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中午十二点,刺青店铁门缓缓升起,店铺原址是家经营十五年印刷厂,顶让后经过一番改
装,唯独铁门持续沿用,老旧生锈,发出嘎嘎吵杂声响。
每天同一个时刻,皮肤有如焦糖的少女负责开门营业,她穿着细肩带背心,短裤,大剌剌
地对着门打哈欠,一看见等在外头的男人的脸,像是白天见到鬼似地,赶紧跑到墙壁,连
续点击向下键,想要关闭大门,阻止那人进入。
为时已晚,男人俐落弯腰,压低身子钻进店内,一左一右将少女双马尾往上拉,她受迫垫
起脚尖喊痛,恳求男人饶恕。
“不干我的事,大头目说了,看见你有多远闪多远。”
少女把责任全推给刺青店老板剪命人。
“东冬冬。”
男人停手,改将两边马尾水平摆齐,叫唤少女的名字。
“有,武雄老大请说。”
屈服在武雄暴力下,谄媚地表示愿意听从他的命令。
“四番在吗?”
武雄开门见山找剪命人。
“大头目每天都工作到太阳出来才睡。”
像是碰上前来查勤的主管,冬冬强调四番辛苦又努力。
“放屁,哪次他不是想尽办法推拖拉,不肯好好办正事。”
四番过去纪录不佳,武雄并不信任他,连带质疑起冬冬。
“他在睡觉?我去叫他。”
顺着冬冬的话,武雄不请自入,一路往卧室走。
“去把后车厢的毛片搬进来。”
指使她做事。
“又……之前还有一大堆没做。”
不小心漏了口风,明知瞒不过武雄的耳朵,仍反射地摀住嘴巴,再开一次门,安分担任搬
运工的角色。
四番睡得不省人事,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走近,等到头发被人整个揪起,扯到半空,才惊醒
,看见是武雄,不慌不忙,慵懒地说:
“算算时间你也差不多该来了,影片还没剪完,你下礼拜再来。”
“你是看准我好说话,故意和我对着干,如果来的是其他人,看你敢不敢用这种口气敷衍
?”
数落完四番,手一放,任由他跌回枕头上。
四番顶着一头乱发坐了起来。
“忙死了,还得接你丢过来的麻烦,那些可不是我的工作范围,更不是你的职责所在,万
一被逮到,我会被你害死。”
四番抱怨武雄造成他的困扰,暗示两人坐在同一艘船上,变相地威胁武雄,别逼得太紧。
“比起天天违背规定,擅自剪接他人命运的人,我的偶意为之,算得了什么。”
提醒四番他才是任性妄为的人。
“摄命师大人说得有理,我会谨记在心,下次会准时交件,不会让你难做。”
四番懂得个中利害关系,收起嘴皮子,正经面对武雄。
“我们各司其职,我负责到未来拍下一个人自出生到死亡完整过程,交给你剪接,最后送
到上头给大老板观赏,基本上别出大篓子,不会有人管我们中间做了什么。为了两个人好
,再怎么不乐意,还是要做好分内的事。”
一番叮咛,希望两全其美。
“不然还没找到天衣无缝,你就先革职砍头了。”
武雄点醒四番,莫忘了自己初衷。
纵然昏昏欲睡,一听到天衣无缝四个字,四番瞬间变得清醒。
“我从没忘记过。”
四番怀抱着恨意说。
“说实在的,我宁可你不再在乎。”
若不是怕四番因为懒散,招来大祸,武雄提都不愿意提起这个名称。
“上次沁苹的事,谢谢。”
武雄为替四番慷慨出手帮忙致谢。
“你怎么会搭上她?”
事出必有因,四番想知道这个向来漠不关心世事的时光旅行者,为何会对陌生人伸出援手
。
“好歹一起做过爱,发现她有难,丢下她不管说不过去。”
武雄坦率地交代他与沁苹间的关系。
“和我想的一样,你这只毫无节操的公狗。”
武雄喜欢女人,越漂亮越无法把持,处处留情。
“既然不管我做了什么事,经过一段时间便会从对方人生中抹除,不如活在当下尽情享受
。”
更胜于涟漪,除了同行间,武雄不会在任何地方和人的心中留下丁点痕迹。
“你永远有借口可讲。”
四番不接受他的说词。
“随便你爱怎么说,这就是我,我永远不会改变。”
武雄保持一贯特立独行。
“找到那个变态老家伙聘请的剪命人了吗?”
沁苹的复仇现在进行中,四番的调查也是。
“说到这个,你帮我认一下人。”
四番翻身从床头柜上拿了一张,从沁苹父亲人生,翻拍下来的人像照片交给武雄辨认。
“剪七处的新人,我见过他一次。”
武雄轻易认出照片中的人。
“名字我不记得,但他鼻子上这颗大黑痣,我不会看错。”
这个人脸部特征清晰好认。
“交给我吧!他们处长以严格闻名,他不会放过违反规定在外头兼差的人。”
武雄相信这个剪命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检举他等于暴露,我也在做同一种勾当。”
证据确凿,不过证据却是见不得光。
“尝到甜头的人,不会甘心只干一次,只要暧昧地怀疑他操守不佳,他们处长自然会派人
留意,贪婪会让他自掘坟墓。”
武雄自有办法。
“还是你怀疑他是天衣无缝的人,想动用私刑逼供?”
武雄问四番。
“他的手法烂透了,天衣无缝才不会看上眼。”
四番没有这个想法。
完成劳动,冬冬汗流浃背进到房里凑热闹。
“全部搬完,一共四十部,数目越来越多了。”
冬冬发现到工作量与日遽增。
“因为人口总数有增无减。”
武雄对于终日在时光中穿梭感到疲累。
“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退休吗?”
四番问武雄。
“这是一条不归路。”
武雄无奈地说。
“我看你是舍不得离开吧!到哪里去找能够尽情窥探他人人生全貌的机会。”
四番嘲讽武雄,在他眼中,武雄乐在其中。
“没办法,谁叫我找不到比未来更美的风景。”
武雄坦率承认,以他曾为历史学家的资历,有幸能站在上帝角度,冷眼旁观世界演进,这
份工作堪称梦寐以求。
“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可以任意删减增加,左右人命运的滋味,不容易戒除。”
认为自己和四番是同一种人。
“一找到天衣无缝后,我会马上申请退休,这个工作我厌烦了。”
四番不以为然,他继续留在岗位上,纯粹因为个人因素。
“目前我需要剪命人的身份与能力。”
基于目的性考量,四番必须拥有职位。
“既然如此,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把工作做好,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让你做想做的事
。”
武雄欣慰四番仍有自知之明,在清点完毛片数量,等四番在交接单上签字,约定好取货时
间。
照例,他就该上路,继续跳转在目不暇给时间序流中。
这次却反常,刚走出店门,武雄随即退了回来。
涉及窜改沁苹命运的剪命人,自己送上门。
“武雄大哥你好。”
恭敬地向武雄行礼。
“还记得我吗?我叫张科,我们在剪七处见过一面。”
张科自报家门。
武雄稳住张科,要冬冬叫四番赶紧出来,事情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四番简单地套了一件运动裤急急忙忙赶到。
张科见到四番苦笑地点头示意,说了声:“学长。”
“纸包不住火,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女人的命是我剪的,总共收了现金一千万,我花到剩
两百多万,我愿意全部交还。”
张科从肩上取下斜背包,从里头掏出一叠十万,二十叠的千元大钞,以及一些散钞和铜板
。
“我可以坐下说吗?”
张科准备说明来龙去脉。
“随便坐。”
四番给张科选择座位的自由。
他却挑了刺青专门的椅子,在开口前,入神地把玩工具,转动一按下开关便会高速旋转的
钻头。
“我一直很想在背上刺一点东西。”
张科对四番说。
“想刺什么跟我说,我帮你打对折。”
四番大方给予折扣。
“那么好,我会考虑。”
张科皮笑肉不笑地说,将钻头搁在椅背上,深呼吸一口气后才又开口。
“因为业务关系,我接触到廖议员的命带,一时财迷心窍,主动接近他,告知他未来人生
走向,最后顺利成交,依照他的心意更改他女儿的命运。”
如此直白招供,叫四番、武雄不敢相信。
“良心发现的话,去跟你们处长说,找我们做什么?”
武雄觉得张科找错人忏悔。
“你们插手又对他女儿的命再剪辑了不是吗?”
张科赤裸裸地问。
“不要乱栽赃。”
兹事体大,四番一口否认。
“放心,我没有带任何窃听装置,不信,你们可搜身。”
张科原地脱掉上衣,在抽掉皮带前,四番提前遮住冬冬眼睛,赶她到外面玩。
“没做过的事,我无法承认。”
四番口风牢实,不为所动。
张科不勉强四番,重新将衣服穿上神情哀怨说:
“全部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又说:
“他说了,只要我向你们坦承罪行,就会放过我的家人。”
四番这时时恍然大悟,凭张科的资历与实力,无法从剪接过的命中,判断出这是出自谁的
手法。
有高手介入,并且指引他找到刺青店。
“天衣无缝叫你来的?”
这人呼之欲出。
“我不认识他,也没见到他,他剪了我小女儿的命,透过她的嘴要我来找你,传一些话。
”
女儿的性命遭到威胁,促使张科认罪。
“他说,任何人都不能破坏他的美学,我的手法太粗糙,俗不可耐,所以要接受处罚。”
张科被贬低一无是处。
“四番你还早得很,但身为你的导师,有义务示范给你看,什么样的剪接技法才配叫做天
衣无缝,成为真正的艺术。”
张科换成另一个人的口吻说。
“说完了,我的任务到此结束,对不起,我错了。”
在四番、武雄来不及反应的距离,张科拿起钻头开到全速,从额头笔直向下划至下巴处,
鼻子上的黑痣被一分而二,一片血肉模糊。
这还不够,张科再从眼睛下方水平切出一条横线,脸上出现一个十字记号。
“求你们不要过来。”
四番、武雄正要上前强制夺下张科手上钻头,张科将钻头转向对准两人,哭泣哀求他们。
“我要救我的家人。”
忍痛自残全是为了至亲。
四番、武雄刚止步,张科便将钻头往喉咙一插,血从开口源源不绝喷出,他很快地断气。
“他刚刚说了示范?”
武雄机警问四番。
四番脸带痛苦,抿住嘴唇点了点头无奈说。
“沁苹的命……”
“不会吧!”
武雄一转念,身体化做一道白光,以惊人速度追上持续前进的未来时光。
十分钟后又折返,脸上满满错愕失落,他看到的结果是好是坏不言可喻。
“你自己亲眼去看。”
赶在四番询问前,武雄先开口说了。
处理完张科尸体,不想让冬冬一个人待在命案现场,带上她,三个人一起前往探视沁苹近
况。
剪接完两个月不到,沁苹容貌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娃娃脸变得成熟,充满中年人的风
韵,符合医生男友的特殊癖好,用丝巾遮掩住脖子上的块状瘀青,外观好似饱受虐待,却
如胶似漆,如热恋中的情侣依偎在男友身边,眼神满溢爱意。
两人处在一种特殊上下隶属关系,而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俨如注定要碰上彼此的天作之合
。
沁苹又成了奴隶,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这次身心完全甘愿臣服。
“不能再改回来吗?”
武雄心里有数,但仍不放弃。
“他的本事,还用我说吗?既然他把沁苹的命当作示范教学,其他人除了看,休想动手更
改。”
四番沮丧地说。
“到底哪里出了错?他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干涉。”
四番用手在头上拍打,百思不得其解,天衣无缝从何知悉?
沁苹的人生确实悲惨,却不足以引起天衣无缝的注意。
“会不会那个医生的命早就被剪接过,我们不小心踩到地雷?”
冬冬说出猜测,这次买卖间接惊动天衣无缝,而他们浑然不觉。
“妈的,我居然没看出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四番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正中喇叭,车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能让你找出破绽,他就不叫做天衣无缝。”
武雄试图安慰四番。
徒劳无功,四番失控地用恶毒的话咒骂自己。
再一次被玩弄于鼓掌之间,不曾摆脱身为傀儡的悲哀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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