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子不语
时间：清代
作者：袁枚
来源：开放文学
第十二卷
………………………………………………………………………………………………………
╔═══════════╗╔═══════════╗╔═══════════╗
║12-01 挂周仓刀上 ║║12-09 人熊 ║║12-17 雷震蟆妖 ║
║12-02 驱云使者 ║║12-10 绳拉云 ║║12-18 梦中破案 ║
║12-03 吾头岂白斲者 ║║12-11 烧狼筋 ║║12-19 马变鱼园地变鹅 ║
║12-04 石言 ║║12-12 王老三 ║║12-20 聋鬼 ║
║12-05 鬼借官衔嫁女 ║║12-13 择风水贾祸 ║║12-21 棺床 ║
║12-06 雷祖 ║║12-14 飞僵 ║║12-22 炮打蝗虫 ║
║12-07 镇江某仲 ║║12-15 两僵尸野合 ║║12-23 僵尸手执元宝 ║
║12-08 银隔世走归原主 ║║12-16 鬼幕宾 ║║12-24 张飞棺 ║
╚═══════════╝╚═══════════╝╚═══════════╝
………………………………………………………………………………………………………
╔═══════════╗
║12-25 误尝粪 ║
║12-26 借尸延嗣 ║
║ ║
║ ║
║ ║
║ ║
║ ║
║ ║
╚═══════════╝
………………………………………………………………………………………………………
12-16 鬼幕宾 akoumedi
毗陵有个王书生，四十多岁离乡去关中找幕僚的工作。
*毗陵: 古地名。位于江苏省。
*关中: 位于陕西省、河南省。
当时被盩厔县的县令庄虚庵先生任用为幕僚。
*虚庵庄公: 庄炘，1735-1818，字景炎，一字似撰，号虚庵，江苏武进人。
*盩厔: 县名，在中国陕西省。今作周至。
那一年秋天，王书生和官署中的朋友、庄逵吉等人一起到城隍庙观赏菊花，可是一直
没有看到好的菊花。
*庄逵吉: 1760-1813，字伯鸿，江苏武进人。清代训诂学家、戏曲作家。父庄炘。
王书生偶然从地上捡到一枝漂亮的菊花，于是就要派仆人先拿回家送给老婆。
庄逵吉阻止王书生说这菊花是城隍神前之物，不可以随便拿取。
王书生开玩笑地说：“我这一生遵循正道，没有做过坏事，神明一定不会见怪的。如
果神明要谴责我的话，我就帮神明代办一、两件公事折抵，不就好了吗？”
第二年的三月三日，王书生突然无缘无故地过世，大家都有点怕怕的，认为该不会是
城隍神找他算帐了。
晚上，王书生忽然醒来，说：
▍“
▍ 我一个人坐着的时候，看到一位使者拿著名柬来邀请我，然后我就跟他一
▍ 起走出门外，坐上轿子。
▍
▍ 走了一里多，来到城隍庙。
▍
▍ 城隍神走下台阶迎接我，我们互相行礼，然后城隍神说：‘先生折我菊花
▍ ，说要帮我办案，这里有几件某县的案件，很久以前就受理了，但一直延迟到
▍ 现在都还没有办法结案，所以才请先生过来商量。’
▍ *宾主礼: 宾客﹑主人间寒喧的礼数。
▍
▍ 不久，有个官吏捧出案件的相关资料过来，城隍神便留我一个人在房间专
▍ 心地翻看资料。
▍
▍ 我看完案件资料，觉得都还算好办，只有一件误勾某个罪人的案件，我批
▍ 写说：‘刚死不久，身体尚未发冷，还可以放他还阳。否则东岳的行查公文发
▍ 过来，城隍将会受到处分。’
▍
▍ 城隍神回到房间，看了我的批文，很高兴地说：‘先生的办法和我的想法
▍ 不谋而合。’
▍
▍ 然后我就和城隍神再喝了一会儿茶，喝完茶，城隍神就送我到门口，说：
▍ ‘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如果你遇到包少府，就帮我转达说他承办的工程木
▍ 料，最近几天就会到了。’
▍ *少府: 官名。位在县令或县长之下。主管治安。
▍
▍ 我应答说好，然后拜别城隍神，坐轿子回来，回来后我就去床头拿三百
▍ 钱犒赏送我回来的仆人，接着我就醒过来了。
▍ ”
三天后，福建仙游县洪水泛滥，木料都从黑口镇冲出来了。
包少府，就是醴泉同知包某。
*同知: 官名。称副职。通常为佐理知府之盐政，缉捕盗匪，海防等行政事宜。
至今人们都称呼王书生为“鬼幕僚。”
12-16 鬼幕宾
毗陵王生，年四十余，游幕关中。时虚庵庄公知盩厔县事，延至幕中。是年秋，与署
中友暨庄逵吉诸人同至城隍庙看菊，苦无佳者。王生偶拾一枝，遣仆送妇。逵吉阻之，以
为神前之物，不可轻动。王戏曰：“某一生直道，神明必不见怪。如欲加谴责，我为之代
办公事一二件何如？”
明年三月三日，王生无疾而终，各以为骇。更余忽醒曰：“予独坐，见一使者持一名
柬至邀余，即同步出门外登舆。行里许，至城隍庙。神降阶迎，行宾主礼，曰：‘先生折
我菊花，许我办案，兹有某县积案，迟延日久，尚未审结，奉邀先生一商。’少顷，吏捧
积年案卷至，主人退出。余阅诸情节，皆属易办，惟有误勾某罪人一案，余批云：‘骨肉
未寒，犹可还阳。否则东岳行查檄至，城隍将受处分矣。’神出视大喜，云：‘先生所见
，甚合我意。’茶罢，仍送至丹墀，曰：‘尚有一事奉托，如晤包少府，渠承办工程木料
，日内可到矣。’余唯唯别出，登舆而归，取牀头青蚨三百，犒其从者而醒。”
越三日，仙游大水，木料皆出黑口镇矣。包少府者，醴泉同知包某也。至今人呼王生
而为“鬼幕宾。”
12-17 雷震蟆妖 akoumedi
乾隆丁亥年的夏天，严陵宋淡山先生在遂安县看到某户民家被雷劈中，不久天气放晴
，这户民家居然没有东西受损，室内只弥漫着一股臭气。
*严陵: 在浙江桐庐县南，相传为东汉严光隐居垂钓处。
十天后，这户民家的亲朋好友聚集在厅堂赌博，天花板内忽然有血水往下滴。
*樗蒲: 亦作“樗蒱”。古代一种博戏，后世亦以指赌博。
大家打开天花板一看，发现一只死虾蟆，长三尺多，像人一样的头戴鬃缨帽，脚穿乌
缎靴，身上穿着玄纱背心。
原来前些天被雷劈中的正是这只虾蟆。
12-17 雷震蟆妖
严陵宋淡山于乾隆丁亥夏见遂安县民家雷震其屋，须臾天霁，一无所损，惟室中恒有
臭气。旬日后，诸亲友以樗蒲之戏环聚于庭，天花板内忽有血水下滴。启板视之，见一死
虾蟆，长三尺许，头戴鬃缨帽，脚穿乌缎靴，身着玄纱褙褡，宛如人形。方知雷击者，即
此是虾蟆也。
12-18 梦中破案 akoumedi
曹州有个刘某开了一家当舖。
*曹州: 旧地名，位于山东省西南部
虞城人张某，在刘某开的当铺工作二年，累积了一点积蓄。
*虞城: 位于河南省。
年底，张某想要请假回乡，老板刘某不答应，要张某留下来继续帮忙工作，一直拖到
元旦，张某才骑着一只大青骡子回乡去，并和老板约定好元宵节就回来曹州。
工作2年，休假15天...
元宵节过了，张某却没有回去工作，刘某就派人到张家催促。
张家的人却说：“张某根本就没有回家。”
刘某就和张家的人起了纠纷，告上抚按大人那里，抚按大人就命令县令，限期缉捕张
某归案。
*抚按: 明清巡抚和巡按的合称。
从一月找到六月，公差们找了整整半年却依旧一无所获，公差们很担心这么久都还没
找到人，会被抚按大人怪罪。
一天晚上，公差们在城南调查时，看到一个老人对一位少年说：“今晚月色很漂亮，
要不要一起到凉亭走走？”
曹州南城外是有座凉亭，但距离南城十数里，公差们私下议论：“这两个人在这时间
要去凉亭，回来时城门早就关闭了，他们是要怎么进来？”
公差们觉得很奇怪，所以就先到凉亭那边埋伏。
不久，那个老人和少年果然来到凉亭聊天，谈论的都是邻里间的琐事。
聊了一会儿，少年忽然说：“城内刘某控告的那个案件，我觉得应该是西门外那个卖
饼的孙某看上了张某的财物，所以害死张某了。”
老人问少年怎么会这样想，少年说：“饼店在这里开了好几年，今年春天却忽然关闭
，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
老人很生气地骂少年说：“这件事关系重大，你怎么可以拿来乱说？”
不久，老人说：“夜深了，回家吧。”
公差们跟踪在老人和少年的后面，他们走得很快，走到南城时，城门已经关上了，老
人和少年居然从门缝进城了。
公差们大喊守门人来开城门，公差们进城后，看到老人和少年还在前面走，于是就继
续跟踪。
走到一条小弄，少年和老人告别，然后进入屋子里，但少年根本没有开门，他是穿透
门进去的!
公差们继续跟踪老人经过二十多户，来到某间屋子，老人一样是不用开门就进去屋子
里了。
公差们很惊讶，马上敲这户人家的门。
过了许久，老人才出来开门，手上拿着照明用的纸捻，披着衣服，看起来好像很爱困
的样子。
*纸捻: 用表芯纸搓成的细纸卷儿，用以点火或吸水烟。又称纸煤或纸媒。
公差说：“你刚刚才和少年到凉亭赏月，怎么这么快就去睡了？”
老人神色迟疑了一下，说：“是有赏月，但那是我梦中的事。”
公差们带着老人去找少年，结果少年也和老人一样，穿着睡衣，一脸爱困，于是公差
们就把老人和少年都带到县署，解释他们梦里的对话。
隔天早上，县令派两个差役到某村疑似孙某的住处搜查，差役们一去，就发现大青骡
子系在门口，差役们就把孙某逮捕回县署，孙某经过讯问就认罪了，于是县令就派人去孙
某家搜取赃物赔偿这个案件的当事人。
这是乙巳年夏天发生的事。
曹州太守吴忠诰，也就是之前的绥德州长，他和严道甫交情很好，严道甫就是从吴忠
诰那里听到这件事的。
12-18 梦中破案
曹州刘姓，以典当为业。虞城张某，为经理其事已二载矣，少有蓄积。岁暮欲归，主
人留至元旦，乘一青骡去，相订上元日返曹州。至期不至，刘因遣人促之来。至其家，则
云：“未尝归也。”两家致讼，控至抚按，勒限饬县捕拿。延至六月矣，公差惶遽无措。
一夕，访于城南，见有老人偕一年少相谓曰：“月色甚佳，何不向凉亭一行？”曹州
南城十数里，旧有凉亭，公差私议：“二人于此时往，倘城门闭，何由而入？”心异之，
遂先至彼相伺。未几，二人果至。听所言，皆邻里间琐事。有顷，少年忽云：“城内刘姓
事至今未明，余心窃计，乃西门外卖饼孙姓利其财物，因而害之也。”翁问故，少年云：
“饼店在此已数载，今春倏闭，是以疑之。”翁叱云：“此事大有干系，何得妄语？”意
甚拂然。旋云：“夜深，可归矣。”
公差尾其后，行甚速，至南城，门已闭，见二人从门隙入。差亟呼司阍启钥入城，则
两人尚在前行。至小弄，少年与翁别，入门，门亦未启也。复随翁行二十余家，亦未启扉
而入。差大惊，叩其户。半晌翁出，持纸捻，披衣，极困惫之状。差曰：“适间与少年凉
亭看月，何遽睡耶？”翁神色迟疑曰：“看月有之，乃梦中事也。”差复胁之往诣少年，
少年出，亦如翁状，乃拘入县署，述梦中语。次早，遣二人至某村迹孙姓所居，则青骡宛
系门首也，因锁拿到县，一讯而服，遂起赃问抵偿焉。
此乙巳夏间事。曹州守吴忠诰向为绥德州牧，与严道甫善，告道甫也。
12-19 马变鱼园地变鹅 akoumedi
雍正初年，伍相国帮盛京将军送五百匹马到黑龙江。
*盛京将军: 清兵入关后，以盛京（辽宁省沈阳）为留都，先以内大臣一人为留守。
快到黑龙江的几里前，队伍中的一匹马忽然振鬣长嘶起来，其它的马纷纷跟随在后。
到了江口，五百匹马全都跳入水中，变成鱼游走。
严道甫在德州卢家教书时，卢家有个亲戚姓罗，偶然间用二百钱买了一只鹅，去济南
考试时就把这鹅顺便带去。
到了济南，罗某发现这边鹅价非常地高，售价有的还高达五百文。
罗某认为这是一个快速致富的好方法，他想家里还有十五亩的园地，若把地卖了换钱
来买鹅，然后再卖来济南，可以获得三倍的利润。
罗某考试回家后，马上卖了家中的园地，将卖得的钱拿去买了三百多只的鹅，然后前
往济南。
罗某和他的鹅群走了两天来到齐河，要经过城外的长桥时，鹅群前方一只戴铃的鹅忽
然引颈长鸣，振翼而飞，其他的鹅也纷纷跟着飞走。
三百多只的鹅一起飞走，场面十分壮观，围观的数十人不禁拍起手来。
一会儿，在天上的白色鹅群看起来就像一片白云，慢慢地愈飞愈远，身影渐渐地消失
在风中。
罗某又羞愧又后悔，但鹅群飞都飞走了，他也无可奈何，他摸摸自己的口袋，还有上
次买鹅剩下的数百文钱可以回家。
罗某落寞地叹了口气，说自己祖先留下的园地全都变成鹅飞走了。
12-19 马变鱼园地变鹅
雍正初年，伍相国为盛京将军送马五百匹诣黑龙江。将至不数里，忽一马振鬣长嘶，
众马随之。至江口，尽跃入水，化而为鱼。
严道甫馆德州卢氏时，卢有戚罗氏，偶以二百钱买一鹅，带至济南应试。到时，鹅价
甚贵，有以五百文售之者。罗忽动牟利之念，忆家有园地十五亩，若质钱买鹅，可获三倍
之利。试毕回家，售地得价，四出买鹅，得三百余只，复驱以往。
行二日，至齐河，过城外长桥，有头鹅带铃者引颈长鸣，振翼而飞，众鹅相率以上。
观者数十人，群相拍手。须臾之间，望之如白云一片，随风而灭。
罗惭悔交集，无可奈何。搜索囊中，尚余前次买鹅钱数百文，作盘费以归。自叹祖遗
园地，化鹅而去矣。
12-20 聋鬼 akoumedi
乾隆四十九年，杭州半山的陆家牌楼河中流来一具浮尸，村民霍茂祥是个大善人，他
帮忙募款买棺材把浮尸放进去，放在市场上。
晚上，霍茂祥梦到一位穿着蓝色衣服的人，说：“我是临平人张某，平时教书维生，
不幸失足跌入水中淹死。幸好有先生帮忙买棺材给我，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先生。这
样吧，我能预知吉凶祸福，替人消灾解厄。你就去跟村里的人说这件事，然后如果灵验的
话，就叫他们准备牲礼答谢我，而那些香火钱就都给先生吧。”
霍茂祥梦醒后，就去告诉村里的人，村民来祈求事情，果然都有求必应。
过没几天，消息散播开来，来拜浮尸的人一整个多到不行。
晚上，霍茂祥又梦到张某托梦说：“我左耳听不到，来拜我的，最好向着我的右耳跟
我说。”
于是，隔天来祈祷参拜的人，听了霍茂祥的话，大多都在棺材的右边祭拜。
神奇的是，如果往棺材呼叫的话，棺材里似乎还会传出应答的声音。
村民们疯狂的供奉这个棺材，并称呼为“灵棺材”。
霍茂祥家因为拿了灵棺材的香火钱而变成有钱人。
不久，仁和县令杨大人路过这个地方，看到很多人都挤在这里参拜灵棺材。
杨县令很生气，认为灵棺材是在迷惑众人，所以就下令将棺材焚烧掉，从此这个鬼就
没有再出现了。
12-20 聋鬼
乾隆四十九年，杭州半山陆家牌楼河中淌一浮尸来，村民霍茂祥，素行善事，为敛钱
买棺殡诸市上。夜梦蓝衣人来曰：“我临平人张某，教馆为业，不幸失足落水。蒙君殡我
，无以为报。我能预知休咎，替人禳解。倘有灵应，须以牲牢谢我，君可得香火钱。”霍
醒，告之里人，果有求必应。不数日，香火如云。
霍夜又梦张来曰：“我左耳聋，有来通诚者，须向右耳告我。”于是，次日人来祈祷
者，听霍之言，多向棺右致祭，叫呼似有应声答者。材民奉之若狂，呼为“灵棺材”。霍
家取香火钱，因以致富。
未几，仁和令杨公路过，见烧香者汹汹蚁聚。杨怒其惑众，命焚其棺，鬼遂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