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是什么?
每个人都一步一步渐渐靠近死亡,每呼吸一口就离死亡更近一点,有的在这条路上走的比
较远,有的人比较短,但那都无法改变本质。
如果有一天,你预知了自己的死期,你会如何呢?
不择手段地改变这个结局,还是含笑接受?’
没有线条的笔记本上填著这段话。
※※※
吵杂的笑闹声在狭窄的空间内炸开,酒吧内灯光昏黄,一桌一桌的客人或笑或叫,文静、
沉默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少年半靠在椅背上,面上带着微笑。
“弥华,上次的事情真是多谢了,要不是你,我大概被奥萨斯那老狐狸给骗了。”男人拿
著啤酒杯,做出了敬酒的动作。
被称为弥华的少年摆摆手。“我只是觉得他做的太过分而已。”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还假的?”男人放下酒杯,忽然问。
弥华侧着头,慵懒地看向玻璃窗外因对比而更加黑暗的街景。“他的话比总统政见更不可
靠。”
男人噗地笑了出来。“说起来你也在索莫纳斯好几年了吧?你在德古拉那条街工作对吧?
那里对你这样年纪的人来说不会显得太……太危险了些?”
弥华将半长的亚麻色头发塞到耳后,露出了耳朵上的红色水钻。“那里好赚啊。”他拿叉
子插起一块水梨塞进嘴里。“当然找大街上的店舖也不是不行,只是薪资就是低了一些,
我挺缺钱的。”
男人点头。“那怎么不做一些报酬更多的工作?你知道索莫纳斯有很多这种管道,只要有
点本事,趁年轻捞一笔也不错。”
弥华笑了笑。“我没本事啦。”
“少来了,能在德古拉混了这么多年,说是废柴谁相信啊。”
少年耸了耸肩膀,摊摊手。“我就挺废的啊。”
男人翻了个白眼,意会过来少年只是和自己打太极,讲难听一点就是敷衍。“算啦,那也
是你的事情。”说着他从皮夹内拿出一张名片。“这是个事务所,给你参考参考。”
弥华笑着拿过名片。“谢啦。”
“好了我先走了,果然对面坐的不是年轻妹妹就是提不起劲啊。”
弥华瞥了他一眼。“别把自己讲得像个变态一样。”
男人弯弯嘴角。“我说的是你,我就不信要我这位置是个前突后翘的正妹,你还会这要死
不活的样子。”
弥华摆摆手。“好吧既然你都知道自己惹人嫌了就快走吧,我等著约会呢。”
男人拍了他脑袋一下。“臭小子。”说著,他叫来服务生结帐。
“大叔,有空欢迎再度光临啊。”
男人瞪了他一眼,口中碎碎念著离开了酒吧。
瞄了眼手中的名片,弥华手一弹,把名片扔到了桌上。“白银?”他嗤了声。“这家伙跟
奥萨斯有差吗?怪不得会被奥萨斯骗了,看人的眼光真不是普通的差。”
他掏出手机,已经晚上九点半了,他有点不耐烦地以指甲轻点着木头桌面,发出叩、叩、
叩声响。
“妈的我不会被放鸟了吧?”坐直身,他满脸不爽。
正当他决定要走人的时候,少女不知哪时候站到了他身旁,看着他半起身的动作,挑起了
那以红褐色修饰过的细眉。
“你的耐心也太少了吧?”少女将一个小册子扔到弥华面前。她穿着牛仔裤的长腿勾开木
椅,一屁股坐了下去。
弥华跟着坐下。“我没记错我是跟妳约九点吧?”
少女手环胸,神色淡淡的。“我看你跟那大叔聊的挺欢的。”说著,她拿过少年的啤酒,
向服务生要了玻璃杯,替自己倒了一点。“我在外面冻得半死。”
“好吧好吧,是我的错。”弥华捏捏鼻子,目光有些飘移。“干麻不进来等?”
少女冷笑了。“然后在没有座位的店里头傻站着?”
“一切都是我的错,凛姐姐妳别气了!”弥华双手合十,做出道歉的姿势。
凛面无表情。“我的报酬呢?”
弥华从皮夹中取出三千,恭敬地奉上。“万分感谢。”
“我从来都不知道在黑街打工,还需要向情报贩子买情报。”凛淡淡地说,仍显稚气的脸
庞因她的淡漠而冷硬几分。
弥华翻开小册子,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这一个礼拜来索莫纳斯的新面孔名单,大概有七十
几个。“妳不觉得很奇怪吗?”
凛挑眉。
“一个礼拜有七十个人,一个月最少也会有两百八十个人,索莫纳斯怎么都没有爆炸的一
天呢?”
“……”
“凛,妳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么多的人进来,空间如果固定的,那势必就要淘汰某些
人,既然这样,那些人上哪去了呢?”
“把你这套收起来吧。”凛淡淡地说。“我对这些没兴趣,谁来了谁去了跟我一点关系也
没有。”她啜饮了口啤酒,入口的冰冷让她太阳穴有点抽痛。“还有,索莫纳斯本来就是
流动率很高的场所,难道你还要管人家要来不来?有些人退出了难道不行吗?”
退出了?
弥华笑了笑。“小凛,这种话妳自己说出来不会想笑吗?有谁能抵抗这里?”
凛将杯子推远一点,伸长了腿,轻轻交叠在一起。“我们不能不代表别人不能,我再说一
次,那跟我没关系,你不必将触角伸到我这边来。”
“别把我想得那么心机,我只是想验证这件事情而已。”弥华微笑。
凛哼了声。“懒得跟你说,我先走了。”站起身,她将围巾拢紧。“看在你付钱很爽快的
分上,下次找我打你九五折吧。”
少年的微笑忽然僵了一下。“那还真是……感谢?”
凛没回应,拎着还有些溼润的伞离开了。
手撑著脸颊,少年看着窗外。
※※※
“妳明白吗?我真的真的很爱她,为什么她总不能安安分分的呢!”男人歇斯底里地抓着
头,青色的黑眼圈,布满血丝的眼白,他像是个躁郁症患者般情绪狂躁,好像随时都会失
控。
“我对她那么好!我买漂亮的洋装、鞋子给她,她要什么我都买给她,为什么她还要从我
身边逃走!为什么!”
男人痛苦地抱头尖叫,他用力跺着脚,好像这样子就能减轻痛苦,又或者这么做能让他发
泄内心愤怒。
对耳旁近似喃喃自语的抱怨充耳不闻,女人削著苹果,面无表情。
“我还答应她,只要她愿意更乖一点,我就带她出国,看她喜欢夏威夷的沙滩,还是东京
的迪士尼乐园,我通通都可以带她去,只要她乖乖的、乖乖的……”说著,男人莫名其妙
地傻笑起来。
女人瞥了他一眼,将手中苹果一切为二,再切成小块后,慢慢地吃了起来。
小屋子内好像从中间的桌子划分成两个空间,一个是无限的妄想,一个是怡然自得的下午
茶时间。
“我可爱的小女孩啊……”男人陶醉地说著。
女人将果核扫进铺着白色麻布的小篮子里头,拿着刀子到流理台冲洗。
“喂!喂!我和妳说话!妳这个无礼的家伙!”
女人转头睇了他一眼。“我是魔女,我的工作是达成你的愿望与你交易,可不是什么心理
咨询师或者专门接收垃圾的知心姐姐,你如果有需要,麻烦出门下楼,随便打个情色电话
,你爱怎么鬼叫就怎么鬼叫。”
男人愤怒地跺脚。“妳不懂!妳不懂我和她之间纯粹而美丽的爱情!妳只是个没有感情的
木偶!”
木质地板发出碰碰碰的声响,声音之大让人都要有房子要被震垮了的错觉。
魔女替自己冲了杯热茶,看着载浮载沉的叶梗。
不幸!
是凶兆。
她内心啧了声,捧著茶杯回到位置上。“好吧你继续。”说完,她从一旁架子上取下一本
书,翻开以干燥花为书签夹着的那一页,开始阅读。
“妳知道她有多美丽吗?她比洋娃娃还要精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啊每次注视着我,都
让我有种我是被需要的、我能主宰她,她是我最完美的娃娃的感觉,她会听我的话,我要
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是她生命的主宰,是神!没有我,她就活不下去……”
魔女翻过一页,纸张摩擦声在午后显得分外悠闲。
“可是她为什么要逃走呢……她明明就那么娇弱,那么样的需要我……”男人痛苦地低鸣
著。
再翻过一页,她拿起马克杯,啜饮了口花茶。
“我还记得她小时候多么可爱,小小的,抱着我大腿,怯生生地叫我主人,啊,那真是最
美妙的时光了,我会替她装扮,我会带她出去玩,我让她像最幸福的小公主,她在旋转木
马上笑得那么开心,这些都是我人生中最珍贵的宝贝。”
魔女掀起眼皮子瞥了一脸陶醉的男人后又低下头,拿起一旁的钢笔在书上写下阅读注解。
“可是她走了!她居然离开我了!”男人痛苦地搥著桌子,之后又用头撞击,一边咆哮一
边大哭。“她走了!她离开我了!呜呜呜……”
魔女深深吸了口气,又喝了口花茶。
“我不要,我要她回来!我要她回来!”
“那是不可能的。”魔女淡淡地说。
男人猛地抬起头,目露凶光,仿佛一匹随时要扑上来撕咬的野兽。“妳说什么!”
“当一个人决心要离开你的时候,那就是真正的离开,你留的住她的身体留不住她的心,
就算你替她打造黄金牢笼,用各色宝石装饰,那也没用的。”魔女轻声说,手指搓揉着粗
糙的纸面,又翻过一页。“人的心是最深沉难以捉摸的。”
“不!不!我不要!我要她回来!”男人紧抓着桌沿,好像要翻桌似的。
“好啊。”魔女合上书,抬头看向一脸爆戾的男人。“我可以让她回来。”
“真的?”像是孩子一样,拿到了糖果就止住哭闹,男人一脸企盼地看着魔女。“妳可以
?妳真的可以?”
魔女微笑着,长长的浏海半掩住她异色的双瞳。“当然,只要你付出代价。”
“没问题!要什么我都能给妳,只要让我的宝贝回来、让她回来……”
“我允诺你……”魔女沉着声说,手指上红铜色的戒指似有流光闪过,眨眼即逝,男人砰
地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充满妄想的人啊,到底什么才能令你满足呢?是那不可能实现的美梦,还是只是单纯沉
迷于那无边的妄想……”她呢喃著。
站起身,她将书搁在一旁架子上,走到男人面前,那平凡甚至称得上不美观的脸正一脸幸
福地傻笑着,只是随着他笑容,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浅。
没有停止,但停在一个类似弥留的状态,魔女走到门口,拉开了木门,一个佝偻著背的老
人拉着一个拖车,恭敬地对她行礼。“斐女士,我来替您善后了。”
斐──也就是魔女,点点头。“麻烦你了。”
老者没有说什么,只进去将男人拖出屋子,搬上拖车,慢悠悠地,像是拖着回收物或垃圾
一般地将人带走。
有些松弛的车轮发出辘辘声,遇到小石子还会颠一下,斐几乎要为男人残余的生命担忧,
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夕阳在远方天际绽放,像是一朵巨大的橘红色木棉。
她目光定在森林的中心,那里有一座被参天巨木包围的塔,那是索莫纳斯的核,也是所有
魔女的信仰。当晨光照耀在塔上时,仿佛是一天然雕饰的巨大水晶柱,光芒会穿透塔身,
折射出仿佛神光一般的光彩,所有的魔女会对着核告解,在那片金色的光芒中寻求自己的
救赎与平静。
虽然那一点用也没有,更甚者她怀疑那些祈祷都是些可怕的诅咒,不过无所谓,反正核是
她们的一切,这毋庸置疑。
但不知道那时候起,她再没亲眼看过塔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她凝视著远方,发现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
撑著伞,踏着雨声回家。
少年看了眼手表,十点了,他猜想着母亲到家了没。
没有拿伞的左手下意识地紧握起,到了家门口才惊醒般地松开,只是手掌已经被指甲印出
几个红色弯痕,隐约有些痛。
掏出钥匙开门,客厅灯是暗着的,这让他有些厌烦。
“又出去打牌了?烦!”将雨伞扔进玄关处的塑胶桶,按开电灯,日光灯闪了几下亮了,
有一盏却不停闪动着,显然坏了。
少年抓抓头,把装在钥匙上的小手电筒打开,关上客厅灯,慢慢走到自己房间。
他家是很老旧的公寓了,虽然不至于到漏水那种程度,但壁癌、家具因岁月而毁损还是有
的,例如客厅半面墙的漆都掉了,露出了水泥色或者发出了白毛,又例如他的房间门,永
远只能开四十五度,想更开就会卡住,一大力开关门的卡榫会整个掉下来,得自己再装上
去,又比如厨房流理台的柜子门把全掉得差不多了,他家称不上是鬼屋,勉强可以住人,
但也绝对不舒适。
自己房间约只有两坪大小,有一扇对外窗,窗户蛮大的,这是他对自己房间唯一满一的地
方。
关上门,脱下被雨水溅湿的裤子,只穿着四角裤,少年一屁股坐在老旧到凹陷的床垫上。
掏出手机,他快速打下一串数字,在按下播出键时却停了下来。
按下返回键,他把手机扔到床上后拿了睡衣进到厕所。
厕所的灯有点昏黄,地板是蓝色的圆形小磁砖拼成,整间厕所都蓝色的,据说这是当年的
流行,他不得不怀疑当年人的审美观。
将衣服扔在架子上,他先开了热水,因为热水器不够力,得等好一阵子才会有热水,他就
著冷水先洗脸,等水慢慢变热后才转到莲蓬头开始冲洗。
温水从头顶留下,落到肩膀,滑下锁骨,到了肚脐,因为水温不够高,他起了一阵鸡皮疙
瘩。按一下洗发精,味道是老妈喜欢的,可是他觉得很娘。搓揉着头发,淡淡的花香散在
整间浴室,他打了个喷嚏。
“妈的我真的对花香过敏。”吸吸鼻子,他加快速度,随便抓了几下就扭开热水将泡沫冲
掉。
按了两下沐浴乳,他搓揉几下后抹在身上。他右手停在左手手腕上,看着那狰狞的刺青,
瞇起了眼。
刺青像一只妖犬,前足微屈做蓄势扑咬状,黑色的毛又如火焰一般张狂,占据了他整圈手
。
他比划了一下,确定这只狗好像更前进一点了,去年看还小小的,现在已经到手肘的一半
了,照这样看,不用三年大概就可以爬到肩膀……
扭开水龙头,热水从莲蓬头撒下,那仿佛隐匿在白色泡沫中的黑犬又跃然于皮肤上,就像
他养在体内的一只野兽,随时都会反扑,随时会要了他的性命。
将泡沫冲干净后,他拿了自己的毛巾,随便擦几下后套上睡衣,站在老旧已经有裂痕的洗
手台前刷牙。
看了眼手表,已经十一点了。
他有些焦躁。
走出浴室,冬天的寒冷让他抖了两下。缩着脚磨蹭两下,他穿着拖鞋快速走回房间,跳上
床,包起棉被。“这什么天气、冷死我了!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冷啊。”做出夸张的表
情,他用毛巾把脑袋包起来,阻隔头发上的水珠落到身上。
他打开笔记型电脑,浏览了著首页新闻。
挑眉,他点开一个看起来挺耸动的标题。
‘纵火犯再烧社区大楼’
这个新闻他有印象,大概半个月前有一次,说是有个人放火烧了整排机车,结果那里刚好
有户人家后门开在那边,后门处又被堆了很多回收的纸箱,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偏偏巷子
又小,消防车进不去,最后四层楼都被烧掉,当地住户还闹着要国赔,说是巷弄规划失当
之类的。
到底怎么样也没下文,也就不了了之。
“真是可怕,是有这么反社会吗?居然到处放火?”手指轻敲著桌面,他用棉被把自己捆
成一个粽子,只露出一只手操控鼠标。“和上次同一种手法?”他挑起眉,注意到警方似
乎找不到起火的原因,找到了起火点,可是没有任何的线索。
好像火就自己烧起来的,温度太高自燃似的,难道有人拿放大镜在那边集中太阳光聚热?
不过这两天温度下探到十度以下,最好是会高温起火,而且根本就没太阳。
不理会这则新闻,他改看起八卦娱乐版。
某某女艺人又和男朋友分手了,哭着说自己好可怜?
嗯……又不正,有男朋友就该偷笑了吧。他内心毫无口德地吐嘈著。
又一个是艺人酒驾,撞烂了整台车。少年哼了声,愤怒地摔了一下鼠标。有没有搞错,钱
多拿来分啊,居然这么浪费,那台车少说也要两三百万耶……可恶啊就是有这种万恶的有
钱人,才显得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怜。
像他要吃个关东煮还得挑特价的人,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可恶,最近特价结束了。
一边抱怨著一边浏览新闻,大概到了十二点多,大门才传来开锁的声音。
少年脸色一沉,拉过挂在一旁的大外套穿上.
踏上猫熊造型的毛茸茸拖鞋,他到客厅去。
母亲微醺著,对着他傻笑。“阿真还没睡啊?这么晚了耶。”
“妳去哪了?”
“哦?我?我去朋友家啦。”
少年挑起了眉头。“去朋友家喝酒喝到现在?纪太太,妳当妳身体很好吗?”
母亲摆着手,像是在挥苍蝇似的。“拜托,一下下而已,不要唸了O.K.?”
少年只觉得一把火从腹部烧起来,他觉得自己也要像摩托车一样自燃了。“我是关心妳!
纪太太,妳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妳还在医院做化疗,妳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命危?算我拜托
妳,不要再这样了,可以吗?”少年一字一顿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母亲看了他一眼。“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好啦没事啦,你不让我出去我一个在家也很无聊
啊,我身体又不好,没办法去工作,那我只好去找朋友聊聊天啊,你也有自己的朋友吧?
你也需要和朋友聚一聚,妈妈又没管过你,你就不要再囉唆了,O.K.?”
看着母亲从自己身旁经过,少年紧握着手掌才能控制住自己咆哮抓狂的愤怒,他深深吸了
几口气,平抚下动手打人的暴力,他转过身看着母亲一步三晃地进到她的房间。
少年拿出抽屉内的吹风机,坐在客厅沙发上吹着已经半干的头发,他得冷静一点、冷静、
冷静、冷静……
闭上眼,他咬著牙,还是觉得愤怒。
头发干了,他收起吹风机,回到自己房内。
拉出抽屉,拿出日记本,他刷刷刷地翻开,在上头写下:
‘一个人的爱是有限度的,当挥霍光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笔迹之重,穿透了三页,到第四页还隐隐有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