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退妖物耗了整整一下午,何雍累得气喘吁吁走回房间时,曼珠跟小女孩已经熟络得
像姊妹,但依旧没问出任何有建设性的回答,不管是小女孩身上的香气、还是那位大能前
辈追寻的理由。
曼曼跟小女孩玩着她变出来的花儿,见何雍进来了,笑说:“你这会儿也太久,你爸
你爷爷都来了。”何雍累得眼睛快闭上,听见这句话立刻瞪大眼、这才发现他老爸和他老
爸的老爸,坐在椅子上一脸孺子不可教也。
何爸看起来非常想揍儿子、何爷爷看起来也很想揍儿子,只有祖奶奶依旧笑呵呵的跟
小女孩玩,曼曼为她取名香朵,小女孩很喜欢这个名字。
“…爸、爷爷…怎么来了?”何雍手足无措的扭来扭去,其实他根本不是教务主任推
荐来的、而是他听闻叔叔无意提起这事,死拖活求着来帮忙。
他的修行在两老眼里根本未够班,只是天赋好些、其他部分需要再加强的太多了,两
老不可能不看顾着他、让他自己去实战,而且这小孩实在刚烈有余智商不足。
何爷爷心平气和的说:“家里祠堂烧起来了,能不来吗?”不过他瘦如鸡爪的手倒是
握得紧,眼神里飙出几把刀,刀刀往何雍身上刮。
何爸也瞪了何雍一眼,淡淡的说:“祖奶奶的画像烧穿个洞。”
被两老吓得冷汗直流的何雍,呆呆的问:“…那怎么知道是我……?”
“洞是月亮状的。”何爸说,脸上表情明显在忍笑。
何雍瞬间胀红了脸,这一刻他完全可以徒手挖洞三公尺深,一辈子躲在里面不见人…
…
曼珠幽幽的说:“对啊、我倒想问,你们给这孩子取那什么真名…简直神来一笔。”
她轻描淡写的看了何雍一眼,看得他开始考虑是不是挖五公尺深比较保险?
何爷爷没忍住笑声,咳了几咳:“我爸、他祖父,取真名的时候以为孩子是女的,命
格又太硬太刚烈,取完孩子生了才知道是个男娃……”他嘴角抽抽,何爸干脆撇过脸大笑
。
何雍胀红著脸,如果可以他真想原地风化……
曼曼看着这三代活宝,嘴角弯弯:“我说月……”“不要!拜托不要叫真名!”何雍
立刻查觉到这个清秀温婉模样的高中祖奶奶,似乎很想叫出自己的真名,立刻吓得摀耳求
饶。
闹得整房间的人都大笑了,香朵不明所以、也咯咯跟着笑,只有何雍一副世界末日的
悲催模样,开始考虑要不要拿怀里的鬼画符出来塞耳朵。
最后,何爸和何爷爷再次检查了房间毫无异状,便几人一同出了宿舍,到曼珠家叙旧
去了。
然而就算是两位老人家,也不明白香朵被妖物渴望的原因,只是怎么也无法放著小女
孩不管,曼曼似是想到什么,恶劣的笑了笑。
“我说月……”“祖奶奶不要啊啊啊!”何雍瞬间摀耳求饶,虎目含泪的望着曼珠,
后者大笑出声。
“好啦好啦、不叫。”她笑够了喘口气,喝口茶润润喉:“我说何家子,香朵还是给
你们保著吧,我现在的身分不适合收留她。”
何爷爷立刻点头称是,他们何家代代式微、很大的原因是历练不足,让孩子出去蹦达
又太危险,如今香朵进驻他们家、等同于是妖物吸引器,对何家再好不过。
曼珠见他们了解自己心意,不由得笑了笑。她搂搂怀里的香朵,轻声哄:“香香跟着
哥哥去住山里好不好?哥哥他们会保护妳,不用怕喔。”
香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软软应声。
随后曼珠翻出冯哥试做给她的半身高纸扎偶,往纸人的眉心弹入一滴血,随即香朵就
附入纸人、一举一动宛若人类。
时候晚了,那三代同堂的何家子、带着香朵告辞,曼珠给了他们五张符,嘱咐遇上无
法解决的事情时、可以用通知她,毕竟她虽然未生育何家、却是续住了何家血脉,终是因
缘一场。
两老押著何雍又道了歉,要不是曼珠死活不肯、他们都想让何雍磕头了。
笑着目送他们骂着何雍离去的背影,晚风吹来香朵的笑声,曼珠心里升起一点寂寞。
…有点想回冥界了啊。
*
曼珠看着那朵蔫了的小小红花石蒜,死气沉沉垂在盆沿,她抬头瞥了小清一眼、后者
表情为难的说:“…她在家里明明就很吵的。”
面对小清的爆料,石蒜的花瓣微微的抖了抖,曼曼伸手捏捏:“说话,我又不会吃了
妳。”
小红花颤巍巍地直起茎、小小声地说:“不要杀我。”拳头大小的重瓣花、细茎无叶
,看起来楚楚可怜。
小清弹了她一下:“不要只怕坏人好不好?明明在家里一天到晚指使我帮妳浇水施肥
换盆子。”小红花闻言、又娇弱的蔫了。
“好可爱啊!”路过的同学A饶有兴致的凑上来:“是什么花啊?哪里买的?”
曼珠似是想到什么,瞬间笑得一脸无害:“石蒜花、我爸妈从国外寄回来的,只要有
花瓣就可以种喔。”语毕、顺手就扯下一片花瓣递给对方:“插在土里就可以了,不过花
季只有一期。”
正在扮演娇弱小白花的石蒜狠狠抖了一大抖,接着毫无反抗能力的被班上同学围观、
一瓣一瓣的拔,最后本来漂漂亮亮的重瓣花,只剩下硬币大小的花心,真正奄奄一息的挂
在盆边。
小清同情的看了一眼,明明是曼曼手上出来的、竟然不知道她最讨厌人家扮可怜小白
花吗?小清为石蒜的傻逼摇头叹气。
满意看着被摧残的石蒜,曼珠伸手将她连根拔起,拉过小清的左手将其绕了两三圈,
本来植茎的长度不足以绕手腕一圈,魔术似的就长了。
“以后乖一点。”她拍拍小清手腕,草绿植茎缠绕成手环:“保护好妳该保护的,我
可以考虑不把妳收回来。”
“冥界无聊得很,妳不会想去的。”
小清抬腕、看着手上一圈富有草根气息的手环,唯一的红花看起来还好像要枯了,总
觉得有点囧。
至于日后小清考上外地大学、带着石蒜花环到处征战大大小小的鬼屋,把原住飘吓得
东逃西窜,已是后话。
*番外*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第一眼看见那个少年巫子,就奠下了缘。
身披薛荔、腰系女萝,年纪轻轻的巫子,澄净的眼波流转,唇红齿白不失英气的眉眼
,一颦一笑皆赏心悦目。口中轻快哼唱着、手捻花枝,走在迎神车仗的前方。
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母亲说的:‘当妳看见他、妳就会知道,就是他了。众生皆有
缘,望祀从来就不只是望祀。’
所以她打破规矩,真正出现在巫子面前,两两相对。
俊秀清雅的巫者呆在原地,面前的巫山神女是那么清新鲜翠,美丽得有如初生花蕾、
却又拥有草木般旺盛的生命力。他忍不住觉得自己伪装成她的模样前来望祀,是对神女的
亵渎。
巫者迎回了神女,唱着祭歌回到村庄时,欢声雷动。
做为有史以来第一次迎回山神的首例,神女愿意守护这个村庄,只要信仰坚定。而迎
回山神的巫者,被默认为神女的随侍。
村民在庄边建起了木屋、尽其所能地将其雕琢华丽,以配得上山神之美。只是神女没
说、其实她弹弹手指盖出来的或许还好看得多。
她喜欢这些村民的质朴美好,如此坚定不移的崇拜依靠自己,她觉得必须回应他们的
期盼。所以她尽力保护这个村庄,庇佑丰收、不让他们受寒冻饥饿之苦。
但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知道、她跟巫子的缘,只是个误会。
那是巫子随侍在她身边的五十年后了。
村庄几十年来的休养生息,加之神女的庇佑,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过饥寒交迫的窘境,
天天吃足喝饱、快乐的生活。
但是人类终究不具有神格,饱暖思淫欲、基本的生存条件满足了以后,人们开始怠惰
倦懒,做起事情也越来越不上心,甚至觉得平易近人的神女跟人类没什么两样。
那、神女凭什么是神?人类就必须要崇拜敬畏她?
是不是神女生下来的孩子也会是神?
如果小孩有自己的血脉,我是不是就会成为半神?
那个晚上,在灰烬占卜中看见这一切的巫家老祖,急忙要子孙们带着神女离开。老祖
没料到的是、这个消息只传到了孙子、也就是少年巫子的父亲那里,便被截住隐瞒。
身为与神沟通的巫者,最初的虔诚、终会在人性的啃食下堕落。他们离神更近,为什
么这样的机会要让给别人?
一个晚上,风云变色。
已经不年轻的少年巫子、最后终究没护住神女,就死在自己族人的手中。
巫子一死,崩溃的巫山神女、手捻花枝一挥──火红的豹子,毛色斑斓的花狸,从虚
空中一跃而出,恶狠狠啃咬著疯狂的人类。笔尖状的辛夷花缠缚、芬芳桂枝穿刺,血流成
河。
‘人类。’她恨恨地用山鬼语咒骂,乘着车仗、头也不回的离去。
过了十几年,她没后悔过截下少年巫子的魂魄、将之重生,虽然这样逆天的举动报废
了她近千年的修行,日后也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她留给他的名字依然是何守砚,因为她还记得当年、巫子说出这个名字时的语调、声
嗓、模样,和那一双到死也清澈如故的眼。
只是她为他多取了字:进墨。
抹去了被同族杀害的悲愤、抹去了年老、抹去了自己,再度醒来的何守砚年方十六…
…只是他永远也不会记得,那个在林间蓦然降临的山川女神,从来不是一场梦。
神女极度衰弱的死撑著,撑著看了进墨大婚、看了孩儿出生、看了他们夫妇俩和谐美
好、看了很多很多。
本想看顾着他直到入坟的,但是实在撑不住了。
她用仅余的力量让自己恢复到那年、绝美的山鬼模样,出现在进墨面前、向他道别后
乘着堂皇欢快的车仗,头也不回。
然后她就成了何家祠堂里,未曾婚嫁的祖奶奶。
*
后日谈。
“为什么妳都要叫何大哥阿月?”小清嚼著饼干问,高中毕业后上了大学,虽然好久
没见到曼珠了、但还是常常在通电话。
“以妳的智商我很难跟妳讲明白。”曼珠喝着牛奶。因为何雍就在小清就读的学校附
近,所以她理所当然吩咐了何雍多"照顾"小清。
“人的名字是有制约性的,借由呼唤名字、可以做得事情可多着呢。”
“所以为了避免被恶意伤害,人其实还有一个真名,而真名可以借由长辈赋予、或是
自己得之。不过普通人不知道就是了。”
“何雍的真名是他阿祖给的,起因是以为是个女娃、命格太刚烈,所以取了个柔和的
真名,平衡一下,殊不知生出来是个带把的。”
曼珠懒洋洋地述说,小清始终听不出重点:“…那跟妳叫他阿月有什么关系?”
电话那边的曼曼安静了几秒,然后传出像在忍笑的声音。
“那几年,美少女战士很流行啊。”
TBC.
以下开放猜测何雍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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