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题外话:1.看到这边可以发现,其实鸩,客栈,苍苍,少少,这四个故事是完全串
著的,有些在其他故事的坑,其实都有偷偷地补齐。(我也挖了太多坑)
2.为什么一直下雨阿,好讨厌,大家下雨天出门要小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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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喜宴的关系,整整过了一天,直到第二日清晨,鸾的死亡才被人发现。
一群早起要到邻村赶集的村民,看见一名女子倒在地上,身上衣饰和鸾平常所穿
的相似,起先他们以为她是因为丈夫新娶了二房,心情郁闷下不愿回家,但几个
妇人对那扭曲的姿势,以及阵阵飘在空中的血腥味感到不对劲,急忙上前,一瞧下
直惊出一把冷汗,跌坐在地,几只专吃尸体的蠕虫在已经僵冷的尸身上扭动,昔日
美丽面孔不复见,眼边嘴角粘著凝固血块,乱发一地,模样煞是吓人。
跟着过来探看的人们全都软了腿。
“死人啦!死人啦!”尖锐的惊叫声响起,穿过云层彼端。
他们连爬带跑,连背上的篮子也不要,一路冲回镇上,直奔淇礼居所,气喘吁吁地往
贴著囍字的大门敲。
“这么大清早的,干什么?”开了门,淇礼整整衣衫,面有怒色。
“英雄,您知道大夫人现在在哪吗?”村妇尖著嗓子,附近的人家也被吵醒,纷纷
开门探出头来看究竟。
“我妻子在哪不关你们的事吧?”淇礼脸色更差了。
“大夫人死了!”妇人显得比淇礼还要愤怒,就算娶了二房,元配正室一夜未归,
这个做丈夫的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妳说什么?”淇礼愕然。
“今早我们准备到邻村赶集,看见大夫人抱着鸩石,浑身是血...也不知断气多久了
。”
“怎么可能?”
不顾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衣,他进屋随便拉了件袍子,二话不说就到后院牵马,准备
往出事的地方奔去,小单裹着红帐暖被,微微拉开窗缝,几个妇人看见她露了脸,纷
投以责怪的眼神,她赶快把身子退了退,遥遥目送夫婿离去的背影。
沿路,只听见淇礼驾御马儿的呼喝,他从未骑的那样快,就连在沙场上性命交关的时
刻,也没有此时像疯了一样的不断加速狂奔。
经过这些年,鸩终于又看见他了。
借由鸾的死亡。
一下子,淇礼已站在尸身前,许多民众先到了,他们平日对鸾尊敬,不忍她这般模样
,好心的让几个胆大的过去用白布盖住尸首。
愣愣站在鸾身旁,淇礼楞楞地呆如木鸡,只有爬上眼角的纹路微微抽动着。
果然岁月不饶过任何人,鸩想。
平静地,沉默地,淇礼蹲下身子,用衣袖缓缓擦拭去鸾脸上的血污,两行泪水滑下眼
眶,滴在鸾已发青的脸上,如一颗莲叶上的水珠,他把白布裹住尸身,又脱下外袍披
在白布外,紧紧将鸾揽入怀中。
“我知道妳不开心,这些年从来没有好好待过妳,昨日另娶...是我错了。”他的声
音没有太多改变,依旧熟悉。“虽然...虽然我们都不是彼此等待的人,但一夜夫妻
百日恩,相伴这些年,妳怎么舍得这样就走?真如此痛苦?”
鸩无法理解他的心情,看着淇礼,她很想问问,无论爱与不爱,哪个女子能心甘情愿
的接受自己丈夫娶了偏房?鸾留在淇礼身边的原因是为了要取代鸩,既然这份取代已
失去意义,那她怎么可能不痛苦?另娶他人的是你,说当初会不离不弃的也是你,到
底哪一份感情才有真正的意义?
往事盘旋。
然而鸩又这般想,淇礼绝不会发现她依然存在这世间,甚至就在眼前望着他,这段话
想必真是发自内心要说给鸾听的吧?可是晚归的渔船,燃尽的灯火,全都是二字。
太迟。
人在知错时,通常都已失去弥补的权利。
静止,连空气也薄,世间万物冻结此刻,淇礼用力的抱着手中的尸体,一秒钟,一刻
钟,一个时辰,不知过了多久,不见松手。
远处又是传来一阵马蹄。
“相公。”
几个邻居闻讯也来了,新嫁娘小单恳求他们带她同行,见到小单出现,所有人不由
得双眼通红发直,他们以为大夫人的死全因为丈夫另觅新欢,一时想不开才寻短,
一面心疼大夫人这股傻劲,另一面又气连众人仰慕的英雄都离不开男人喜新厌旧的毛
病,全是眼一瞟,恶狠狠瞪着新嫁娘看,小单无辜害怕的低着头,怯怯躲在马后不敢
向前,怕招来更激烈的反应。
望着那女子的脸,弯眉柳眼,倒真如鸾所说,和鸩年轻的容貌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
小单是朵初开的鲜花,娇嫩的青春绽放,而鸩和鸾,只是两朵垂荡的魂。
“先别难过了。”住在附近一名心直口快的邻居看着头顶渐渐强烈的阳光,好心的对
淇礼说:“不趁现在把大夫人带到阴凉处,等等午时一到,阳光烈著,尸体就要发臭
啦!”
更有些人不以为然讽刺的低声说著。“人都死了,现在抱这么紧有什么用?能换回命
来吗?不如赶紧想想要如何处理后事比较实际。”
听见人群的声音,淇礼茫茫然抬起头,曾经豪气千云的双眸,现却成毫无焦距的一双
死目,对于讽刺的话不反驳,不发怒,好像失去了情绪一般,此时有人伸出手来想帮
忙扶住大夫人,却被淇礼一把推开。
“我自己来,你们别碰她。”
抱着鸾跳上马,摇摇晃晃,淇礼瞥见躲在众人后方的小单,霎那间,鸾和小单的脸叠
成一张,那鼻子,那眼,都像谁?
牢牢将鸾安置于怀中,淇礼挺起肩膀,踢下马腹,慢僈一步步向回头路行去。
“不在了,早不在了。”鸩仿佛听见他低声呢喃,话语融在风中,袅袅吹落一
地愁。
“我没有离开,离开的永远是你。”鸩在心里默默回应着。“下一次相遇,能否别再
重演今世结局?”
谁也不知,最后一面。
谁也不知,这一别,将待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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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等待的人而言,时间没有太多意义。
流动的是时间,跳跃在时间背后的是等待
淇礼已入土,新的英雄兴起,英雄伴随了战争,战争改变了朝代,朝代带来了纷扰,
纷扰又产生了英雄,不灭循环,如画不完的圆。人们的生活不断进步,简陋茅屋越
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墙瓦,无辜山林一点一点铲平,化为填墙砌砖的沙土,
耸入云霄的巨树,成了大户人家中华美梁柱,自然浩劫改变了身边一切,山不是山,
水不是水,连飘着的云都惨淡。
鸩被运送新兴的城镇中一所庙宇间,有赖传说庇祐,使她躲过被敲碎的命运,不仅
有庙宇供石,甚至还立了个“石娘娘”的封号给她,石前香火不绝,灰色烟雾终日
缭绕,有些信众会带上鲜花素果,摆在案前的,永远是大朵大朵的花,有百合,有
牡丹,但鸩从未见到金盏菊,那朝思暮想的黄点。
重生的阴阳之路,始终没有打开,鸩等待着。
一日住持带来个男孩,破烂的衣服散发剩菜和油污的恶臭,头儿低低,成把的发丝
沾黏在脸上,头皮儿还生著臭疙瘩,看上去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叫化子,住持牵着他
的手,让他跪在石头前磕头。
诚惶诚恐,孩子立刻磕了三个响头。
“这以后就是你的家,我不逼你做佛家弟子,不过在庙里有一定规矩,每日要跟我
诵经吃斋,可有意见?”住持和尚慈眉祥目的模样,直叫这小叫化子眼泪直流。
“师父,只要你收留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住持满意的点点头,问:“有没有名字?”
“没有。”
“是吗?”住持思索了会,弯下腰以慈爱的神情看着小叫化子的脸,“现在一时师
父也想不出个好名字,嗯...今日是十三,就先喊你十三吧!等等带你去打水梳洗,
你好好吃饱休息后,晚点再教导你这庙里的礼仪,名字为俗物,暂时没有也不碍事的
。”
住持是个很好的人,法号思空,见十三昏在庙门前,于心不忍便收留了他,鸩对思
空的行为感到好奇,这些年来,不少小乞丐来过庙里,他虽都好生款待,从没留下任
何作为弟子,今日留下十三,实在出乎意料。鸩曾听一些香客说起住持思空的往事,
听说他原是县内的读书人,前途一片光明,为何会剃发出家,理由倒众说纷纭,有些
人说是为了个女子,有些人说是菩萨托梦,没人有个准,唯一不争的是他的德性和慈
爱,不分贫贱的慈悲。
半个时辰过去,住持思空再度带十三来到鸩面前,洗净的脸庞,俊秀莫名,眉宇间透
出一道金光,整个人晕在白气中,鸩愣愣望着,心想果然这少年有着不同凡人之处,
才会受到思空特别对待,但到底他是何方神圣?一个人影与十三交错,她很快的又笑
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
“十三,你眼前这块石头,就是我们庙里供奉的本神,虽不是正神,却也有几百年历
史,有空师父会说说典故,你要记好,每天窗明几净是基本,这供桌前的鲜花素果
若是熟了记得拿出去分送里邻,以贫穷人家为优先,不可糟蹋了食物... ”思空说
了一堆规定,十三眉头也不皱,一边记下一边兴致勃勃的盯着石头瞧。
几百年已过去啦?鸩不由得感叹光阴的流逝。但这叹息寂静而无声,只是虚无飘渺
的一个尘念。
“师父,这石头出声呢!”十三忽然指著石头说。
鸩一惊,十三难不成听的见她?
“小孩子千万莫信口开河!”思空扳起脸,正色道:“这等玩笑话让娘娘听见可还有
饶?”
十三明白自己做错事,立刻跪倒向鸩磕头,怕思空又将他赶上大街,过著餐风宿露的
生活。
“好了好了。”
思空怕严厉的语气吓坏初到的十三,也不好再责怪,小孩子说话有口无心,需要慢慢
教导,于是将他领到下一个地方,留下思绪仍无法平复的鸩。
十三到底何等人物?
是否将影响她千年纠葛交叠的环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