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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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家齐眉头深锁盯着窗外，雅敏将式神全收了回去戴着耳机在听音乐，阿
韩则坐在那张悬浮椅子上在看书。
家齐的心情有点沉重。与少女的母亲告别后，众人在中国城草草吃完晚饭就搭上
回学校的火车，家齐打算明天再到伦敦来调查情报，雅敏与阿韩也同意这个决定。
一路上，少女母亲哀恸流泪的面容一直萦绕家齐心头不散。他很想好好痛打那个
幕后黑手一顿。这种操弄人性弱点的行为实在太卑鄙了。他想。
“找我麻烦的魔……都是这么卑鄙的吗？”
家齐冷不防出声问道。阿韩与雅敏顿时转过头来。
“这还只是小儿科的呢。”雅敏一派稀松平常的神情道。“魔之所以是魔，不在
于他们有什么强大的法力或是会施展很华丽的魔法，而在于他们喜欢玩弄人心，
会用尽一切手段诱发人的黑暗面，引导人堕落。这种角色在创作中很受欢迎，在
现实中我就敬谢不敏了。我还是葛来分多的，嘿嘿。”雅敏不正经地笑笑。
“而修行者是魔最喜欢找麻烦的，特别是修得愈好的修行者，可能是因为诱使德
行愈高的人堕落愈有成就感吧。”阿韩叹口气。“虽然说修行深厚的修行者一般
不会受到魔影响，但是偶尔也有例外的。”
“引导人堕落……”家齐喃喃覆诵这句话。“感觉我好像真的成为正邪对抗的主
角了。”他不由得自嘲道。
“嗳，正义与邪恶本来就是不断在对抗啊，虽然说佛教其实没有这种二分法就是
了。”雅敏耸耸肩。“佛教中善与恶在胜义谛，也就是最究竟的道理上都是平等
的。正邪对抗这个命题比较算是西方系统的东西，我们日本的神道与阴阳道坦白
讲也不太讲这个。你就当自己比较倒楣，累世以来修太好，要教化一些找上门的
不良少年好了，反正你这些世来在做的也都是教化这些妖魔鬼怪，只是你手段比
较暴力而已。”
“教化妖魔鬼怪？你不觉得这种事有点不太可能吗？”
家齐反问，他可不认为凭他目前的能耐有可能教化任何人。
“你做得到的喔。”雅敏一脸理所当然道。
“你累世以来完全称得上是一个暴力和尚。”
“暴、暴力和尚？”
家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是什么乱七八糟亵渎佛门的形容啊！
“雅敏，别这样说家齐，他以前只是手段强硬点而已，再怎么样都还算是修行人
啊。”阿韩笑笑打圆场，但那笑容怎么看都笑得有点勉强，好像只是用来安慰家
齐的。
“……我未来会踏上修行这条路吗？要出家吗？”
家齐沉默一会后问道。他可没办法想像自己剃光头当和尚。
“欸，这个嘛……”雅敏与阿韩对看一眼，接着像是要化解尴尬般笑笑对家齐挥
手道：“你就不用在意这些了啦，反正你每一世都是时机到就自己想修行了。你
这一世如果一直不想修行也没关系，真的。”
“对啊。”阿韩点点头。“你不修行也没关系的，我们都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地
生活而已。你不修行……可能比较好吧。”阿韩语毕移开视线遥望远方，语气中
不知为何参杂一丝若有似无的感慨。
“但是，我不修行的话能保护我自己吗？”
家齐问，他不希望自己总是受人保护，他也是名男孩子。
“这个……”阿韩迟疑一会。“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一些防身用的咒语，
那不修行也可以用的。真正要修行的话要学很多东西，修行主要在学的也不是降
妖伏魔，而是着重在心性上的锻炼。”阿韩道。
“对啊，真正要修行是很无聊的，没有少年漫画画得那么有趣。”雅敏道。“那
种打败一个敌人就Level up一级的RPG情节可不会发生在现实生活，光打坐就可
以让你学得痛苦死了，更别提还要读经论。”
“你修行很久了吗？”
家齐瞥雅敏一眼问道。
“我每次都是带着前世记忆转世的。降伏鬼神的功力是没有修回去，但心性的锻
炼可是没有遗失的，你可不要小看我喔，家齐。”雅敏摇摇食指道。可惜那试图
倚老卖老的模样在家齐眼里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心性的锻炼吗？”家齐稍作思索。“这个感觉比降妖伏魔战斗简单，我大概可
以做到。”
“啊哈哈，那比降妖伏魔难多了，不要小看宗教啊，家齐。”雅敏瞇起眼苦笑，
阿韩亦跟着点点头。
“证得神通很简单，但是要证悟就很难了。”阿韩道。“如果家齐你对锻炼心性
有兴趣，那可以先从试着不生气开始做起。试着去觉察自己的愤怒，然后告诉自
己不必愤怒。假如能做到这点，那就非常厉害了。”
“完全不生气那还是人吗？”
家齐奇道，他无法想像那是什么境界。
“东方妙喜世界的阿?佛就是以无嗔著名的。”阿韩缓缓道。
“那不一样啊，那是佛，我指的是人。”
家齐反驳道，虽说他从来没听过什么阿?佛。
“佛也是人修成的。佛能做到的，人也有潜力能做到。”
阿韩很是温柔地说道，仿佛相当惯于说这些大道理。
“这话题宗教性太强了，当我没讲吧。”
家齐摇摇头道。他对于宗教兴趣不大，也不想成为神职人员出家当和尚。
“你还是一样不喜欢宗教性太强的东西呢。不，应该说你不喜欢侷限于宗教这个
框架吧。”阿韩看似感慨又像在缅怀道。“你以前曾说过世间宗教讲的其实都是
普世的道理，不必树立一个崇高的‘宗教’形象。”
“我前世说过这种话吗？”
家齐不禁有点好奇。他承认他是没那么了解宗教，只是纯粹觉得宗教性太强的话
题排他性太重，对于普罗大众来讲很难打入罢了。宗教的框架这种东西，在家齐
看来代表一个他不了解的圈子，也是绝大多数普通人无法理解的世界。
他就如普通人一样会上上香、祭祀鬼神、相信神佛，但宗教信仰并没有强到是一
个特定宗教的信徒，也从来没有参加过宗教集会。因此，家齐说老实话是蛮怀疑
自己前世是一个和尚的。
“是啊，你还对我说过不要以宗教人士自居，那会产生一种宗教人士的傲慢的。
”雅敏道。“你以前虽然是和尚，但还蛮反对‘宗教的体制’这种东西，说你是
叛逆的无宗教主义者也不为过。你会当和尚，只是你正好赞同佛教的道理，被佛
感化了吧。你每一世都算蛮特立独行的和尚，也因为如此结交的朋友五花八门遍
及四海各宗各派都有呢，哈哈。”雅敏也露出缅怀过往的神情笑道，一双细长的
眼睛瞇成好看的弧度。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算宗教人士？”
家齐狐疑道，他以为宗教人士应该再更正经一点。
雅敏与阿韩互看一眼，再异口同声道：“不算吗？”
“是我不了解宗教，把宗教人士想太美好了……”
家齐扶额道。他只要想到宗教人士还会玩美少女游戏、沉迷动漫就觉得胃疼。
“哎，宗教人士和一般人差异没那么大，都还是人啦。你要是看过我们日本的和
尚，就可以理解这点了。他们可是没中国和尚那么禁欲的。宗教人士有时候也只
是种职业而已。”雅敏笑得云淡风轻道。
“雅敏，我可不认为日本的和尚是常态，而且宗教是修行。”阿韩满脸无奈道。
“那是因为你是汉传佛教徒又太保守的关系。”雅敏不是很严肃地嘻笑道。“你
们中国净土宗规矩太多了，我们日本的净土真宗可是很早就可以喝酒吃肉的。宗
教人士的地位在中华圈都过于崇高了啦。”
“日本的和尚可以喝酒吃肉……？”
家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发现自己确实不太了解佛教。
“啊，你不知道吗？喝酒吃肉娶妻生子都可以，寺庙还可以父传子、子传孙地继
承，我们是很自由的。你改天要是想出家，倒是可以考虑到日本剃度，当中华圈
的和尚太可怜了啦。”雅敏开玩笑道。
“亵渎佛门。”
家齐摇摇头道。
“欸，这是文化差异，要予以尊重啊，家齐。”雅敏嚷嚷道。“宗教是有点严肃
但又没那么严肃的东西，你要是对宗教人士全用严苛的标准看待，那全世界有百
分之八十的宗教人士不合格呢。禁欲也是不健康的。”
“我不想和你谈这个话题，你破坏我对宗教人士的想像。”
家齐冷淡表示。他自认还是普通人，对宗教有一定程度的尊重在。
“雅敏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宗教人士毕竟都还是人的。”
阿韩颦眉笑笑道，家齐却看向窗外，不打算再进行这个话题。
宗教……真是烦人哪。家齐不愿这样想却不由自主这样想道。他对宗教是抱持敬
而远之、不排斥但也没兴趣的态度，偏偏魔鬼这种存在似乎总会和宗教扯上关系。
假如有和宗教没有直接关系的修行方式就好了。家齐想。
在他看来，雅敏与阿韩两人的战斗方式明明就很动漫很超现实，根本没有宗教的
感觉，偏偏他们又自称是宗教人士。修行真得非得和宗教有所瓜葛吗？他的人生
究竟会走向什么的方向……唉。
“宗教是不教导逞凶斗狠的道理的。”阿韩察觉他想法道。“我们战斗是为了防
卫自己与保护重要的人，没事我们是不会主动攻击魔的。不过，你不想要和宗教
有牵连那就不要有吧。学咒法不一定要有信仰的。”
“请你不要每次都点破我的想法。”
家齐冷冷道，他真觉得这样非常没隐私。
“啊，对、对不起。”
阿韩慌慌张张道歉。
“你假如只是想像虚拟创作中的魔法师一样学些法术也可以的。”雅敏悠悠道。
“反正你目前也没立志当职业的，只是想防防身而已，那就不要想太多啦。不过，
我们两个真的是宗教人士。我平常也不是整天钻研战斗的术法，而是帮人占卜看
吉凶的。各大宗教都存在驱魔的术法，但是驱魔并不是宗教的本业。”
“是吗？”
家齐忍不住质疑。
“当然啦，家齐。”雅敏瞇起眼笑得促狭。“你的人生是不会成为RPG游戏的主
角的。抵御妖魔可能会成为一环，但如果整天在逞凶斗狠那连我都看不下去呢。
战斗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不能当成兴趣。”
“……”
家齐陷入沉默，他觉得自己好像惹得雅敏有点不高兴了。但他不是故意的，对魔
难道不是要战斗吗？
“对魔可以先用武力降伏，再以理教化的。”阿韩道。“我不是故意点破你的想
法，只是有些事我觉得要说清楚。你千万不能对魔抱持主动攻击或是想杀害的心
态。就算是再穷凶恶极的魔，都不能动杀意。”
“我知道了。”
家齐淡淡应道，心情有些闷闷的。
“想当魔法师也没什么，你还是青少年啊，哈哈哈哈。”雅敏似乎是想驱散凝滞
的气氛般大笑出声。“我也觉得虚拟创作中的魔法师很帅，有时候还会照着他们
画的魔法学几招呢。”
“……”
家齐没再说话，他专注凝视起窗外风景。雅敏与阿韩面面相觑，接着就再做起各
自的事了。
家齐不得不承认，雅敏与阿韩的心智年龄都比他成熟。他不想当个不懂事的青少
年，却还是觉得被雅敏与阿韩两人说教很莫名其妙。他想像不到自己能战斗，却
也隐隐觉得战斗的姿态很帅。偏偏这种心态却好像是不正确的。
“我们两个太严格了，对不起。不是故意听你的想法的，对不起。”阿韩叹口气
道歉道。
“你就当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家齐。”雅敏跟着道歉道。“我在当宗教师时也
是很严的。因为这是人生事业，哎，就会比较认真一点。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想法，
是我的错，不好意思。”
“没关系。”两人如此坦然，反而让家齐不好意思。
“我会试着多了解宗教一点的。”
“噗哈哈哈哈。”
雅敏与阿韩不知为何竟相视大笑起来。
“我遇到你的每一次你都说这种话，你真的完全没变呢，家齐。”
雅敏抹抹眼角泪花道。
“你每一世一开始都不想接触宗教的，但最后还是会讲这句话。我有时候都不免
觉得，是不是我们的出现反倒让你每一世都走上老路……你真的不喜欢就不必勉
强自己，人有时候不必太体谅他人的。”阿韩道。
“我不认为我会因为这样就变成宗教人士。”家齐敛敛眼。“我只是觉得我好像
冒犯到你们的职业，所以为了避免再冒犯，需要多了解一点而已。我不想剃光头。”
语毕，家齐撇开视线，不想再看两人表情。
“……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呢，家齐。”
阿韩沉默一会，随后话声非常柔和地感叹道。
“好孩子、好孩子。”
雅敏伸出手来揉揉家齐头发笑道，讨厌被摸头的家齐忍不住瞪对方一眼。
“只要是遇见你的转世，我就会觉得这一世一定会有趣刺激起来……每一次转世
了就会想，会不会这一世你又有需要我的时候。家齐，在我人生岁月的轮回里，
我很庆幸能遇到你唷。”雅敏蓦地感性起来道。
“你外表年龄和我一样，不要倚老卖老，奇怪死了。”
家齐毫不留情道。雅敏看起来和他一样是十四岁，说这种话怎么看怎么不搭。
“哈哈哈。”
雅敏与阿韩两人又大笑起来。
火车喀当喀当行进，三人旋即没再说话，各自做起自己的事。家齐看着窗外，心
里说实话也觉得能遇见雅敏与阿韩很不错。不过，他是男孩子，这种话他是说不
出口的。风景在眼前飞逝，家齐第一次体认到，会遭魔攻击和有人保护也不是件
太糟的事。起码，他交到了朋友。真心认为是朋友的朋友。
家齐的心情不禁变开朗起来。虽然还有少女与幕后黑手的事要烦恼，明天要再到
伦敦寻找线索也很累，但在那一瞬间，他通通都不在意了。
前辈子前前辈子前前前辈子，家齐想，可能都和这两个奇怪的宗教人士有孽缘吧。
他背对两人，看着窗外，嘴角偷偷展露一道不易察觉的微笑。雅敏听着MP3，阿
韩低头看书，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