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安杰罗离开史卡莱特家的第二天。
查尔希副队长站在那个房间之中,史卡莱特家的仆人们和警卫队员来来去去。
大小姐的问题提升到了全新的境界,而歇斯底里的女人也从一个增加为两个,史卡莱特夫人开始啃自己的指甲,红肿的眼睛还是不断流下泪来。
警卫队员用链子将失去手掌的大小姐链在床上,大小姐散乱的头发沾著血与唾液,眼神混浊,他们在大小姐嘴中塞了盛汤用的大木匙才停止大小姐不停撕咬自己下唇的行为。
血从大小姐的唇边流了下来,破裂的嘴唇涌出的血一直流到大小姐的衬衣上。
大小姐不断发出闷哼与吼叫声,她使劲扭动身体,想要挣脱重重铁链的捆绑。
刚刚她咬伤了一名警卫队员,幸好老好人伯纳德戴着手套,不然伤口肯定更大,目前血已经止下来了,史卡莱特家的仆佣将伤口消毒过后用布包扎了起来。
警卫队长安杰罗一直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与团体沟通的工作通常都是交由查尔希来做。
对于其他队员来说,查尔希也许更像是个实质的领导者。
查尔希觉得这样很好,有这样一位队长,自己就等于同时掌握了权力与自由,他像是安杰罗的影子,当安杰罗在时屈服于他之下,而当他暂时离开团队(这是一件很常发生的事情)时,自己便披上队长的披风,而警卫队的制度完美的保护了他,若是出事的话,安杰罗必须担负所有责任,连一片落叶都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队长并不是完全信任自己,查尔希知道这一点。
安杰罗并不是一个笨蛋,对于查尔希的想法他或许也略知一二,但是他从未说破,在双方还能彼此利用的情况之下,安杰罗不会轻易打破彼此之间制衡的关系,查尔希也是,至少自己还没有贪婪到连队长这个头衔也要占为己有。
安杰罗冷漠、孤独而强大,也许安杰罗一人就能与其他警卫队匹敌,但这个城镇容不下如此强大的安杰罗,因此自己的存在是必要的,自己虽然也不是弱者,但是替警卫队营造了每位队员都很强悍,而非一支独秀的形象。
安杰罗是剑,查尔希是脑,而他们两人有一个共识,史卡莱特家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就像一锅炖烂的粥。
查尔希拉了拉手套的边缘,安杰罗啊安杰罗,这个人他从来不懂,以他的能力足以去首都,以他的果断与强悍也许能够成为一位骑士也说不定,但他却甘于留在这个贸易兴盛但并非经济命脉的城镇做一名警卫队长。
但这些对自己并不重要,只要自己能继续在安杰罗的庇护之下做一名实质的队长就够了。
至少现在这样就够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抽抽噎噎、哭个不停的大小姐会突然发狂,她像是认不得自己家中的仆从与家人一般,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她都张大嘴巴将脖子伸长、咬过去。
虽说查尔希喜欢掌握权力的感觉,也喜欢动脑的感觉,但现在的情况实在非常令人头疼。
如果安杰罗在的话,说不定会果断地一剑捅进大小姐的嘴。
查尔希甩开脑中无谓的想法,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而不是安杰罗会怎么做。
抓狂的大小姐张牙舞爪,坐在床上不断扭曲自己的身体,原本已经止住血的手腕也开始从绷带上渗出血来。
查尔希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坦白说,他有点被这个情况给吓住了,老好人伯纳德也一脸惊恐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面,手腕上还包著布。
“安德,”查尔锡思考良久之后,挥手叫了警卫队中最年轻的队员,“骑上最快的马去请神父过来。”
史卡莱特夫人提着裙子愤愤地向查尔希走来,指甲边缘被咬出血来,沾在裙子上,“那是我女儿,不是怪物。”
查尔希像是要扮演安杰罗似的,冷漠地将手按在夫人肩上。
“夫人,我不确定。”
他湛蓝的眼睛中不带一丝情绪,如冰一样刺寒。
那一瞬间,查尔希觉得自己正是安杰罗的影子。
安杰罗与自己的关系是很复杂的。
黑色猎犬与白金猎鹰,众人是这样称呼他们两人的,黑色短发、黑色瞳眸,仿佛天生属于黑色的安杰罗正是黑色猎犬,而一头浅金到接近白色长发的查尔希就是白金猎鹰。
当每次警卫队的典礼或其他场合,他们两人并肩骑过人群时,总是会听见众人惊呼或称羡的喊叫声。
他们一直被认为是最佳搭档。
“才不是呢。”查尔希试着不让厌恶的情绪溢于言表,“我们只是两个卑劣地利用彼此个性互相制衡的人。”
安杰罗冷酷归冷酷,但似乎能看穿他这种情绪,每当他转过头去都会看见安杰罗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也许在安杰罗的定义中,那就是在笑了,而他总会用他“被官方认定”的和掬微笑回应,但他真正想做的是拔出腰际的匕首,一刀抹去那个令人不悦的表情。
安杰罗是自己想要超越的对象,而碍于情势,查尔希不得不、也稍微乐意于作为安杰罗的副手,但他不敢肯定自己内心的欲望是否会成长,直到突破限制,直到再也不能忍受自己作为队长的影子,直到再也无法直视安杰罗冰冷的笑容。
查尔希思考着如何利用现在发生的重大事件,让史卡莱特家族站在自己这一边。
尽管他还是认为史卡莱特家是一锅炖烂的粥,软烂、看了就想吐。
安德骑着快马载着镇上的神父过来了。
神父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来,因为史卡莱特家并非虔诚的信徒,但年轻而鲁莽的安德在说明完情况之后不给他多余的时间,便硬是将他拽上马带了过来。
神父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他的法袍在骑马时皱掉了,头顶的小帽也歪了,他腋下夹着圣书和十字架,忿忿不平地走向站在房间门口的查尔希。
“副队长,谢谢您派您的部下载我过来,”不,神父看起来完全没有谢意,“要是他能够稍微温和些,我想天主会非常开心的。”
查尔希点点头,“我会让安德好好上这一堂礼貌的课,但请相信他是出于事情急迫才遗忘了礼貌的重要,现在请您过来看看吧。”
查尔希带着神父走进房间,大小姐依然被链在床上,她伸长了脖子,朝查尔希与神父发出愤怒的吼叫声,史卡莱特夫人以富含敌意的眼光直直盯着神父。
大小姐的怪异举动让神父吓了一跳,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查尔希看着这个穿着法袍的中年男子,“神父,您看这是什么情况?”
神父勉强从惊慌中平复,“这、这看起来与恶鬼附身有几分相似。”
“胡说!”史卡莱特夫人以高音尖锐的吼著,“我的女儿没有被恶鬼附身!”
查尔希淡漠的看着她,“夫人,您若是不相信神父与我的专业,我们大可将您的女儿留在此地,然后让她咬死您的一家。”
史卡莱特夫人瞪大眼睛,依然以那个尖锐的声音叫着:“无礼!”她提起裙子,焦虑又歇斯底里地踏出房间。
“很好,”查尔希望着一脸迷惘的神父,“您可以继续判断大小姐身上的问题了。”
神父谨慎地靠近史卡莱特大小姐,后者眼神狂乱,咬著木匙的嘴巴发出不成字的喊叫声,身体以极度不自然的方式扭动着,将脖子用力伸了出去。
神父请站在一旁的一名警卫队员小心的拿掉大小姐口中的木匙,然后举起银色的小十字架。
“附在这个女孩身上的恶灵!”神父声音颤抖地喊著,“我奉天主之名,要求你现在立刻表明身份!”
大小姐只是更加激烈的尖叫起来,她的头向后仰,唾沫沿着脸颊流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以高频率的声音叫着。
“A……ax……”大小姐一边发出疯狂的笑声一边大叫,“ax……ax!”
神父依然不改脸上的疑惑,他回头看着查尔希,“是斧,副队长,这个女孩子与斧头有什么牵连吗?”
牵连可大了。
安杰罗最好能够把那个小鬼抓回来。
查尔希点点头,靠在墙边吁出长长的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