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小由今天来了,我就多带一盒喜饼。”林浩仁一脸可惜的说。
“不要麻烦。”物部由加摊开给校长的喜帖,瞧清楚时间日期,随即颔首。“我会过去,
我不会忘记包一份大礼。”
他摇手:“不用啦!妳人来就好,只要妳来我就很开心。”
校长想到什么,喝完一口茶后问:“语蝶这孩子最近在做什么?我也好久没看见她了。”
由加跟着问:“是呀!学姊她现在做什么?她...有男朋友了吗?”
“她呀,其实我也好久没看见她,我阿姨也很久没见到她了。我没听说过她交男朋友,有
的话我阿姨一定会知道。自从她上大学迷上摄影和登山,经常跟团到处跑。几年前她刚从
澳洲打工游学回来,好像说要去喜玛拉雅山还是哪里的山,隔天就带着她在澳洲存下来的
钱跑去印度当背包客。”
说到这里,他掏出他的智慧型手机,手指在上头滑呀滑。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寄照片回来,瞧,这是她攻下圣母峰的照片。”
高画质的萤幕上显示著一群穿着厚重的人们登上山顶,其中一位挥扬国旗围巾的女子就是
他们正在讨论的人。
“还有这张。”他的手指继续滑到下一张照片。“去年不丹国王大婚,她正好人在不丹参
加到他们婚礼,这是她和不丹国王及王妃的照片。”
照片中一位晒得黝黑,穿着不丹传统服饰"kira"的年轻女人开朗灿烂的笑着站在盛装打扮
的国王夫妇旁,好不突兀。
“这是她和达赖喇嘛的合照...”
陆续展示了好几张相片,过后他收起手机。
“很多照片拍得不错,这些照片也可以给我吗?”校长问。
“当然没问题。”
他们继续聊了一会儿,教务主任敲门进来,原来是关于学校事务要和校长讨论,两位校友
不多叨扰,笑笑说完几句请师长保重的话语即道再见。
“小由,妳等等还有事吗?”一踏出校长室,他问。
“没事,怎么?”
“我想如果没事的话,要不要一起吃饭,顺便多聊聊?”
“好啊!我正想问学长呢!”她爽快一口答应,并提议到她认识的日本料理餐厅。
停车场内停著一台亮银色的Infiniti FX50,稍早来学校时他不经意看见这台车,曾留意
一下,因为他想过买这厂牌的车子,不过这厂牌其实不算便宜。原来这台车是学妹的。
他们一前一后驱车来到由加提议的餐厅,是一家位于新店郊区的日本料理餐厅。抵达目的
地,他惊讶地阖不拢嘴,因为这是一家采会员预约制的高级餐厅,店里没有菜单,全凭主
厨根据当日的新鲜食材进行搭配。
先前他开车载公司老板出差,经过这儿时曾听老板提过,总之这家餐厅夭寿贵。
她看出他的惊讶,解释:“这家店我持有股份,他们的料理水准不在话下。和学长这么多
年不见,我想好好招待一顿,请你不要客气。”
走进店内,她熟稔地用日文向日籍的店经理打招呼,吩咐事项,店经理回以日文表示了解
,随后吩咐一位侍者来为他们带路。
侍者领着他们到一处僻静的庭院,走上木制回廊时,他们脱下鞋子踏入,侍者带他们到一
座榻榻米地板的和室包厢,请他们稍候,然后弯腰鞠躬,帮他们关门。
“小由这些年来都在做什么?”他问。
他是听说过学妹的家境优渥,想不到优渥成这个地步...
“继承家业,做点生意,没什么。”
学妹似乎不愿多谈,转而继续问他关于表妹的事。她慵懒地靠坐在墙边,深色衬衫解开两颗
釦子,胸前春光若隐若现。他马上别过眼,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里。
侍者送来杯子、清酒和几盘爽口的开胃菜,张罗好一会儿,侍者笑笑请他们慢用,再度退
出包厢。
“学长,请。”
她倒下两杯酒,迳自拿起一杯向对面的人举一下示意,一口干掉。
他愣愣看着眼前的佳人,秀气美丽的脸庞依旧,慵懒闲适的姿态充满洒脱,举杯饮酒仿佛
男人似的豪迈不羁。
她是他的初恋,无庸置疑。忆及过往那段暧昧美好的时光,他无限惆怅。倘若不是后来发
生那件事,或许他们...
唉!算了,想这么多干嘛?他都快结婚的人了。
“来,干!”
他举杯,一口饮下。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点苦涩。
都过去了,是的。如今他们能像朋友一样相处,还不差,不是吗?
☆ ☆ ☆
高三指考前,是最煎熬的时刻,尤其当身边有人已经推甄有学校可以唸,自己却还得埋头
用功,努力拼高指考分数,这么纠结的心情岂是一个“干”字了结?
“哈哈哈、哈哈...”
楼下传来嘻笑打闹声,吵得他不能专心唸书,他气得打开门往楼下大吼:
“你们很吵耶!惦惦啦!”
楼下客厅,他两个弟弟妹妹和程语蝶看搞笑电影正看得兴头,经他这一吼,不禁停顿。
“哈哈!哈哈哈哈......”
安静只维持一会儿,当搞笑片段出现,楼下的人还是顾不得楼上的人捧腹大笑起来。
程语蝶这个早就靠着优异的体育成绩斟选上体育学院的人,当然不可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不禁烦躁,收拾好书本,打算改去图书馆唸书。
“喂!浩仁。”
爸爸叫住他,汗衫加短裤的居家模样,一只手捞进裤子里抓屁股。
“哪,我看你最近压力很大,我这边有几张电影招待券,你拿去,约朋友一起看电影散散
心也好。书唸不好没关系啦!不要想太多给自己压力,你看王永庆、郭台铭他们都没唸书
,还不是很成功?”
林家爸爸是个随小孩高兴就好,不在乎小孩成绩高低的开明家长。
“谢了,爸。”
再过两个星期就是指考,他想想自己确实太紧张,把自己逼得太紧。他想想看约哪些朋友
一起看电影...
“哼哼哼...哈哈哈...哼哼哈哈哈...”
客厅再次传出爆笑,他收起电影招待券。他决定他才不要约程语蝶咧!
飘着微微细雨的夜晚,戏院门口一名清秀佳人正一边阅读电影简介DM一边等人。
“小由。”
听见朋友的声音,她抬眸。“学长。”
他已经提早十分钟,想不到小由竟然还比他早到。
“抱歉,妳等很久吗?”
她轻轻摇头:“我才刚到不久。对了,学姊呢?”
“喔!她呀,她家临时有事不能来。对了,妳吃过晚饭没?还没?不然我们先去吃...”
他匆匆转个话题,因为他说谎,他其实没邀表妹一起来看电影,他只想和小由独处。
他挑选一部描述亲情和爱情的感人温馨片,他猜想女生应该都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看来
他没有选错。他发现小由看电影从头到尾都很专心,还为了电影情节感动流泪。
看完电影,人潮往门口拥挤离开,他一手牵住她的手。
“我们走好,不要走丢囉!”他腼腆的说。
“嗯...”学妹亦悄悄脸红。
哇~学妹没有拒绝他耶!这表示...
他不动声色,暗爽在心内。
离开电影院,他们又到附近冰店吃挫冰,学妹胃口小,一碗综合水果冰吃不下,他帮她吃
完。
晚间十点多,差不多该回去了,他护送学妹回家。
“学长,以后我和你跟语蝶学姊就会很难见面了呢!”小由感慨地说。
漫步在无人的街道,路灯昏黄,一时间气氛变得感伤起来。
“应该不会啦!程语蝶她上台北体院,我也不打算离开台北去外县市读,所以我们都还在
,有空还是可以约出来见面。”他说。
小由默然不语,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由,之后就算我上大学我保证我不会变...”
冷不防,一只乌鸦“嘎”地冲向他们,他护着小由躲开,乌鸦往他头上狠啄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他抬头,惊恐地发现刹那间,屋顶、电线杆、路面墙上都占满乌鸦,他们头顶上还盘旋飞
绕几只。
“哪来这么多只乌鸦...”
邪门的是,这群乌鸦每一只都有六只眼,牠们腥红的眼睛闪烁异样光芒,仿佛嗜血的恶兽
虎视眈眈。
他搂着小由,一面紧盯牠们动向一面护着她慢慢走开。
这时,乌鸦群蜂拥而上,直朝一个目标。
“退!”
他撒出符咒,符咒变化的火燄在空中燃烧,驱离牠们接近,却只有短暂瞬间,火燄烧完牠
们立刻发起攻势。
连续抛出好几道火符,除了短暂驱离的作用,始终伤不了牠们,他开始有些懊恼自个儿平
常不好好修练,但还不是放心思懊恼的时候,他放出两道符咒在他们周边环起结界,如一
道罩子般隔离他们。
这道结界能够支撑多久,他没有把握,只求争取时间尽速脱险。
忽然,他感觉身体遭人推了一把,他错愕的看向推他的那人,秀丽脸庞上尽是冷冽,一股
力量将他做的结界毁掉,乌鸦群起围剿,她冷眼旁观。
他的身体一次遭好几只乌鸦猛攻,动弹不得,他看见她身上散发出一股诡异的黑气,空洞
眼神,邪气的笑容,就像是...被上身?!
“小由...”
他匍匐在地挣扎着爬向她,她狠狠踩住他的手掌,另一只脚恶劣地踹开他的头。
“诶?你们在干嘛?”
一道人影从远处缓缓走近,像是丢了一颗爆裂弹,乌鸦群刹时炸飞,烟消云散。
不过当事人完全不晓得自己带来的影响,她看不见,她只是个阳气旺盛的普通人。
“林好人?哇靠!你怎么了?”
她急得跑过去将只大她一天的表哥扶起来。
林好人不知道自己浑身是伤,头破血流,他一心担忧小由,完全忘记身上的痛楚。
“发生什么事?”她转头问学妹。
只见学妹一脸做坏事被逮到的心虚表情,程语蝶看不见对方身上散发的黑气,她只知道她
的脸色有够难看。
“喂?妳怎么了?”
她往前靠近一步,她惊吓得退后。
“不...”学妹满脸惊慌。
“她...上身...”林好人艰困的说,他奋力起身,吐出一口血,嘴里是浓浓血腥味。
“喂喂...你...对了,我要先叫救护车。”
她微微颤抖拨打119,平常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看到亲人受伤还是会怕。
学妹向后倒退好几步,她觉得学妹怪怪的,问:“喂!妳要去哪里?”
突然,后方有人抓住由加,一拳揍上她腹部,她登时昏迷。
“幸好,还来得及。”
是学校的教务主任。
“刘老师?”浩仁和语蝶同时一愣。
他们还听到另一道声音:“唉!伤得真重,下礼拜来得及考试吗?”
“胡老师,妳怎么也来了?”
娇媚的胡老师没有回答,只是笑觑这对表兄妹。
“好人,你还能走吧?语蝶,我记得你们是住隔壁?没事!快回家!明天我和刘老师会
去好人家里拜访,不用担心。”
两位师长飞也似地带着由加离开,留下原地呆愣的两人。
“他们...这...?”
“算了,妳先扶我回家。”
冷静下来后,他反而不再惊讶。他很早以前就有隐约感觉,学校里某些师长可能不是一般
人,果然...
“你这样回家我怎么跟阿姨他们交代?”
“我会再跟他们解释,走啦走啦!”
隔天,两位师长依约到好人家里拜访,还带来特别的药品。用过这些药,尽管伤重,到了
指考当天林好人已经康复得写考卷没问题。
☆ ☆ ☆
“...那天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起看电影,后来听说妳回日本了。”又一口饮尽
杯酒,似是要将满腔苦涩吞下去。
“...我必须向你道歉。”
“啊?那不是妳的错,妳不必...”
“不,确实是我的错。”她正色。“我不该任由嫉妒情绪啃蚀,如果我早点明白,就不
会放任怨恨窜生,差一点迷失自我。”
“妳说...?”他皱眉。
她淡笑。“我大略知道学长的家系渊源,因此讲这些不怕你知道。”
他们物部家族在日本的渊源长远,从飞鸟时代开始他们家族代代服侍皇室,为宫廷的御用
阴阳师。那位家喻户晓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和他们家族也有一点血缘关系。
即便随着时代推移,阴阳师没落,他们家族不再为皇室服务,后代子孙仍然承继了祖先力
量。
“我祖父那一辈与同样是阴阳师后人的贺茂家族结怨,在我出生后不久,两家发生过一场
激烈战争,虽说我的家族终于勦平对方势力赢得胜利,却是惨胜,他们在我身上下了诅咒
。”
“他们创造一个‘魔’植基在我身上,与我的生命相互牵连。祖父无法除去‘魔’,因为
一旦除去势必危及到我的性命,依我祖父之能,仅可勉强抑制。后来祖父在中国寻得一位
高人,将我体内的‘魔’暂时封印,并遵照他的指示,让我暂时扮成女装,以女孩子的身
份处世,直到十七岁后恢复身份。”
“原来如此。”
忆及那一晚,诡异的乌鸦,浑身散发黑气,样貌不若平时的她,他仍心有余悸。
欸?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很惭愧,我不敢否认,看完电影时我不由自主对学长动起了强烈杀机,让魔有趁虚而
入的机会。”
咦?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台湾表兄妹不可以结婚,亏我当时平白嫉恨这么久,呵呵...”
‘她’夹起一片生鱼片沾芥末吃,另一手放在下面防止食物掉落。
“......”
直到刚才之前,他满脑子沉浸在见到初恋情人的感动氛围,被情绪冲昏头,浑然没有发觉
‘她’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沙哑,很有磁性。
‘她’的胸前一片平坦。
‘她’的喉咙上一块突起,那不是喉结是什么?
此外,‘她’对表妹的事远比对他来得关注,再回想高中那时,他这才发觉:
那个很像表弟的表妹见义勇为救了‘她’,他因为表妹的关系而有机会与‘她’混熟,
可是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主动找人家攀谈混熟,对方却从来没有主动找他,即使主动
找他也都是为了找表妹。
他以前常觉得程语蝶挡在他们之间很多余,原来在小由心目中,他才是碍眼的那个...
“...你喜欢程语蝶。”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他不禁脸红,一手羞赧地挡住半边脸颊。
“学长,这种事不需要讲太明白。”
“你想参加我的婚礼就是想看见她吧?”
“是呀!这么久不见,我想亲眼看看她现在变得如何,是否还是像以前一样,即勇敢又自
信,仿佛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坦承想见她的希望,口吻中不无眷恋。
“嗯。但我不保证她一定会回来。虽然我阿姨已经发mail通知她,可是高山上没有网络,
她不见得收得到。再说她八成会觉得我结婚只是小事,不必特地赶回来。”
“是吗?那如果把婚礼变成丧礼,她会回来吗?”
?!
“呵呵...开玩笑而已。”
侍者再次打开拉门,送来寿司、生鱼片、肉串、炸虾、炒乌龙和一盅细熬慢炖的味噌烧土
鸡等等料理,每一道菜精致可口,林浩仁却已失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