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跟那斗鱼说话了。
那斗鱼是我们合租这间雅房时,前一个房客留下的,
他大概没打算再养,饲料全没带走,房东也只告诉我们如
果不想养的话他可以请人把鱼缸拿去卖了(虽然他说并不
值几个钱)。前一个房客记得是个大五延毕的学姐,大概
是抽到宿舍了,搬回宿舍住,只是碍于宿舍规定没办法饲
养宠物。
“我们应该也没有要养吧。”
“啊,等一下,我要养!”
“咦?”
她像是一眼就喜爱上那只斗鱼,恳求房东暂先别把鱼
缸拿走。房东不置可否,大概他也不急着处理这东西。那
鱼缸其实颇干净,长宽大约六十公分乘以五十公分,在其
中三个角落和左后方都放了些水草,鱼缸底简单放了些米
色、黄褐色的小石头,还有几颗弹珠。那只斗鱼在里头,
仿佛不在乎鱼缸外头的世界,不在乎正盯着牠的那双眼。
自从那之后,我便常看见她与牠讲话──该说是她自
言自语吧,那斗鱼依然在水草中穿梭著,依然与世隔绝。
鱼缸微弱的蓝光,映着她的脸,我才发现他自言自语的样
子,已经像鱼一般一开一合的,我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
“欸,妳还好吧?”
“……”
“妳期中考唸完没?”
她没回我,手上拿着饲料的罐子,嘴巴对着鱼缸开合,
小声唸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心头一阵说不上的感觉,又再
叫她几声,便回自己房间,啃期中考的那一堆讲义跟笔记;
我门锁著,挂上耳机听些钢琴小提琴的纯音乐,一直到我
睡意完全战胜我的意识,才将书本阖上,订了闹钟睡觉。
我睡得并不很好,脑中满是期中考的东西,特征值、特征
向量……且大概因为天气变凉,我半夜冷醒了几次,只能
将棉被尽量包住身体卷起。
隔天一早,我在床上赖了十几分钟。一早的气温低得
让我差点离不开被窝,幸好尿意使我非得下床;我打开门,
发现门外地板全是水,而这些水渍从厕所一路到客厅。
“好冰!欸,妳昨天怎么……?”
我本来打算质问她,但她的房间大开,她并不在房间
里,只见她的床、她的桌椅和地板,全都是水。我心中漫
起一阵比担心更浓的怀疑,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
是你知道一件事将要发生,即使你知道那件事是多么荒谬。
“……早啊。”
我看着鱼缸,那斗鱼仍然在水草中穿梭著,不时会穿
过她的头发。他那染得有些褐色的头发在水中随着水流,
像水草般飘动着,她的眼睛仍盯着那斗鱼,像是看着多年
不见的老友般。我叹口气,打开饲料罐撒下一瓢饲料,小
心不让那些饲料掉在她脸上──她的整颗头就在鱼缸中,
我不知道她怎么把头放进去的,不过我大概也没时间去想
这事儿了。我随便抓了件T恤穿上,得赶紧出门才来得及
期中考。
“她没要来考试吗?”同学向我问起她。
“她大概要退选了。”我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