样,从白烟现身后就没有停止歌唱。
最后就是小李悽惨地哭喊,他大声地喊著‘阿喜,救我。’
“最后画面要再看一次吗?”四哥放完十一个声音之后问我。
“好。”这些声音就像是鬼魅一般,听完后在我脑中留下足迹。
白烟笼盖小李的全身,搭配十一个声音的混杂,那迷濛的白烟中,我看见血色在烟中
现形,手臂、接着脚、虽然无法清楚看见一切,但可以从那柔焦似的画面中看见勾勒的画
面。惨叫声悽惨地传达到镜头,因为重伤的喘气声显得眼前画面如此诡异。
最后刹那,白烟汇聚成接近人形的样貌,
我只看见‘它’转头而来,
地上已经成为一地血池。
接着,我听见摄影机摇晃与细碎的脚步声,
可以知悉拍摄者已达到忍耐的极限,
他向后提着摄影机一路狂奔,
但显然似乎没全身而退,
摄影机摔落在地,专注地捕捉公园的一角。
我深呼一口气,
即使再看一次,
还是留下一地的诧异与恐惧。
“你怎么看?”我问四哥。
“我有请教专业人士,但是他们还没给我回复。”四哥回应,他拿起一根烟准备点起。
“什么意思?”
“我寄给了几个作电影剪接与电影动画的工作人员,希望他们针对一些奇异的画面作分析
。”
“假设是剪辑或者恶作剧的话,这也非常奇怪。”我思考。
“的确,这些资料不像是刻意要‘恶作剧’的。”
“你是凭直觉吗?”
“不,要是恶作剧的话,肯定会有更直接的方式,这部影片也只是我翻阅资料中凑巧发现
的。要是真想要引起收件者的恐慌,直接将影带寄来就好。另外这一箱资料不像是恶作剧
的人会做的。”
“太过浪费时间?”跟我想的一样。
“没错。”他的打火机已经点燃那根烦恼之火,反复吞吐着疑问。
“的确,光是那几张记录著所谓‘弱衰周期’的手稿,就足以消耗一个人一辈子的耐性了
。”
“不光是如此,这些道具更难解释。”他往包裹箱走去,拿出像是手枪的道具。如果不说
这是道具,我会认为这是史密斯威森M500左轮手枪。
“枪?”
“不,根本没子弹,弹巢里头装的东西更加奇怪。”他将弹巢拉开,里头填装的不是子弹
,而是跟子弹接近的尖型胶囊。
“这是什么东西?”
“不确定,我也不敢做确认,光是这手枪就够人玩味的。更别说是底下琳瑯满目的小道具
。”我往包裹一看,里头全是各式各样的道具,连光学仪器都有。没想到除了笔记、文件
、照片,还拥有这么多古怪道具。
“他的笔电呢?”
“我还没仔细看,不过是不是需要分工一下。”四哥已经将所有可以阅读的资料放在大工
作桌上。我跟阿撇都走近工作桌,看着上头躺着的草稿、绘图记录、文件、照片。
“好吧。我不认为我们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解决跟分析出这些东西。”四哥耸肩,看着一桌
的庞大资料。
“的确,这比我在硕士班写论文的资料还多。”阿撇笑着说。
“我们的时间没那么多。所以怎么办?”我看着四哥。
“我也不确定,我们需要找一些帮手,或许他们可以缩短我们的时间,但是我也不确定这
样是不是好的选择。”
“怎么说?”
“我想我们都是很忙的人,其实我们可以就这样PASS的。”四哥用力地击掌。这件事我跟
阿撇都了解,正当我们要放弃讨论的时候,给我们更多资讯的四哥就打电话来了。
“我们想过这个结果。其实也没有损失吧?”阿撇回应。
“其实我们正打算放弃时,你就打电话来了。”我尴尬地笑。
“所以我才会很犹豫这么做好不好。”看得出来四哥有些犹豫。
“怎么了?”
“我不信这一套的,所以我在等我朋友的回复。关于影片真伪这件事。”
“你说那阵烟吗?”超现实存在的白烟,都告诉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对象可能不是一个人而
已。
“要是这些家伙告诉我那画面无法解释的话,就得逼我相信‘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四
哥眉头深锁。
“是啊。的确如此。”我也是标准的铁齿男,永远的‘夜教捣乱者’,鬼故事永远会被我
的提问搞得像是笑话一样。但眼前,巧合、恐惧、谜团已经将我的铁齿挂在脑后。
“所以呢?”
“我不相信,但是或许这是一种第四类接触。”至少比起相信鬼魂,我宁愿相信有高科技
文明。
“那我们就来投票好了。”四哥深呼吸。
“好。”我跟阿撇异口同声地回答。
“一、 我们把这些东西收一收,别理他。一切不再追究。
二、花钱找专家来跟我们一起处理。”四哥说。
“专家?”阿撇纳闷地看着四哥。
“对。”
“这也是我朋友给我的资讯,这是他的名片。”四哥从皮夹里拉出一张名片,纯白莱妮纸
。没有太多资讯,只有头衔、人名、手机电话。
海德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戴文杰意念工作室
0963-xxx-xxx
“意念工作室?”我看著名片不解地问。
“价钱不斐,但是是业界有名的家伙。”
“找他来会有什么帮助?”阿撇问。
“安全。他专门对付‘那种东西’。无论你相信鬼还是超文明科技的家伙。”
“他专门处理‘那种东西’?”
“是的。由于我前女友的老家出了很大的问题,无论是在地道士或者法师都无法有效处理
,所以才请到他。听说只要是超越我们想像的东西,都可以找他。”四哥虽然看似铁齿,
还是说了这段经历。
“之所以要找他,你是怕遇到白烟吗?”阿撇问。
“没错。要是真的追查下去,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们面对什么。”我们三个的确都受到了这
部影片的强大影响,小李的死亡、十个诡异鬼声。
“代价多少?”我问。
“几十万到百万吧。依据难度而订定。”四哥回应。
“我操,这是神棍吗?”阿撇大喊。
“不过业务咨询免费。”
“咨询免费?”
“他会了解案件,最后进行报价,双方签约后才会进行付款动作。”
“听起来像是现代版神棍,对法律也很熟悉囉。”阿撇回应。
“你怎么那么清楚?”我问。
“我前女友那件事就是我去接洽的,我只能说,遇上他以前我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但是
认识他之后,你就会发现或许是自己知道得太少。”四哥解释。
“好吧,咨询免费倒是可以值得一试。”我认真地回答。
“阿信,你认真的吗?”阿撇看着我。
“没办法,我真的很好奇那白烟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十个声音还在我脑中盘旋,由
于太过清晰,使得我内心强烈的好奇心胜过我的理性。
“那就定案囉,我来拨电话。”
“等等,你们都不问我意见?”阿撇想制止四哥。
“票数二比一。我也赞成找他来协助我们调查。”四哥说。
“这不公平啊。”
“我来打电话。”我不理会阿撇的反对。
“好。”四哥将名片递给我。阿撇还在一旁嘀咕。
我将电话号码输入,
嘟嘟声来回在我耳内震荡。
“喂。”声音非常年轻。
“喂。你好。”我深呼吸地问:“请问是戴文杰先生吗?”
“哦,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
“看名片还是别人介绍的。”他打断了我。
“我朋友介绍的。”
“外星人还是鬼。”他的直述非常露骨。
“呃,这有点难界定。”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奇怪的事件要怎么分类。
“这会影响到我的准备。”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你要不要到现场来看看,总之我们这边有很多无法解答的资料。”
“所以是外星人囉。”他回应。
“我们无法断定…”
“通常会留下记录的,肯定是研究资料吧?鬼在大多数的情形下只会制造出‘事件’,他
们甚至不喜我们了解太多。”他喜欢打断对方的说话,当他说到‘研究记录’时,我的背
脊微微发冷,可见得他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无解状况。
“总之麻烦你了。”
“你们给我地址吧。”他说。我立即报上四哥家的地址。
“准备好两杯热咖啡,大概一小时后见吧。”他很快地说完挂掉电话,不多说一句废话。
我转身看着四哥,他似乎很理解我的感受。
“相信我,他非常专业。”四哥认真地看着我。
“那我们也来研究一下吧。”我看着工作桌,一小时后,或许会有一些真相的曙光,即使
如此,我内心还是受到那些声音的干扰。
它们像是不停地啃食我,反复低喃。
‘是他吗?’
‘哈哈哈,哈哈哈。’
‘(唸著咒语)。’
‘等等…等等…’
‘先从手开始,嗯,好极了。右边那里…很好,就是如此。’
‘1933892294284989849284024801480418…’
‘别说了,不要…’
‘嘘,有人在后面。’
‘…’
‘搭拉拉拉,搭拉拉拉…’
我不停听到这些话语在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