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要不要干脆把那间房子卖掉。”
叶慈生抱着笔电说。
“都已经那么久没住在里面了。”
“喂,燕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隔壁房间的怪人室友宁愿透过MSN和麦克风沟通,有时候日夜不分的忙碌,叶慈生也不
清楚他到底在研究什么神祕主题。
有可能是燕临又接了国外事件的顾问工作,就算外国人的神学再博大精深,二十一世纪的
当下,亚洲习俗和鬼神信仰对基督教文化和科学信仰为大宗的超自然相关组织人士还是跟
数千年前一样神祕。
叶慈生说的是他和亡妻在台北市内湖区的三楼透天豪宅,也是他和燕临结识的事件开端,
十年来叶慈生把车子、名贵的家具和艺术品等能卖的都卖了,唯独留着房子和一个上锁的
房间,宁可过著拮据的生活,偶尔将房子短期承租给信得过的朋友或收容委托人当紧急的
安全屋而已。
客厅与隔壁套房相通的门忽然打开,走出一个五官端正但表情冷漠的壮年男子。
“你自己的事干嘛问我?”
这就是他的好朋友,真是友善得让人恨不得用椅子砸烂对方的头。
※※※
农历新年前夕,两个孤家寡人无须回家团圆的男人来到那间因疏于打扫管理,久久无人居
住的豪宅,九重葛和黄金藤已经欢快地爬满窄小的前院,从前种下的花种大部分都枯死了
,但风雨兰倒是在杂草堆中欣欣向荣,但因天气寒冷未曾开花。
记得应该是淡淡的蓝色吧?一种叫Habranthus Blue的罕见品种。戴着眼镜的温文男子在
心中默思。
“这栋房子本来是我和秋繁共同拥有,登记在她名下,她的遗嘱注明将一切都留给我,警
察还曾经怀疑过我就是那个绑架未婚妻的真凶哩!哈哈!好笑吧!”叶慈生一边打开喀喀
响的铁门说。
“原来已经十年了……”
“为什么现在要特地过来?”
被迫挪出时间的某人不高兴的说。
“因为何先生想在新年假期中空出时间来怀念女儿过去居住的地方。”叶慈生说。
“记得你以前都叫他‘爸爸’不是吗?”燕临不怀好意的讽笑。
“因为我很早就没了父母,能够孝顺老婆的爸爸不也挺好的?但果然还是没办法。”
叶慈生用力拖出爆满的信件,积在底层的广告传单已经软化潮溼黏在一起。
“‘双擎’的董事长不是省油的灯,虽然现在往来变少了,还是别得罪对方为妙。这间房
子的水电和电话费用还是由何先生的祕书支付,因为做父亲的不想看到这里变成废屋的样
子吧?”
叶慈生说著,朝友人晃晃手上的信件堆。
“好歹请个管理员。”燕临皱眉。
“我都穷到要搬去跟你住省房租了,先生。”叶慈生摸索著钥匙道。
“趁这几天把房子打扫干净,这样也很有新年大扫除的感觉,除旧布新,大吉大利。”
“叶慈生,你倒是越来越得寸进尺。”
“只有你没资格对我说这句话。”
祕书的确提议过请个管理员,费用由双擎支付,但叶慈生回绝了,因他不想让一个领薪水
的、一无所知的陌生人自由进出他曾经梦想过的家之所在。
“别臭著脸嘛!燕临,这边以前就清理过了,没什么东西,有水电,电话也能通,只是稍
微打扫以后把我以前收到房间的一些用品拿出来摆设一下而已。另外,秋繁的研究资料我
可是都还留着喔!里面一定有你喜欢的。”叶慈生笑着安抚不满意的好友。
虽然叶慈生的话不能完全说错,他的确是卖掉了一些东西,但毕竟是伤心处,无法有心情
好好维护,问题是十年来叶慈生有时候为了帮燕临找到事件中派得上用场的资料,也回过
这里的书房匆匆翻找,多次随便过夜累积的结果室内虽然不是废墟也散乱无比。
结论就是从前院开始,稍嫌空荡的一楼,到二楼书房,三楼卧室都有明显的随手乱丢移动
过物品的迹象,燕临瞪向一旁若无其事的人,恐怕叶慈生真正意义上的整理只有何秋繁葬
礼结束后,把两人之间的回忆全部放进房间里上锁那一次而已。
就算只是稍微恢复过去时光,恐怕也要花上不少力气重新整理安排。
“我去把车上的食物拿下来,你可以从书房开始整理。啊,冰箱里的矿泉水不要喝,不知
道多久前来过这里时买的。”叶慈生挽起袖子说。
※※※
是夜,叶慈生和燕临留在久久无人居住的豪宅中,结果第一天还是没什么进度,燕临在书
房中,叶慈生在卧室里,两人都是动脑比动手多,嘴上是说要大扫除,结果分别顾著检视
资料收藏和回忆昔日,几个小时的光阴就这样平白流逝了。
约晚上九点钟时,叶慈生检查电热水器供应热水正常,电磁炉和烤箱也还堪使用,至少何
先生来这里时不会感到不便,然后清洗了成套茶具,将买来的茶叶放入茶罐里,烧了沸水
烫壶,为燕临和自己泡了一杯去除寒意的热红茶。
正当两人窝在沙发上各做各的事放松休息,二楼忽然传来脚步声。
燕临猛然坐起,警戒地看向天花板,竖耳倾听。
叶慈生则合起笔记型电脑,不安地张望四周。
脚步声忽然出现在大约是二楼窗户附近的位置,缓慢地走动,一开始有点混乱,听不出是
人类的脚步声,接着产生韵律感,不轻不重,有点迟疑。
啪答,啪答,脚步声仿佛不知道楼下有人似漫游著,来到燕临和叶慈生头顶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冷汗滑下叶慈生额角。
他们一直待在房子里,怎会有人入侵还没发现?尤其燕临一来就是先里外检查了所有能躲
人的地方,这个人在提防有人袭击他的准备措施是出了名的神经质。
然而,若那脚步声不是“人”……
“去看看。”燕临道。
“啊,好。”叶慈生愣了一下才回应。
涉入灵异调查这么多年,本来早就不该大惊小怪,但与其说鬼怪令人惊恐,还不如说担任
燕临助手的叶慈生马上想到许多具有实质危险性的可能种类,而他大概永远都无法习惯超
自然的入侵者。
不该是这里,这栋房子一直都是安静的。
燕临率先起身就往楼上走,叶慈生则隔了几步跟在他后面。
他忽然想起哪里不对劲了,脚步声根本不符合正常动线,无视二楼的墙壁隔间与楼梯就这
样游走着。
“燕临,不是小偷。”
叶慈生紧张的提醒,走在他前面的人当然不可能没发现这明显的异常处。
他的同伴现在双手空空,他们回到叶慈生的旧家也不是为了调查事件,除了基本的随车工
具以外,大多装备都留在燕临的住处,楼上的声音也毫无躲藏之意,嚣张的灵骚现象通常
更加麻烦。
由于何秋繁曾是不虞成本的学者,二楼基本上又被分成楼中楼式的书墙,俨然一座小型图
书馆,另有收纳专题资料和影音设备的独立书房,另外摆了许多民俗文物,但过去叶慈生
没有兴趣,后来则是派不上用场,只是就这样保留。
他收起的大都是自己赠送的礼物和他与秋繁一起得到的纪念品,何秋繁自行购入蒐集或他
人赠送的收藏倒是还好。
如果有了孩子,就让小孩在书香中长大,但那些吓人的收藏品可得换地方保管。
他曾经这样对那位女性说,她则是笑嘻嘻的答应。
燕临和叶慈生走上二楼时脚步声戛然而止,不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喂,燕临,你看到了什么?”
因为好友有阴阳眼,叶慈生则是看不见的麻瓜。
“什么也没有。”
劲瘦的男人不放过一丝缝隙地环顾周遭。
“小叶。”一道温柔的女性呼唤声响起。
叶慈生愕然回首,背后不知何时站着一名二十来岁的黑发女性,垂到胸口的黑发发尾齐平
,穿着粉色针织上衣和棉布长裙,款款朝他走来。
“秋繁……”
他只能直直看着她,任她走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