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天是什么?天道是什么?天道就是让相爱的人,天涯两分,生
死两隔?”二十年前的李天晴站在飞凤山高岗前怒吼。
旁边一个人,神色虽然安稳,却难掩关心。
“天晴,看开点吧,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倾尽奇门遁甲之术,如果不是天
意注定,也不可能死而复生。”那个人安慰道。
“你这是废话,我难道不知道?但你以前明明就说过,只要天时、地利和
人和都齐集,就可以让任何奇蹟发生。”
“是啊,但是你有吗?有够多的钱,够完整的祭坛,够厉害的术师,够多
的福气?这你哪一样有?”
“我现在没有,以后会有。”李天晴有点狡辩的心虚。
“哈,以后?放弃吧,人死灯灭,现在有还罢了,以后要找到她是要多困
难啊?”
“阿星,拜托你帮我这次?给我一次机会,用我一生的努力,换回她一次
的重生?”
“天晴,你根本是疯掉了,爱人也要有个限度,不要被痴迷所困住了。”
那个叫做阿星的男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李天晴。
“我疯了,你说对了,没有她,我本来就会发疯,求求你,帮我这个忙。”
“就算我肯、我师父肯也没有用啊,建造祭坛要相当于现在的三四千万,
而且还要用你自己莫大的福气去换,你现在哪来的福气?你修道行善了吗?”
阿星试图用现实告知来劝退李天晴。
“现在没有,总有一天会有,我只担心她魂飞魄散,再也找不到了。”
“这倒是不会,你昨天既然梦到她来找你,哭着要和你再在一块,那要找
到她的魂魄就不会很难。但你俩若执意如此,她也得承受自己待在另外一个世
界,等你功德圆满的孤独,那有多苦妳知道吗?”
“是吗?这......”李天晴在今晚首次出现犹豫。
“为了她好,还是算了吧。”
“是吗?......那边会只有她一个人吗?”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她要被我们照顾著,不入轮回,不受任何影响,
那会有其他“人”陪她吗?”阿星加重语气说道。
“这......那边......会有电视吗?”李天晴小声问道。
“你在说梦话吗?”阿星哭笑不得的大笑几声。
“那......那边会有什么?”
“我怎么知道啊?但是在我师父为了保护她,修补她的灵体而设下的结界
里面,肯定一无所有。”阿星重重的说道。
这一拳,击溃了李天晴。
在没有人的世界独处十年、二十年,那是另外一种地狱,如果没有人还有
个电视,或许还勉强撑得过去,只是李天晴很难知道,另外一个世界到底长什
么样,这就连自己的同窗好友,已经习得些许奇门遁甲的阿星都很难知道。
“小雪......妳......好吗?我该怎么办?真的可能可以吗?”李天晴从
飞凤山回来以后,站在自家窗前,边喃喃自语,边敲著玻璃。
李天晴这时已经稍微清醒了过来,他知道刚刚跟阿星说的话是一种可笑的
念头。如果真那么简单,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死而复活了,小雪虽然生得清丽脱
俗,但那跟奇蹟根本无关。
莫说没有三千万,就算有,那还得要有什么福气之类的怪东西。自己打娘
胎出生到现在,连乐透都没有中过,显然福气欠缺。至于行善积德这件事,只
好看看前生有没有,这辈子是真的从缺。
他当然知道,自己适才的表现,是因为很难接受小雪忽然离开自己,但是
,他就算是稳定不下来不去想,就算是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他依旧每天都在撑
著活—撑著活得像个正常人。
从没有淡忘的思念也让李天晴怀疑自己昨天的梦是否是“日有所思”?
但是,那种真切到几乎无法否定的记忆和触感,让李天晴本来稍微冷却了
百分之一的心,现在整个烧到全身都干了。
“或许是真的,但......”
李天晴望着窗外,他忽然发现,天开始下雨了。
夜晚的雨,格外凄凉,在李天晴的眼里,那些默默走在路上的行人,似乎
都带着各自伤心的故事。
“大哥......我不想离开你。”一个温柔的声音,包围着李天晴。
“就算是孤独的等二十年、三十年,我也愿意。”
“小雪......”李天晴惊醒,他翻身起床,迷惘的看着四周。
自己不是站在窗前吗?怎么忽地来到了床上,还睡着做梦?到底刚刚的是
梦还是真?到底自己应该怎么办?
“如果是五十年,甚至最后你根本凑不到那些钱呢?又或者钱凑到了,却
恶业满身,没有足够的福气呢?”一个老者神情严肃的看着李天晴。
“这......”
“要净赚到等于现在市价的三千万,太难了,而且还得要在赚钱的当下,
不可以做伤天害理的举动,更甚者,得累积到莫大的福气,你知道那是什么样
的日子吗?”那老者问道。
“什么?”李天晴不知道这问题该怎么回答。
“那种日子,是地狱。连我们修道之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你?”
“老师,您只要告诉我一件事,到底我的梦是不是真的。”
那老者沈吟良久,终于点头。
“那......小雪等我二十年,会有什么损害吗?”
“这个嘛,很难说,但真要说会有什么大损害,应该是不致于。”老者本
来一向都很坚定,但是他今天忽然感到心虚。
不是因为他做了坏事,而是他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一种渴望,一种连自
己也无法达到的真心。
“我会做到,拜托您把所有奇门遁甲教给阿星,拜托您了,老师。”李天
晴很坦白,但是他没有选择,那老者自然知道李天晴的话中之意。
二十年后,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机率,大概跟小雪可以死而复活的机率
一样,飘渺。
三个小时以后,老者看着窗外,阿星正在楼下送走李天晴。他忽然想哭,
为什么想哭?
“好久了......这种情感,在这个世界上,我有多久没有碰到了?”老者
看着细雨中正和阿星做道别的李天晴,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谕的忐忑。
好久以前,有个传说,当你能够默默忍受痛苦,在种种绝望中依旧保持着
一点点热情的火苗。神就会在全世界都黑暗的时候,替你加大这火苗的光,让
这火,光耀百世。
那老者好希望亲眼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局,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没有那个
机会了。
转头,他淡淡的笑了笑,道:“妳知道这代价和结局,依然敢赌吗?”
朦胧模糊中的清丽光影,轻轻的点头。
“妳对他就这么有信心?”老者微笑。
“我不知道,我就只是怕......永生永世的,再也不能见到他。”
是的,很多人做一件事总会有一个“垫背的理由”,认真读书,多半不是
因为爱认真读书,而是怕没有饭吃,不上夜店,不是真的不贪杯好色,只是怕
沾病败家。
只是,正常人的理由都很正常,而这一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情侣所抱持
的理由,非常幼稚到,令正常人唾弃。
然而,这个老者却异常的激动,因为他从两双幼稚的眼睛当中看到了,真
心。
他知道,在这飘着冰霜雪雨的恶世,真心不是一滴眼泪,而是一连串的眼
泪和无止境的痛苦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