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重入尸神国
钱叔的日记到这边就结束了，我呆坐在地下碉堡的战情室里，努力翻页
搜寻接下来的记载，但都空白一片，就如同我现在的思绪一般，久久不能自
己。
几分钟过后，我从震惊的情绪里平复过来，安慰自己，反正钱叔虽碰上
生死关头，但他们一定找出方法逃离尸神国古城，也许是经历太过离奇，又
或者发生太多不堪回想的惨烈战斗，使得钱叔从来不跟我们提起。借由这本
看似不起眼的褐色日记本，先前不明白的事情，渐渐在脑海中有个大致的轮
廓。
首先，也是我最关心的事，就是那些附身在炮仔身上的恶心虫子，原来
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魅蛭”。当年他们遭遇虫子后，居然也出现失明的症
状，虽然仍无法解释人员不停无故失踪的现象，但能得到一条重要的情报，
那就是魅蛭会释放一种诱发失明的毒气，若更进一步推想，那种毒气也许不
只让人失明，还会影响正常人的神经系统，使得五感接收的讯息混乱，若真
如我猜想的，那么就可以解释仓库那扇无故消失又出现的防爆铁门，完全是
幻觉所致。更大胆的猜想，绘理等人的失踪，搞不好，也是一种可笑的幻觉
，不过魅蛭的毒气不易查觉，这点的确麻烦。
再来，如果钱叔的日记内容完全属实，那么在一九八五年时，贾爷老早
就得到另一半的阴符字碑了，再加上阿科从我们手中抢走的那一半，他不久
之前就达成目的，何必要再大费周章，重返虎井沉城？这点我怎么想都想不
透，索性先跳过不想了。
最后一点，虽与这趟行动不太相关，却引起我相当大的好奇，那就是钱
叔在红牢果附近找到的婴儿。那婴儿会出现在海底，摆明就是个天生的小妖
精，绝非常人，但钱叔还是坚持将他抱走，为何我从来不曾听钱叔说起过呢
？如果那小妖精现在还活着，年纪不就跟我和炮仔差不多大，我想到这边，
脑袋忽然一个激灵，眼前登时浮现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那人就是阿科，莫
非钱叔早就知道阿科与贾爷有某种关联，所以在我临走前，警告我别去招惹
贾爷？这其中的关系我不明白，但此刻我越想越不对劲，越觉得阿科这小子
不单纯，若阿科真的是当年从海底抱出的婴儿，表示他身怀异能，那么对于
他之前在危机重重的大肚山汉墓中，无端失踪又出现的诡异作为，似乎又有
了解释，想到这，几乎笃定那孩子就是阿科。
我脑中整理了一下，翻到最后的空白页，想将这些发现简短的纪录下来
，却意外的在日记本中的封套内，找到一张泛黄的纸片。
“这是……”我将它打开一看，里头赫然包著一支弯弯的细小棍子，而
纸上标示着地下碉堡的地图，直通往尸神国古城。
我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这是什么东西，那小棍子就是当年贾爷留下的红
牢果钥匙，却被钱叔夹在日记本当中了！
我将日记本和红牢果钥匙收进背包，瞥了眼那具断了右手的干尸，想起
日记中提到魅蛭的篇幅，一股寒意直上心头，下意识朝绘理交给我金坠子摸
去，说也奇怪，那坠子似乎有种镇定心神的功效，握在掌心里，心中只觉得
暖洋洋的，只身一人的恐惧感似乎也不再那么强烈。
“哼！没啥好怕的，赵梧啊赵梧，只剩你一个啦，坚强点！”我低声唸
了唸，眼睛看着钱叔留下的平面图，快速从门口摸了出去。
幸亏钱叔标示得还算仔细，要不然在这种黑灯瞎火的海底碉堡中摸索，
浪费的时间绝对惊人，不过我还是花费将近一天的时间，才找到日记当中说
的电梯井。
当我下到电梯井后，打起光一照，地上散落数具枯骨，地面脏乱不堪，
黑色的污渍遍满整块石砖地面，看来这里就是当年探险队员不幸遭到魅蛭附
身，而贾爷下令大开杀戒的场所。我立刻往深处跑去，果然，墙上有幅大面
的壁画，那幅利用黑白士兵隐藏的河图就在眼前。顺着壁画再看过去，赫然
发觉困扰探险队好一阵子的铜门就在一边，有阵凉风隐隐自内吹出。
不会刚好这么幸运吧？我边想边快跑过去，来到铜门之前，哈哈大笑起
来。
一枝长枪不晓得被谁堵在铜门边，露出刚好一人穿越的空隙，这刚好解
决了一项麻烦，虽然我知道利用黑红绿白四色宝石破解铜门，但我手边没有
四根蜡烛，单靠一把手电筒难以成事，也许是钱叔他们为了回程所设下的，
没想到多年后无意间帮了我一个大忙。
为了保险起见，我不愿触碰到铜门，天晓得又会出现什么东西，稍微评
估了一下距离，我舒展身子骨，扭扭肩膀，接着全身一缩，一个箭步就跳过
狭窄的缝隙，连铜门边缘都没摸到，就稳稳落到地面。其实这身灵活的本事
跟炮仔颇有渊源，炮仔从小就爱闹事，又偏爱去招惹地痞流氓，但那时年纪
小啊，打不过就得跑，时常得在狭小空间里逃窜，久而久之身手变得灵活，
现在想起来，“赵猴子”这个绰号炮仔似乎也没取错。
不过此刻一想起他，我眼眶就一阵热，不晓得在魅蛭的附身下，他还能
坚持多久，而我又该去哪里寻找他们？
“妈的臭俗仔！炮仔、绘理都等着我去救，难过的屁！”我一抹脸，强
迫自己的心思别乱想，既然不清楚，不如深入尸神国打探一下，也许路上会
得到有用的情报也不一定。
我拍拍背包上的灰尘，朝周遭看了一眼，发觉此地是一条长长的海底隧
道，洞壁做得很薄，几条不知名的小鱼正好奇地从外头打量着我，上上下下
游了一会，一下子就消失在黑幽幽的海洋深处，我没多看，继续往前走，穿
过海底隧道，沿着阶梯往下走，终于，来到一座黑色的海底城市，尸神国古
城。
黑色的高大城墙和生猛活现的浮雕，在钱叔的日记中已描写得相当详细
，但实际见到后，还是让我心跳加速。就当我鼓起勇气踏进城门时，脚底板
忽然一沉，卡一声机关启动的声音从脚底一直延伸到两旁。
不好！我暗自叫了一声，心想自己太过大意，以为看完日记，就当作实
际来过一回，这样未免太天真。急忙一个翻滚，躲到石墙边，突然看见城墙
上的火堆冒出火苗，然后城内的主干道也依序亮起，将整块区域照得一片亮
。我蹲在边缘过了一阵子，发觉没有其它异相出现，用手掌擦了擦满头的大
汗，心想这道机关应是用来开启灯火之用，幸好不是刀山火海之类的，不然
自己早死过一遍了。
接下来得路程我走得小心，主干道貌似普通石子路，没有再出现什么奇
怪的机关。我望着周围的房舍，那些房舍有高有矮，有的门窗紧闭，有的敞
开大门，一眼就能看穿屋内的摆设，我好奇靠近一间屋子瞧去，发觉屋内大
都利用黑色玄武岩为基石，做成桌子之类的家具，但年代久远，边缘都有剥
落的痕迹，我一连看了几间，发觉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
就当我要退出时，忽然背脊一阵凉，毛骨悚然的感觉一闪即过，我抓着
枪猛扭头，大喝道：“是谁！给我出来！”
四周没有他人，依稀可听见回声嗡嗡作响，我冲到大道上，那种感觉又
消失了。这一路下来，遇上怪异的东西可不少，感官的敏锐度大都提高到极
限，任何风吹草动皆会触动神经，异状难以躲过查觉。
又往前走没几步，那种感觉忽地升起，仿佛有人躲在暗处窥伺著自己。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但只要开始移动，就有个东西躲在暗处偷看，
弄得我一头雾水。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闪著金属光泽的小物体吸引我的目光，觉得有点眼
熟，接近一看，顿时头皮发麻，说不出话来。
我皱着眉，弯腰拾起，这不是炮仔的手机吗？怎么会落在这里！难道炮
仔也到了尸神国古城？
脑袋正琢磨著，忽然眼角余光瞄到一个黑影，快速在房舍间的巷子穿动
，此刻心中一急，顾不得什么机关陷阱，就匆匆追过去，大叫道：“炮仔！
你是炮仔吗？”
就当我追进巷弄时，那道黑影一闪即逝，一连拐过几个弯，皆是如此，
都与我保持一段距离，不近也不远。当我回过神，已身处一个死胡同中，才
发觉早已乱了方向。
该死！这是哪里？我暗骂自己太过粗心，想沿着原路退回，突然之间，
一道黑影从屋簷跳下，将路口封得死死。此刻我定睛一看，说不出话来。
一个巨大的人型，全身上下附满蠕动的魅蛭，面貌已经看不清了，只露
出两颗大眼，正上下盯着我瞧。
我愣了一下，心想一会不见，那些天杀的恶心虫子居然越爬越多，急着
大吼：“炮仔，是我啊！赵梧！赵猴子！”
炮仔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我一看没反应，顿时有点慌了，继续叫道：“炮仔，妈的！快醒醒啦！
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
炮仔对我的呼喊依旧没有反应，只见他步步进逼，接着双手朝我猛抓，
我急忙一个后跃，避开他的攻击，却在手臂上给他抓了一下，防寒衣瞬间多
了三道口子，隐隐有血渗出。我吓了一跳，见他一掌又闪电似地从左侧劈来
，赶紧抓起冲锋枪，挡下一击，再用枪托狠狠撞了他的胸口，希望争取一些
缓冲的距离。
没想到炮仔动作丝毫不停，见攻击不成，下一招立刻跟上，一大脚踹在
我的腰部，我闪避不及，双手一接，硬吃下这脚，整个人像个砂包般向后摔
倒。此时我转头一看，暗叫了声不妙，后方已是死路，若再这样下去，铁定
被炮仔狠狠修理一顿，说不定小命也会不保。
我低骂道：“混蛋！还是不是兄弟啊，下手留情一些行不行？脑袋都给
虫吃啦！”
我艰难地爬起身，忽然瞥见死胡同墙上，有几块凸起的石砖，虽然不明
显，但只要几个攀爬，就可以上到屋顶，摆脱瓮中鳖的不利局面。心中稍微
盘算，认为这法子可行，赶紧扭转身子往后跑。
才往后跑几步，背后唰一声，杀气重重，回头一看，乖乖，这还得了！
炮仔不知从哪生来一把古色古香的利刃，作势就朝我的颈部砍来！
我立刻一蹲，身子顿时矮了半截，幸运躲开，利刃在墙上划出好长一道
刮痕，我看了心底凉飕飕的，要是晚了一秒，后果真的难以想像。看着炮仔
每刀几乎都下杀手，一点余地的空间都不留，心想炮仔真的失去自我，不然
见到我，怎么可能每刀都对准要害攻来。
好不容易，趁着他回刀不及，找到一丝空隙，立刻转头抓着石砖，单脚
一蹬，给我攀到屋簷处，接着双臂一发力，半个身子已贴至屋顶上，就当我
以为逃过一劫时，忽然感觉右腿一紧，还来不及抓稳身子，炮仔一手就把我
从半空扯下，我惨呼着重重摔落地面。
我摔得头晕目眩，靠在墙边呻吟：“靠……你他妈的，摔死我了知不知
道！炮仔你──”
此刻，我对上了他的眼神，那眼神冷酷无比，仿佛屠夫在看一只待宰的
羔羊，我微微一怔，但已无路可退，也不知道为何，先前一直不愿用的枪，
这时居然被我端在胸前。
我看着他那把白晃晃又闪著青芒的利刃，明白炮仔不再是过去认识的人
，我鼻头一酸，坐在地上惨声说道：“炮仔……再给你一次机会，醒醒啊！
我真的不想这样对你！”
他不为所动，高举著利刃，口中狂吼著，仿佛不屑我最后的警告，雷霆
万钧地朝我劈下！
我竭力哭喊，双眼一闭，食指对准扳机就要扣下。
“碰──”枪声贯穿整座古城，再来是令人难堪的寂静。炮仔的心口爆
出一抹血雾，溅得我满脸，我怔怔地看他庞大的身躯晃呀晃，接着双膝一软
，整个人无力地趴倒在地，魂飞魄散。
我呆坐在地，许久回不过神，痴痴看着炮仔的尸体，心中充满不解。
天杀的！我根本没有扣下扳机！没有扣下扳机！没有扣下扳机！我宁愿
让你杀了，也不愿亲手杀死我的好兄弟……炮仔，你怎么就这样死了？是谁
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