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青衣道士吩咐,亦心立刻把手电筒光源聚向他,满脸崇拜,上官榆只得
跟进。
“哼哼,我家副社长来啦,看你们怎么死的!小安安,快干掉他们!”
福德神气地下达命令,青衣道士却完全无视鼻孔朝天的她,站在一边悠闲地
拈著发尾玩,很明显可以看出社长和副社长之间不存有主从关系,甚至连伙伴也
不是。
“阿福姑娘,陆某知道妳下凡受了些限制,却没想到会无用至此。”
社长大受打击,大庭广众之下被嫌弃成废物,她好伤心啊!
“陆祈安,你怎么现在才来!”丧门一把推开福德,板起脸数落着震慑全场
的陆家道士。
“路上耽搁了,对不起嘛!”青衣道士向丧门露出大男孩专有的笑靥,乍看
之下真是牲畜无害、温良可亲。
社团众人都知道那只是幻象,敌人最好趁丧门骂人的时候快逃,不然很快就
会受到“现实”的洗礼。
“算了,先不跟你计较。我想回学校温书了,快干掉他们!”丧门双手环胸
,自然而然使唤著身兼大道士一职的副社长。
“谨遵成命。”陆祈安带笑向丧门恭敬欠了欠身子,温顺不过。
“为什么?我们说的明明是一样的台词呀……”福德在一旁哀悼逝去的威严
,社长尊荣的地位完全不敌从小内裤交换穿的哥们交情。
陆祈安持剑挺身而出,一旁的阿笑师忍不住惨叫“死囉”,阿好姨抖得几乎
站不住脚。
陆家,真的是那个三灭公会的陆家道士……
凡人或许只知张天师不知陆家道士,但修道者绝对耳闻过陆家声名。陆家道
术多传子,一世一人;别的门派讲求开枝散叶,而陆姓者代代只凭单骑独领风骚
。
如此威名,不限于人,陆家久居尘世,却能引得鬼神伏倒在他足下,是真正属于人间界
的传奇。
紫微上师强作镇定哼笑,把场面掌控回来。
“陆家当家早就被公会流放,你一个毛未长齐的小子,能翻出什么花样?”
“你怎么知道我毛没长齐?你就那么喜欢年轻男子的肉体么?”陆祈安微笑
反问,婊人中又带点青涩天真。
丧门从小看他老爱这样说话,害原本来向陆家讨债的变成来讨命,等他出手
打平债主才向公会会长解释自己是正当防卫。
紫微上师气得够呛,命左右将他拿下,探查一个未至弱冠的男孩子有几分斤
两。
陆祈安扬起一双琉璃眸子,两指轻拂,那些在他出现时一口气熄灭的灯座又
大亮起来,还在与流丹对战的教徒无不生起一股窒息感,才惊觉他点的是众人的
命。
见教徒们七手八脚抢救快被燃烧殆尽的寿命,陆家道士乐得咯咯笑,紫微额
际暴起青筋。
阿笑师想提醒闭关习法因而久未出世的紫微上师,但阿好姨拉了丈夫就跑。
“仙士,上代陆家传人有五子,老四为嫡长,他就是现任当家啊……”
紫微上师听见了阿笑师临走所说的话,脸色又是一变。开什么玩笑,不过是
徒有虚名的衰弱世家,他筹谋那么久,而对方这么年轻,不可能赢得了他。
陆祈安环视敌我两方,笑笑开口:“老头,剩你啦!”
紫微上师先发制人,铜刀往打扮得像小生的年轻道士挥去,落了空,刀刃砍
进一旁的石柱,可见力道之凶猛。
“经我长年修炼,这个身体可以发挥三倍于常人的力量,我一击就能杀了你
。”紫微上师以为这惊天一刀把陆祈安吓得说不出话,而丧门在旁边叫唤:“祈
安你别发呆好吗?尊重敌人。”
林然然在安全处讲评双方斗法:“紫微一定也是南派道士,南派多嘴炮。”
“可三个凡人微分起来,还是凡人呀!”陆祈安轻拍手中嗡鸣的长剑,好像
在安抚什么。“嘛,大伙在,别见血。”
“你以为你们还能全身而退?”紫微上师误认后一句是陆祈安在向他求饶。
“抱歉,陆某不久前还在与上古神兽相搏,如今对上匹夫,一时间适应不过
。”陆祈安笑得一脸无奈,“毕竟是社团活动嘛!”
林然然继续讲解白热化的战况:“论口水战,小陆不会输的!”
紫微上师赤红的眼对上陆祈安双眸,人说避鬼神双目如同陆家道士,一时间
,好像他脑中所知被整个掏出,赤裸裸摊在阳光下任人检视,后悔莫及看了这么
一眼。
“你一生既痛恨女人又渴望她们的体温,欲望大半带着占有,只要臣服于你
就好,不需要旁的,也只有信仰营造出来的爱能满足你。”陆祈安垂首以示哀悼
,“很遗憾你小时候母亲跟人跑了。”
“放屁!”紫微喊得尾音分岔,可见真是他的心头痛。
公会没人想和陆家打交道一部分因为他全知的天赋,只要对上一次,就不会
再怀疑这种几近妖魔的能力,被狠狠揭开疮疤的受创心灵连回想都不愿。
“二十八岁那年,你向同事告白被拒。这实在不能怪那女职员爱慕虚荣,要
是我也不想跟你好上。”陆祈安继续侃侃而谈别人的人生,就像亲身经历一般。
“住口!”
“啊,你戴帽子是因为你秃头。”
“我杀了你!”
“令尊死后,你对重外物轻内才的社会心灰意冷,因缘际会遇仙。”
前半生受尽人情冷暖,巧得机缘一探化外之世,做为民间传奇故事幸运儿,
照理说值得欣羡,陆祈安却像叙述一件劫难,口语淡薄,眉宇清冷。
“你知道太多,便贪心了。”
人都会死,紫微上师见到传说中的仙人,知人可不死,便汲汲追求长生的法
子,却不得其门而入。
“你又知道什么?正派如公会,那些法师还私下询问我长生之道,越老越怕
死,你只是还没到那个坎罢了!”
灵研社成员看着实在不忍,好好一个混到风生水起的教主,被陆祈安几句话
拐得承认自己贪生怕死,在教徒面前自毁形象。
“那么,何谓长生之道?”陆祈安往前一揖,虚心求教。
在流丹看来,别理会陆某人的废话,直接往那张伪装成君子的小人脸上揍上
一拳还能捞点胜算。可与他正面交锋的修道者鲜少能避开他的话术,被他的清嗓
勾上,好似刚启蒙的孩童被师长压着头,不能不答。
“我师父说,换一个活人的身子就能多几年时间……”
陆祈安笑了声,紫微上师老脸胀红,这辈子再没有比这更直白的羞辱。
“我觉得祈安学长生气了,他真的不该去性骚扰丧门学长。”亦心严肃评论
诈欺老头找死的关键点在哪。
“还好,没被他摸太多下。”丧门先前被绑过,知道他们麻绳放在哪里,一
个个把败在他们手下的教徒捆成粽子。
紫微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陆祈安怜悯望着他不良于行的下肢,连他试法被反
噬都一清二楚。
“真亏你能用失败的经验来谋财,只是学习最忌讳一心二用,想活着又死要
钱,真好笑。”
紫微上师终于忍受不住,大喝一声,向陆祈安劈来第二刀,被他只手挡下。
林然然激动表示:“出现了,空手夺白刃!”
紫微上师使劲全力,却不能让铜刀突破陆祈安肉做的掌心,而陆祈安只用食
指按了按刀尖,铜刀瞬时化做粉末四散。
“原子、元素、化合物、纯物质,反构成。”陆祈安像个学者温文笑着。“
知识就是力量。”
丧门听得好感动,所谓知己当如是。
似乎心有所感,陆祈安也转过头来,和丧门遥相对望。
“丧门,无需理会这些绊脚的石子,维持你原本的脚步就好。”
陆祈安再回头,紫微上师已经召来他最来的压箱宝,从后殿摇晃走来十多具
行尸。
“我就算耗尽一条命,也要跟你同归于尽!”紫微上师双手结印,顿时所有
尸身张开空洞的眼,目标惟有陆家道士。
“下重本啦!”陆祈安带笑抽出长剑,“丧门,可以砍烂么?”
“别太碎我就拼得回去。”丧门保证道。
陆祈安纵身深入敌阵,剑剑到位,直刺活尸的天灵盖,林然然计算过,平均
半分钟干掉三个,有的甚至是秒杀。
听说陆某人过去和公会火拼的辉煌纪录,打到后来耗尽一身法力,也没法师
靠近得了他三尺之内。
待陆祈安收剑,总共只被弄掉一把簪子。头发披散在肩颈上,让他看起来又
年轻一些。
老者瞪视著持剑而来的他,眼睛红得好似渗血。
“你终究是人,不可能没有弱点。”
紫微上师从倒下的尸体手中抽出沾染上的发丝,点起一盏新灯,把青丝掺入
灯中烧去,陆祈安微挑下眉。
“像你这种全才,不仅人容不下,天也容不下,不可能让你尽寿。果然,看
这微弱的火光,你没多少时间了……”
丧门冷不防扑倒紫微上师,一拳卯昏老人,抢过灯座,不顾烫手一把拈熄灯
火。
“竟然让这种人得手,我也真是老了。”陆祈安温婉一叹,看着紧抓着命灯
不放的丧门,伸手拉过他。“星星,没事了,都结束了。”
捉拿住犯人,再来便是想法子救治被下药的来宾。
大伙看向陆副社长,只见陆祈安喃喃几声口诀,几十条性命就这么挽救回来
。丧门询问他施了什么法术,陆祈安说是拉稀大法。
“小陆,你的才能真是太可怕了。”林然然忍不住赞叹。
等天一亮,上流社会的老人家夹着屁股向他们道谢,做为主办单位的园方也
派主管来致歉,先前还误以为他们是来找碴的大学生。
那些被盗用的尸体也联络上殡仪馆处理,馆长属意它们留给丧门作业绩。
坏人被消灭,好人有好报,可喜可贺,但凡事收尾前总有苍蝇捣乱,例如大
明星海伦就盛气凌人过来,特地找上丧门撂话。
“你不要太嚣张,我记住你了!”他认为就是丧门害得那些贵人对他意兴阑
珊,大家都在谈论那个年轻俊朗的素人,他反而变成“相貌平平”的艺人。
丧门一改原先避事的态度,请他没事找碴后记得道歉,不然后果自负。
海伦不听,推了丧门一把就走,料他不敢动他。小人得意没多久,他突然觉
得头皮奇痒,伸手一抓竟抓下大把头发,吓得奔向最近的洗手间,镜中他那颗拍
过无数洗发精广告的脑袋几乎全秃光了。
男性洗手间顿时响起凄厉的惨叫。
丧门回头看向一直默默目睹海伦行径的好友。就像有人敢对陆祈安说长道短
他会揍回去,惹上他的家伙也会被陆祈安整得连夜恶梦。
“祈安,别太过头,要是遭天谴怎么办?”
“天谴?呵,这世上,我只怕你不开心。”换回一身便服的陆祈安从身后捞
出一顶黑色鸭舌帽,丧门欣喜非常,成功让大帅哥把秃头的海伦抛在脑后。
“这是我们一起去买的帽子,好在有找回来。”丧门想再戴起来遮脸,陆祈
安却抽回手,让帽子在他指尖转了圈。
“别遮,你生得好看,我喜欢。”
这么一句话,就让丧门长年对外貌的心结烟消云散。
两人好上一阵,社团众人看他们说一说又闹起来,好像丧门在质问好友这些
日子又跑去何处惹是生非,陆祈安只是一股脑傻笑含糊过去。
“抱歉,说好要护着你,却又让你受了这场虚惊。”
丧门知道自己没道理生那么久闷气,却还是佯怒说道:“是你答应我一定会
赶来,我才跟你计较,你怎么补偿我?”
“喏。”陆祈安张开双臂,丧门没多想就跳着抱上去,全身重量压在友人身
上,紧拥著转来转去。
唉,闪爆了,眼睛好痛。
“真是可喜可贺!”福德社长拍扇说道,此案查结,她在人世的丰功伟业又
添上一笔。“哎呀,众爱妃,你们干嘛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寡人?好像朕是团炮灰
似的。”
实不相瞒,妳就是他们相亲相爱好哥们的大炮灰。
回程时,丧门为了大家检查有无遗失物而垫后。等他放妥行囊上车,却看到
福德社长和陆祈安聊得咯咯笑。李福德聊到腿酸,看陆祈安那身懒骨头坐姿,心
里喜欢,直接往他腿上靠,粗壮的神经都没有发现濒临爆发的男朋友。
“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阴谋,竟然只是长生不老!”福德还在跟陆祈安
吱喳转述他们处境有多凶险,虽然她都在睡觉。
他的女朋友和好朋友意气相投,总是开心讲着他听不懂的话题,比他还要聊
得开。这就算了,李福德不光动嘴,说著说著还会有意无意搭上陆祈安偏细的腰
身。
他忍无可忍,吼道:“李福德,从他的大腿,下去!”
社长哭哭啼啼从前座回到后座,丧门沉着脸宣布出发。
社团成员在后头观看小别重逢的小俩口,超出凡人规格的大帅哥与气质绝尘
的画中仙,映着日光,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一向正襟危坐的丧门,身子明显往
右边偏过去,而陆祈安也是软绵绵地往左方歪了一边,好比地磁和指北针,总是
不自觉吸引靠近。
“丧门,我饿了。”陆祈安对大帅哥司机眨眨眼。
“车架上有吃的,你是没有手吗?”丧门数落一阵,不过等车子停红灯,还
是亲手拆了颗粽子喂养陆祈安。先让他吃几口,他再把剩下的吃完。
“我想吃包子。”陆祈安又说。
“等下经过早餐店再买给你,不要吵。”
“累了,可以靠在你身上睡么?”
“这种小事不要问我,多见外?”丧门把肩头压低,让身形稍矮于他的对方
方便休憩。
车外景色飞逝,让丧门联想起被比喻成洪流的时间,也就是展会众人汲汲营
营的东西。
“祈安,老死不是自然?为什么人们要抗拒它们发生?”
“丧门,你喜欢变化么?”
“我个性比较死板,新环境都要适应好一阵子,真说起来,应该是不喜欢。
”
“老化也是种变化呢,只能趋缓,不能逆向;死亡更是急剧的变动,只能暂
延,无可避免。当心无法随着身体改变,恐惧油然而生。求生是种本能,蝼蚁也
有,只不过虫蚁不会把供品堆满祭坛,向骗徒求取不老不死。人有智,却昧于无
知。”
丧门沉吟著,想起紫微上师望着他年轻身躯,黄浊眼中流露出的渴望。
察觉到他的同情心作祟,陆祈安低眸轻笑:“说起来,我没道理嘲弄他的处
境,我笑他只是因为他的方法太烂。”
友人不到二十岁就仇家无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好像
世间除了他陆家道士,其他法师都是大道上的龙套。丧门屡屡劝过陆祈安要改掉
这个坏习惯,他都当饮料杯笑话嗤嗤笑过。
对大道士来说,人生一回就是要放肆去活。
他能笑着看开,丧门却忍不住纠结起来。
“祈安,我也没好到哪去,只能接受老死这种渐进的自然。我看着你长大,
也想看着你变老。你就当为了我,再怕死一点。”
因为眼前笑得美好的家伙曾经一病不起,把丧门过去从事殡葬业累积出的豁
达全盘推翻,他才会像个老妈子说著扭捏话,撑不住男子该有的洒脱。
“丧门,我无所畏惧,但只要你呼唤我,即使我已身处炼狱,烈焰囚禁我的
魂魄,我也会挣脱枷锁,从黄泉逆流而上,飞奔回来见你。”
丧门一时忘了如何呼吸,勉强抓着方向盘,不去看他的笑容。
“告诉你多少次,说话就说话,不要这么煽情。”
陆祈安轻轻笑着。
再一个红绿灯,他们不约而同偏头对上眼,相互凝视十来秒。
“祈安。”
“嗯?”
“就算老了病了,我们也要一直在一起喔。”大帅哥羞怯笑了笑。
一车温馨,良辰美景,社长炮灰,奸夫淫夫,流丹学姊忍不住暴起。
“光天化日,你们两个男的给我分开!”
<长生.完>
--
以此宣传新书及我的基友精神
http://woodsgreen.pixnet.net/blog
林绿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