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首吊丘(二)

楼主: blackidh (狂犬)   2012-07-22 21:12:21
  满山满谷的杉木遮蔽夜空,脚边丛生的蕨类和灌木错综繁复,我已分不清来时通路。
整件衬衫因汗水和沾黏到的杉树汁变得濡湿滑腻,吸收大量汗水的牛仔裤让双腿如绑着铅
块般举步维艰。  
 
  兴许是在山村里生活惯了吧?老人轻哼著歌行云流水般东弯西拐,仿佛黄药师桃花岛
的茂林迷宫中对他却犹如自家后院一般熟稔于心,从健步如飞的轻快步伐完全看不出七十
岁身躯的年老体衰。
  
  “俞先生,左边是三十尺深的断崖,你可千万别踩空,掉下去就得回老家见你祖宗了
。”好的好的谢谢关心。等等,你说断崖?我们竟然走在这样危险陡峻的山路上?听见老
人出声提醒,我战战兢兢偏过头去,试图从几近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中看出些端倪。
  
  “又吓到你啦?抱歉。”他爽朗的大笑声在林间回荡,“大概就两尺高的小斜坡,踩
滑了顶多跌个狗吃屎哈哈哈。”
  
  “哈啊……哈啊。”我顾不得形象,半吐舌头剧烈喘息著。伸手抹去额间成串汗珠,
燥热沉闷的空气和起伏的山路迅速剥夺我的体力,光是要跟上老人的脚步便已心力尽竭,
更遑论有说有笑的一搭一唱。
  “喝!年轻人,腰腿太差!”老人往我的腰间轻轻一捶,指向不远处的两个树墩说:
“休息一会儿吧,再翻过三个山头就到了。” 
  
  “什么!”
  
  “哈哈哈哈哈!”
***
  “村子西侧的出入口早早就荒废啦,刚才咱们走的是兽径。”他递过腰间的钢制水壶
,我道谢后咕嘟牛饮了一大口,甘甜的凉水溜过喉头,重生的快意缓缓蔓延到酸痛不堪的
四肢。
  “兽径?”用袖口抹去嘴边的水渍,我回问。
  “是啊,有熊出没哪,被那巨爪望脸上搧著一耳刮子可是连七姑婆六姨妈都认不得。
所以咱俩一不小心命就丢在这了。”
  视线对向他比划的树干,上头残留数道怵目惊心的爪印。我试着想像动物园中憨态可
掬四处打滚的慵懒棕熊,一边强笑着接话:“那可真危险,不过您老总有些办法吧?”
  “办法当然有,抛下你逃命就成了。”老人盘起二郎腿,取下挂在肩颈的汗巾惬意搧
凉。瞥见他皱纹横生的眼角藏着促狭笑意,总是被捉弄的我已了然于心。
  “哎呀呀,玩太过头已经骗不成啦?”他看似遗憾地自言自语,伸了个懒腰后站起身
子拍拍我的肩膀:“快到了,走吧。”
  绕过老人声称深可及胸的闇绿沼泽后记忆中又走了很久,但对表一看离开休息处也才
过五六分钟罢了。向来自豪对时间的精确直觉完全派不上用场,这里的深山、村落、以及
迷魅牺牲者前仆后继环首自缢的铁杉,仿佛是由我常识所能判读外的某种力量和秩序操控
著。探寻真相和拆穿耸听谣言的雄心壮志已经消磨殆尽了吧?渺小无知的外来者在这里只
有被吞噬的命运,而眼前引路的老人是我唯一能仰仗倚靠的存在。
  “越过这就到了,你要取材的首吊丘。”停下脚步,我抬头看着面前高近四米、呈七
十五度的倾斜陡坡,除了疏松的砂土,没有任何可供攀附的支力点。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我心里暗暗估算军中所学的攀墙技巧有几成已还给了可敬的班长。
  “我先上,你等著。”老人向后退了几步,“嗨”一声三两步便纵身踏上坡顶,靴底
蹬下的松软砂土一一崩落。
  啥……拍电影啊?
  “来。”老人抓握住坡沿的杉木树干,伸出左手作势要助我一臂之力。我深吸一口气
,冲刺跃起的高度正好搭上他厚实的手掌;两手交握之际,一阵令人发麻的凉意自老人掌
心传来。
  “唔……”帆布鞋下的泥土扑簌簌塌陷,我被迫像转轮上的老鼠拚命划动双腿,老人
支撑我全身体重的左手如精钢焊就纹风不动,俯探的炯炯目光无视窘境般、直勾勾地与我
对视。
  “俞先生,来到这的只有两类人,好奇的和寻死的,你是哪一种?”
  我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沿途已逐渐熟悉的戏谑,等待他沉默片刻后爆出一声肆意大笑;
豆大的汗珠从面颊一路滑进胸腹直抵大腿,我却只在老人沧桑的瞳仁里看见说不出是悲悯
或质问的较真。
  “开个玩笑,来吧。”他轻松写意地一拉,我却被惊人的力道牵引,腾空飞越过陡坡
,在柔软的草茵上滚落两圈后吁吁喘气瘫平。
  惊魂甫定的我起身,看见眼前的景色不由得惊叹出声:“好美……”
  适才穿梭于杂沓的杉木林间未曾留意,霁明清朗的夜空不见半丝灰濛云翳,熠熠繁星
掩映的硕大圆月映照丘原,银亮的光线轻柔笼覆整片大地。细浅的清澈河道旁,举目尽是
正值花季漫山遍野怒放的野蔷薇,白茫茫的广漠花海宛若细细粉刷妆点的辽阔雪景。
  这便是恶名昭彰的首吊丘?我想起腋下文档“风景优美,环境清幽”的盛赞,是呢,
能在这种地方结束生命也是种可遇不可求的福气……咦?
  我使劲摇了摇头,把无谓的幻想甩出脑袋。对了,树呢,我四下张望,印象中是在丘
原的中心--于是,我看见了它。
  十数层楼高,参天耸立俯视丘原众生的铁杉,锈灰色的树皮上密布如稚子依附慈母的
青绿树苔和云母片状的裂纹;繁茂枝条上,螺旋排列密不可数的扁平杉叶遮断月光,在地
面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
  这是我第一次和半年来夺走二十余条人命的首吊杉照面。奇妙的是心里没有憎恶、没
有恐惧、也没有敬畏,涌生的是难以言喻的向往。如同被人慈爱地低声呼唤,脑海中满是
“想再靠近一点”的念头,我陷入微醺的轻度迷茫,下意识踏出步伐往铁杉的方向前进。
  “俞先生。请留心脚下,别踩到花了。”老人的轻斥让我从恍惚的状态中回神,嘱咐
的语气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低头扫视脚边,才发现在野蔷薇烁目的白氅中夹杂一隅
泾渭分明的缀蓝花边。团团簇簇的不知名海蓝花苞蕊初萌,清煦柔和的花香随着吹拂的微
风透入鼻腔,让人精神一振。
  “这是?”
  “村人的萤花。”像是不愿多谈似的,老人简短回应,弯低身子察看适才被我鞋跟压
伤的花丛,细长手指轻缓地来回挲抚花茎。“不碍事的,别怕。”他说,语气和缓如一位
安慰擦伤破皮孩子的母亲。
  “俞先生,我带你进村吧,这边夜里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他拍拍膝盖的尘土,
扳著肩膀硬是将我转往另一个方向。
  “不干净的东西?”
  老人粗糙长茧的食指尖轻戳我的胸膛,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却不答话,背起双手
向花丛间窄小的通道走去。
***
  “沿这条路直走,门口挂两个黄灯笼的就是村里唯一的民宿。我不住村里头,就不陪
你进去啦。”在碎石铺成的通道分岔口,老人指点我休憩的去处,扬扬手便往丘原的来路
返回。
  “啊,谢谢。”急急忙忙道谢,老人置若罔闻般快步弯过转角,消失踪影。真是个奇
怪的人呢,我想。
  拖着双腿走到民宿前,门口随意地摆着块爬生灰绿霉斑的木板,刷上的淡黄色油漆因
为风吹日晒变得剥落疏浅,依稀可辨识出“如意亭”三个字。
  喂喂,这样的地方真的没问题吗?我叹口气,揿按朱红木门旁的电铃。
  “欢--迎--光--临--,请进。”像声乐般拉长挑高音调的女声令人头皮发麻
,我推开门,原先在柜台前聚精会神不知切割著什么的老板娘抬起头,不加掩饰地大笑出
声:“哦呀,山里的猴子仙大驾光临?”
  唔?我低头检视,海军蓝的衬衫沾满落叶尘土的渣屑,牛仔裤上满是汗渍和灰扑扑的
泥水印子,米白色的帆布鞋乌漆妈黑的程度像是双破烂的皮鞋。不用照镜子也能想像自己
蓬头垢面人模鬼样的狼狈,我只能回以尴尬的一笑。
  “哦呀,客人先擦把脸呢。客人从哪来?要怎么称呼?来这干什么呀?”年纪四十岁
上下的老板娘贴心地递出温热的湿毛巾,连珠炮似地丢出连串问题,却完全没有起身接待
的意思。啊哈哈这地方是怎么回事啊?我苦笑着在额脸肩颈处胡乱抹了几把。
  “俞嘉为,来这做采访的工作,有个老人带我从村子的西边丘原进来……唔?”这才
想起,我全然不晓得那位热心襄助、与我相处了大半夜晚的老人叫什么名字?
  “哦呀,果然是猴子仙,村里人就算成群结队也不太往西郊去的。俞先生,你打算住
几天哪,我们这穷乡僻壤可不玩刷卡那一套的唷?”
  “工作结束我就走,麻烦妳按日收租吧。”照规定在房客名册上画记,我心念一动,
出声探问:“老板娘,这边五天前有没有一位康炳桦先生入住?他是我同事。”
  老板娘叉起切得惨不忍睹的西瓜塞入口中,啪搭啪搭地翻起名册:“康炳桦?没见着
,他长什么样子?”
  我尝试描述小康的模样:一双眨巴个不停的瞇瞇眼,末梢挑染成酒红色的卷发,一年
四季从未取下清理过的脏兮兮黑框眼镜。
  “哦呀?我有印象呀,这个这个叫安倍晴明的日本人吧。前天晚上行李他慌慌张张退
房,行李收得好仓促呀。”
  我探头端详老板娘指尖下歪斜的字迹。一手匠心独具的鬼画符加上信口胡诌,果然是
小康的风格。
  “呀啊啊啊!”毫无预警,吊扇呼呼转动和老板娘吧喳吧喳啃著西瓜的单调声音被高
亢的尖叫盖过。我心下一凛,面前的老板娘却神色自若地在柜中查找钥匙;须臾宁静后,
旋即炸开几欲掀翻屋瓦的阵阵哄笑,正上方传来跺脚拍地的清晰震动声。 
  “哦呀,山下来的大学生,嗯。”老板娘耸耸肩膀,菜刀尖不经意地从我鼻前削过,
鼻翼清楚感受到冰凉金属刮起的寒风。“楼梯在那边,晚安囉俞先生。”
  好的,但可以请妳把菜刀放下来说话吗……  
  “哦呀,还有什么话就明天再聊呢,老板娘走不了人的。”老板娘把钥匙交到我手中
,一边娇笑:“要是没收到房钱,我就算作鬼也会回来讨个分明呵呵呵。”
  看了一眼砧板上的光可鉴人的菜刀和尸横遍野的西瓜,我吞了口唾沫,这女人绝对是
认真的。我摸摸口袋里的皮夹,暗自祈祷里头带了足够的现金。
  简单冲洗身上的尘埃污垢,折腾一个晚上的紧绷神经松懈后,浑身脱力的沉重疲惫感
紧接而来。
  脑袋混沌发胀,腰脊和腿肚如果会说话想必把我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完了吧?我连湿
漉漉的头发都没吹就瘫倒在松软的棉被里,连房间内陈旧摆设浮动的霉味都像是助眠的舒
缓剂,意识和全身的酸痛一并迅速远去。
***
  在树林中奔驰穿梭,就像要盖过穿透枝叶的飒飒风声和夜鸮凄厉号泣一样,我用过度
嘶吼而紧缩的声带,大声叫唤那个名字。
  沿途植丛蔓生的细刺扎入肌肤勾破血肉,错节盘根的石块虬根绊倒双腿片片瘀黑,我
只是迈开双腿癫狂地、专注地、倾尽全力地呼喊著。拨开面前最后-蓬密匝匝的棘林,然
后--
  我看见在遍地蔷薇白氅中矗立的铁杉,而她,那个名字的主人,悬吊在冠盖处最显目
的树梢。
  “呜啊啊啊啊啊啊!”
  从梦中惊醒,汗湿的内衣紧贴在后背,一片黏腻濡稠。夜光的腕表显示四点半,隔着
墙依然能隐约听见笑骂嬉闹的声音,在脑中想像自己捶墙怒吼“几点啦,你他妈别人不用
睡觉吗?”的大义凛然后,感到舒坦多了。
  起身倒了杯水,走到窗前。窗外正对通往首吊丘的径道,灰纱般飘渺迷濛的雾氲蒙眬
可见远处首吊丘的铁杉轮廓,我汗涔涔的身体因吸收晨雾稀微的水分变得更加潮湿。
  雾里有东西在动?我揉揉被眼角内侧被黏稠眼屎胶糊的双眼,定睛一看。
  赤脚的女人穿着一袭连身白衣,跌跌撞撞地朝首吊丘踉跄前行。我望着眼前的景象呆
若木鸡,震惊紊乱的脑袋已无法思考。
  看似被碎石绊了一跤,女人仆跌在地,挣扎了几下直不起身,便像蠕虫般匍匐爬行。
我遥遥想像那张不知名脸孔痛苦扭曲的表情,趴伏的手掌双肘磨伤后在尘土上画出的断续
血线。
  女人执著的身形逐渐消散在弥漫的雾气中,我仍呆立在窗前,直到第一声鸡啼划破宁
静,才惊觉双手如遭电击般止不住地抽动,杯里的水已洒出泰半。
  清晨微凉山风吹入,搔过扩张毛孔排出的全身冷汗,我咬著牙关一阵战栗。
  想起老人炯炯的目光,和让人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的问句:“俞先生,来到这的只有
两类人,好奇的和寻死的,你是哪一种?”
***
  过了很久,再没有半封捎来的家书。
  从外地行商口中得知消息,搭载村人的运兵船队遭到敌方砲火猛烈袭击,铺天盖地的
密致火网下,海面漂浮无数断臂残肢,腥红的海水过了两天才回复幽蓝,弥漫的腐败尸臭
却久久不散。
  无人生还。
 “听海港边目睹的人说,那惨状便是轮回几生几世也忘不掉,人间炼狱呵……”行商离
去前,压低的帽簷遮不了面颊抽搐,声音里也尽是藏不住的抖颤惊惶。
  女人们默默谛听,平静道谢,揽镜剪去披肩垂腰的一头乌黑青丝后宛若无事般继续规
律的日常农活。
  也许从一开始,所有人都已明白结局的模样。送行的小丘,是村民埋葬死去亲友的场
所,微微隆起的一坏又一坏黄土,埋著一代又一代的眷恋与不舍。
  守悼丘,村里是这么称呼的。
  日子总是得过下去,村人是这样理解的。
  噩耗传来的第七夜,女人们雁行成列在寒冽山泉里涤净赤裸的身子,换上洁白无垢的
寿衣与玄色系带;揹起揉合木枝、山藤、麻线和发丝的偌长绳梯向丘原前行,一路无语。
  无风的夜晚,铁杉旁挂起的二十盏灯笼,是指引客死他乡亲人返家的标记;“返原乡
咯……”,女人们低吟召唤,火光映照下的一张张脸庞肃穆哀戚。
  少女痴痴仰望守护村庄和长眠祖先的铁杉,在这游玩嬉闹的童年、和少年懵懂暧昧的
试探、初次十指交扣的羞涩悸动、送别时寸断肝肠的祝祷啼哭……
  历历在目,不忍卒睹。她闭阖双眼,任一滴挂在眼睫的泪珠滑落。
  “时候到了,走吧。”妇人将绳梯前端系在胸腹间,顺着凸起的树疣向上攀爬,沿途
传出分不清是树皮或指甲脆断的短促裂声。
  啪。
  “抱歉了。”双手合十低喃,妇人取出腰际小袋里的铁钉木槌,一钉一钉确确实实地
将绳梯固定在树端。“来吧。”
  依序攀上铁杉,女人们各自在高低参差的树杈间寻找了却生命的枝枒,把在枝干系紧
的绳圈套进颈中,哭着笑着悲鸣着惊叫着纵身跃下。
  啪。
  少女茫然环顾四周垂吊挣动抽搐以至僵止的尸躯,看见妇人拳起的双手间紧握源叔亲
手雕制的精细木簪子;想起女人们私下密会一并决意殉死时,妇人轻抚她的头发,担忧问
道:“妳怕么?”
  怕什么呢?
  “蛇!蛇!蛇--!”少女跳着脚惊叫连连,旁观的少年无奈摇头,迅捷拎起游移摆
动的过山刀,放进丘原外沿的花丛中。转过头来得意洋洋地比手划脚:“呿,丫头平常泼
得跟什么似的,看到蛇还不是……哎?”
  被放声大哭的少女钻进怀中,淡淡的体香让少年不觉傻了。他小心翼翼圈抱住啜泣著
的温软腰肢,低声安慰:“好了,别怕,我这不是搂着妳吗?”
  啪。
  是幻境么?魂牵梦萦的体温和嗅觉于现实中再现。仿佛又被少年的双臂环抱,那样总
拿捏不好力道的笨拙抱拥;周围飘荡著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那样总让她微皱鼻头却莫名安
心的汗味。
  “我这不是搂着妳吗?”少年说,那样总带着逞强和戏弄,但又温柔真诚的语气。
  少女淡然微笑,水灵的双眼澄澈平静若一泓清泉。挂上为少年缝制两人分执成对的平
安符,她绑紧喉头的绳结,一跃而下。
  你等著,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好么?
  啪。
作者: citywolf (电影人生)   2012-07-22 22:39:00
作者: Lance0722 (左轮浪漫)   2012-07-22 23:36:00
超有Feel
作者: lys0929 (额头)   2012-07-23 00:27:00
作者: fish9912 (鱼)   2012-07-23 00:32:00
文笔真的好好~! "老人粗糙长茧的食指尖轻戳我的胸膛" 嗯?
作者: mabogirl   2012-07-23 00:45:00
好看
作者: causeofyou (啾啾啾)   2012-07-23 10:26:00
推~
作者: dodoho706 (我是保母麦开莉)   2012-07-23 11:57:00
文笔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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