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年入侵之后的隔天早晨,四人再次讨论这几天该如何行动。
城里并不安全,山上的小屋也已经被入侵。
但是青年的入侵为四人拖延了一点时间,在史卡莱特家族发现青年并没有回来之前,四人至少还有几天的时间,况且,青年消失的原因实在太多了,光是史卡莱特家放在青年口袋里的钱袋就是其中一个原因。
那天早晨,安杰罗将死在查尔希手上的青年身上翻了一遍,最后在他上衣的内袋里发现了一个钱袋,钱袋的重量让安杰罗忍不住怀疑起自己与查尔希人头的价值。
没有想到家财万贯的史卡莱特家族居然如此小气,对于一个城镇的警卫队队长与副队长来说区区几个银币未免太过寒酸。
查尔希从安杰罗手中拿走钱袋,他把银币从钱袋中倒了出来,稍微数了一下之后将大部份的钱都给了亚契与爱斯妲,“这样下山之后就能多买些未来用得到的东西了。”他说。
安杰罗和查尔希身上虽然有些钱,但并不多,可是现在回家去找钱不如说是找死,而亚契身上更是身无分文。
爱斯妲的家里除了有很多马铃薯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有爱斯妲放在抽屉里的几个硬币和她父亲的钱箱。
当安杰罗找到钱箱之后,四人不禁兴奋起来,但是打开钱箱之后,四人的头上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因为里面的钱并没有比爱斯妲身上的钱多多少。
加上青年身上的钱后,四人在海上航行时的食物终于有了着落,为此查尔希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清点了四人的总资产之后,四人决定还是暂时待在山上,虽然这里并不安全,但是至少还有充足的食物,最后,在查尔希的提议之下,四人的共识是在山上待到船只入港的前一天再下山。
在讨论结束之后,安杰罗在房子外挖了个洞,将青年放入洞中,其余三人则静静地望着安杰罗在他的身上填上土壤。
终于要正式与这栋房子告别了,爱斯妲心想。
虽然若是在几天前的夜晚没有发生那件事情,自己终究也会离开这栋又旧又小的房子,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离开,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
与父亲的关系正式划下了句点,这栋曾经住过十几年的房子,过了几天之后自己便再也不会回来了,在安杰罗于青年身上撒上最后一坏土后,自己的过去就仿佛随着青年埋葬在这人烟罕至的森林之中。
一直以来生活于这个地方的自己,从未思考过能与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也从未想过遥远的海洋彼端有着面容与自己相似的人们,居住于这个城镇的居民大多都生于此、亡于此,而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的自己,居然要乘船航向未知的远方。
爱斯妲发自心底感到彷徨不安,但是,若是自己感到害怕的话,身旁的人会紧紧握著自己的手,对吧?
那天晚上,自己在惊慌过度之下抱住了亚契,她几乎直觉性地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发出只有他听得见的啜泣,他并没有把颤抖的自己推开,而是用力地将自己拥入怀中,以温柔的嗓音安抚自己直到沈沈睡去。
想到这里,爱斯妲便觉得脑中燥热不已。
最后,青年的鼻尖终于也被淹没在泥土之下,安杰罗将土踏平,尘归尘、土归土,没有名字的青年将于此永远长眠。
四人静静凝视著那片简单到看不出是块墓地的地方,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流泪,过了一小段时间之后,四人便陆陆续续进了屋子,再也没有人记得这名青年了。
接下来的三天简直乏善可陈,每日的生活就是砍柴、升火,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三餐的菜色,虽然同样是马铃薯,但爱斯妲稍微做了点变化。
除了马铃薯泥之外,爱斯妲还做了马铃薯饼和马铃薯蛋糕,虽然因为食材的侷限,吃起来味道还是差不多,但亚契由衷地因为不用再吃到马铃薯泥而开心。
而安杰罗也一如往常,以飞快的速度消耗所有马铃薯料理。
晚餐时的谈天也从未来动向的讨论变成了单纯的瞎扯,查尔希有天晚上稍微刺探了一下亚契和爱斯妲之间的关系,但两人只是羞红著脸,什么也没说。
他们之间的感情,还仅止于暧昧而已,虽然两人都对彼此有相当程度的好感,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机会好好地向彼此说明。
像是为了逃避这个话题一般,爱斯妲从房间里拿出了她的新作品。
爱斯妲将安杰罗的披风改成了斗篷,穿上斗篷的安杰罗瞬间从威风凛凛的警卫队队长变成了路上随处可见的旅人,她用边缘有些破掉的旧棉被也帮查尔希做了一件,虽然这样让查尔希看起来有点窘迫,但如此一来,两人在路上就减低了被认出来的机会。
当爱斯妲将亚契的斗篷递给他时,亚契红著脸称赞了爱斯妲,这段对话就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在船只入港的前一天,安杰罗和查尔希换上爱斯妲帮他们做的新衣服、披上斗篷,四人将所能带走的东西打包好,准备下山。
查尔希率先走到四人停放马匹的地方,以俐落的姿势翻上了马背,安杰罗跟在他后面,跨上了黑色的马。
亚契在爬上马背之后将手伸向爱斯妲,在指尖接触的时候双方都略显羞赧,爱斯妲紧紧握著亚契的手,爬上马背之后坐在亚契的身后。
这是自己那天晚上依靠过的肩膀,爱斯妲一边想着,一边伸出手、环住了亚契的腰。
她不敢抓得太紧,只能轻轻拽著亚契衣服的下摆,亚契伸手松开了爱斯妲握在自己衣服上的手。
“抓紧一点。”亚契说著,将少女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爱斯妲满脸通红,攅紧了双手。
四人乘着马开始往山下的城镇前进,爱斯妲把脸颊靠在亚契的肩头,棕色的长发甩在自己的身后,两人身体靠得好近,爱斯妲口中燥热的气息喷在亚契颈子上,亚契的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亚契,”爱斯妲的声音贴近在自己耳边,附带着她的体温,“我对你......”
“爱斯妲,不要说了,”亚契出声制止了她,自己已经脸红不已、害臊到无法再继续听下去了,“我也是。”
闻言,少女将脸从肩膀转而埋在他的背上,亚契隔着衣服感觉到了她湿湿的眼眶。
“为什么要哭呢,爱斯妲?”亚契柔声问,他空出一只手握住紧紧抱住自己腰的少女的手。
爱斯妲摇摇头,前额的发丝擦过亚契的后颈,“没什么,我只是很高兴而已。”她以只有少年才听得到的声音说。
两人双双陷入沉默,只是紧紧握著彼此的手,爱斯妲心中默默的希望这个瞬间可以永久的持续下去。
亚契湖水绿的眼睛望着小径延伸出去的前方,他沈思了许久,然后仿佛下定决心般将爱斯妲的手握得更紧。
“爱斯妲,”他叫了少女的名字,“妳等我,等我找到艾莉之后,我们可以在一起,我们可以开一间小店,不管妳喜欢料理也好,做刺绣也好,我都会一直在妳身边,也许赚不了什么钱,可是我会让妳这一辈子都过得快乐,好吗?”
爱斯妲的头在自己的背上磨蹭了两下,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抱得更紧,亚契的左胸漾起一种温暖而确实的感觉。
“查尔希,对于待会的行动你有什么想法?”安杰罗踹了一下自己的马,骑到了查尔希身边问道,两匹马并行前进。
查尔希思考了一下,在之前的讨论中,他们两人被分配到的工作是去收集资讯,的确,该从哪里开始收集资讯也是个问题。
若是太接近史卡莱特家的话,以这两个有着显著特征的人来说绝对会很快就被识破,如果要混进那些见不得光的公会里面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所有干暗杀一行的绝对不会忘记城里警卫队队长和警卫队副队长的脸。
现在的处境实在有点麻烦,查尔希不由得感到有点焦虑,讯息交流量最大的场所,却是自己所不能触及的地方,这样的处境让查尔希感觉自己就像是看到邻近的海岸有着许多鱼群,却只能在小溪中捕鱼的渔民。
但是,自己完全使不上力,强行突破那些公会的话,只会徒增许多像那位誓死不言而亡的青年,而这些公会之间的网络只会反过来包缚自己,跟前往史卡莱特家自投罗网是一样的。
为了安全,只能放弃几条大鱼了,这个时候采取缓慢而能自保的方法才是上策。
“我们去港口边打听打听吧,”查尔希说,“穿上爱斯妲缝的斗篷,混在其他船只刚下船的旅客里,身为刚到这块土地的旅客,打听一下这里的情况是很合理的事情。”
安杰罗点点头,两人之间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沿着小径向前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