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接到坤哥打来的电话时我有点惊讶。坤哥原本口才就不怎样,打给我
时更是吱吱唔唔说不清楚,只问我可不可以上山来民宿一下?
我原本不是很想去。阿美工作向来很忙,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一起渡假,
这次好不容易才请到特休。整整一个星期啊!跟我的无薪假排在一起,我们约
好了这一星期要在垦丁度过,住宿的地方都订好了。
各位乡亲你们自己摸著良心说,如果是你你会想去吗?
接到坤哥电话时我们正在台南吃小吃,我正想要拒绝阿美就跟我说去也是
可以。她说:“坤哥也是结过婚的人。明知道你跟我在一起还打电话来,肯定
是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否则再白目的人也不会这时候打来。”
我想想也对,便告诉坤哥我会尽快赶过去。
我们这个星期的假刚好是暑假期间,房间非常难订。阿美先给垦丁那边打
了电话,请他们帮忙保留房间一天,再打给她住在花莲的亲戚,请他们收留她
一晚。
阿美很会唸书、功课很好,可惜的是她像大多数城市女孩一样,对运动还
有昆虫没有兴趣,所以她一般不怎么跟我上山,我也不想勉强她。
我先送阿美到她亲戚家再开车上山,到民宿的时候意外发现坤哥的三个孩
子居然都在。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坤哥。
坤哥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高兴,腆著脸跟我说:“阿兰说暑假到了,让
他们来跟我住几天。”
“你们享天伦叫我来做什么?”我更不懂了。
坤哥拉我到一旁小声说:“他们的作业,我都看不懂。”
这点倒是不难理解,坤哥只有小学毕业,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事,要是能看
得懂现在的课本就太神奇了。
坤哥拜托我在三个孩子唸书当一下陪读,我看看他们三个。最大的国中,
两个小的都只有国小,就是再难能难到哪去?便答应了坤哥的请求。
晚饭过后三个孩子开始做作业,基本上两个小的功课都是身为大哥的汤政
周在看管。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这个有些跩过头的少年,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
是个很优秀的大哥,具备了所有身为“长男”该有的特质,包括负责、护幼、
有主见……等等。
汤政周的功课似乎也很不错,暑假作业一本一本的写,也看不出什么困难
,直到最后才见他拿了一本数学在那里用笔头戳头。
我心想国中数学是有什么了不起?不是我自夸,我国中数理可是跟阿美她
们同一个Level 的,总分太低都是被地理、历史、生物拉趴分数。总而言之就
是……
国中数学,简单啦。
我走过去问他:“算数学?要我帮忙吗?”
汤政周抬起脸看我,不得不说他真的很有汤若兰的风范,普通人处在这个
少年的目光之下应该会感到不寒而栗吧?
就在我以为汤政周会拒绝时,他伸手将课本放在桌上向我推来。
我心里不无得意,拉开椅子坐下将那本数学作业本拿过来……
……
…………
………………
他妈的,你没事算什么微积分?你说你一个国中生没事算什么微积分?你
不过就是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国中生你跟人家算什么微积分,你就不能好好算
你的国中数学,等到上大学再来唸微积分吗?只要上了大学,不论你是唸工还
是唸商都可以遇到微积分,到时候包准你希望学分要多危机就可以多危机,你
没事国中生唸啥微积分?你说说看啊,说说看啊!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我手上拿的这本数学作业本上的题目是不折不扣的
微积分。号称大学生入学后第一危机的微积分;据说打开课本不用到辛亥隧道
也能体会鬼打墙的微积分。
微积分这门课许多大学生都上过,只不过很不幸的……我不会。
我默默将课本再推回汤政周面前。汤政周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然后拿起
课本继续用笔头戳头。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但他全身上下就是散发著一股轻睨的气息,我我我
……
我淡定地走出民宿,拿起手机、按下快拨键。
阿美到民宿的时候汤政周似乎正要放弃,阿美也不顾当时已经超过十一点
,直接朝他伸手:“拿来吧。”
汤政周抬起头看阿美,似乎不懂为什么眼前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人。他
看着阿美伸出的手,仍旧面无表情地交出手上作业本。
阿美接过只看了一眼就坐下来,开始讲解。
开玩笑,阿美可是国立大学电机系的高材生,高中数理资优班出来的,怎
么可能解不出来?
阿美只解说了一会又算了两题给汤政周看,汤政周很认真地听着,一开始
顶多嗯个几声,到后来已经能提出问题。两人一算就算到半夜两点,直到两人
都困了才去睡觉。
我看阿美累得倒头就睡心里不忍,又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
在给她拉绵被的时候说了句:“对不起。”
“别说傻话,睡觉。”阿美很不文雅地打了个呵欠,很快睡着。
阿美就是这样的女生,她跟我说话向来很直又不会撒娇,但我总是能够从
她的举动中感觉出她的体贴。
隔天我去找坤哥要了一个护身符。坤哥问我要什么功用的护符时我让他为
难了一下,因为我跟他要的是能让所有蛇虫鼠蚁退避的护身符。
阿美真的很怕虫,虽然她不会动不动就尖叫,可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我怎么
可能不知道?不要说所有女人的天敌小强先生了,她连看到一只小壁虎或小喇
牙脸色都要白一白。让她待在坤哥这里实在太可怜了。
“没有。”坤哥拒绝我。
我有点不满地道:“怎么会没有?”
坤哥无奈:“你有看过住在山里的原住民怕虫的吗?”
我:“……”
坤哥:“……”
也就是说,坤哥他们族的传统护符里没有这号东西的存在。
我抹抹脸说:“不管,阿美连垦丁那里的房间都退掉了,你一定要想办法
,不然我就带她走。”
“好好好,我想我想。”坤哥认了。我想这个要求的难度对他来说应该低
于解微积分。
坤哥在他制作琉璃珠的小房间里弄了半天,最后才拿出一条用黄线编起来
,串了三颗不同色琉璃珠的手炼。那三颗珠子上是从未看过的图腾。
我屁颠屁颠地把那条链子送给阿美,阿美接过看了看,什么也没问就套在
上腕手,还不忘跟坤哥道谢。
我说妳为什么要跟坤哥道谢?妳应该要跟我道谢啊。阿美……
如果这里只有我跟阿美两个人,我老早就咬手帕了。
阿美不理我,又去教汤政周微积分,教到后来连理化也开始教。
第三天他们开始聊薛丁格的猫。我从头到尾都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只知
道有个叫薛丁格的变态一直把猫放到航天飞机发射到外太空,还拿毒气毒猫。
第四天他们从量子力学聊到位在瑞士与法国交界的粒子加速器。据说那是
一个爆掉就会产生黑洞的东西,如果在2012/12/21日爆掉,玛雅文化的末日预
言传说就成真了哈哈哈。
阿美,妳们在讲什么我真的有听没有懂啊,为什么妳讲的明明是中文,我
却觉得我们中间隔了一座巴比伦塔?阿美,妳还是说中文吧!
阿美并不是传统“亲切讨喜”的女生,但她还是与汤政周在数学与科学中
建立起了友谊。
有一回汤政周小声问阿美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言下之意很明显的就是觉
得我配不上阿美。阿美也没有生气,只淡淡回答他一句:“数学可以一加一等
于二,爱情却不是。如果爱情有正解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情所困。”
阿美的话让汤政周沉默了。爱情这个难题很多人一辈子解不开,即便这孩
子再早熟,爱情于他而言还是太难解。
第五天中午阿美接到公司来的电话,要求她回去处理一些事,我便将阿美
载到最近的火车站。结果因为我的关系,阿美难得的休假几乎都是在当家教家
渡过。
当天晚上我心想着回台北之后要怎么补偿阿美,弄到了很晚才睡。才刚要
睡着就被坤哥叫醒:“阿仁……阿仁……”
“怎么了?”
“这个,会用吧。”坤哥把他的猎枪塞入我怀里。
我拿着那把枪惊讶地发现那竟是上了膛的,急喊:“坤哥……”
坤哥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阿仁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