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会面,其实时间很短,
印象中也不过十分钟左右,绝对不超过十五分钟。
除了一开始莫约耗费三十秒的金钱幻影攻击之外,
接下来他便没有什么值得纪录的特别举动,
就只是一个人耍嘴皮子讲个不停,努力装熟。
初期内容都是一些当神棍的轶闻趣事,传说秘辛,我感觉加油添醋的成分颇重。
想当然尔,这仅仅是开胃用的凉菜前菜,不过是端出来勾起我的兴趣,拉近距离。
后来话题一转,就演变为当神棍有多爽多好赚,多威风多厉害,多自由多嚣张,
多强势多骄傲。要人快乐人就快乐,想人痛苦人就痛苦,随心如意的折磨肥羊,
对他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胡乱操控戏耍,
把活生生的人当成玩具一样颐指气使糟蹋利用,让最傲慢自大的人低声下气言听计从,
甚至还可以掌握他人生死命数,权力勘比帝皇阎罗。
随口命令一个傻蛋大老远跑到深山上切腹自杀,他就绝对不敢偷懒躺在家里烧炭吃药。
唯我独尊,睥睨苍生,这才是远远凌驾在财富利益之上的真正诱惑,令人无法自拔。
“你干过这种事吗?”
听到这边,我皱起眉头,觉得把人逼死有些超过,但却不得不承认,我有心动。
“没有。”他摇摇头,表情轻松自然,斩钉截铁。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办的到?”
我试着放空眼神看向马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好奇,
但终究只是欲盖弥彰,徒劳无功。
“我就是知道。况且,有些事情不需要亲手去证明。”
他笑笑,眼睛里充满暗示,暗示这种惨剧其实不算稀奇。
“对于追求登峰造极的顶尖神棍来说,
要怎么处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废弃物品,
也是一门可以挑战自我程度的精湛学问。”
所以我低下了头,没有再问。
往者已矣,为无法挽救的消逝生命感到难过悲伤,愤怒不平,纯属多余。
我原本以为,这段耗费大部分相处时间的赤裸对话,
就是他处心积虑所要送上的辛辣主菜,却想不到他竟然把最有力的攻击放在最后,
只靠一句话,就重重攻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彻底瓦解掉我如同笑话的薄弱防御。
“我想退休了。”
他淡淡的说,漠然到几乎不带一丝情感,仿佛是在讨论别人的生涯规划。
我一头雾水,无法理解。
这个人正当青壮年,身心状态如日中天,自称是神棍中的超级高手,几分钟前,
才眉飞色舞的告诉我当神棍有多好,多快乐,多值得用一辈子去钻研经营,发扬光大,
却突然若无其事的宣告退出。
莫名其妙。
虽然明知道是又中招了,
我还是忍不住暗骂了一句干你老师,
同时又不禁佩服他的奸诈狡猾。
“想知道原因吗?”
他亲切一笑,确信自己已然得手,笨鱼上钩,再难逃脱。
“想。”
早就预料到要面对这问题的我,立即垂头丧气的给了答案,
终于决定不再无谓逞强,大方接受理所当然的斗败结果。
“下次,下次告诉你。”
他温和微笑,然后起身,俐落简洁的转身就走。
我转头,看着他兀自离去,心里头五味杂陈。
“放心吧!我绝不失约!”
他没有回头,直接用背影对我做出了保证。
“你怎么知道还会碰面?”我实在忍不要要问。
毕竟这次的相遇只是巧合,天地之大,谁也说不定还有没有下次。
“我会算啊!”
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捏起手指,比了个连续剧中刘伯温掐指一算的招牌动作。
我无言,只是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回家。
很神奇,也很诡异,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
他果然又找到了我,而且还陆陆续续发生许多次。
这都算不上什么,重点是他不请自来的时机,都是在我外出欲归,
刚好结束既定行程的时候,或许是我约人出去,或许是我独自瞎逛,
绝不例外,只要我或伙伴还有计划,他就绝对不会出现。
到后来,我已经很习惯在打算回家的时候,看见他突然悠悠哉哉地冒出来。
一个或一群小屁孩出去玩,其实计划是随时在变的,
连自己都捉磨不定待会儿要去哪里,
可能提早,可能延迟,一会儿跑东,一下子又闯西,
但他从不现身乱入干扰,完全不影响到我的原有生活,
却又永远恰到好处,不错过能与我会面的绝佳时机。
而他出场的方式,也总是千篇一律的信步走来,
就像是散步刚好路过那般轻松自然。
当然,这是很容易就可以装模作样的行为姿态,只要他可以预料或掌握我的行踪。
我设想过许多可能,包括他跟踪我,或者是雇人跟踪我,
但这又太不合常理,谁会为了呼咙一个小屁孩,下这么大的成本和功夫?
虽然我完全没有什么追踪或反追踪的知识技巧,
但就我自己暗中留心注意的结果,并不觉得有被人锁定观察的不自在感。
我问了他许多次,他总是宣称是用算的,我也无可奈何,
只好放弃追查,就当作是他神棍爱唬烂的职业病吧!
他每次跟我谈话的地点,一定是选择人来人往的公开场合,
清楚明白的表示了绝无阴谋相害之意。
除了第一次和第二次是在户外"巧遇",
后来我因为对他产生了初步的信任及强烈的兴趣,
一方面觉得他大概真的没什么恶意,另一方面也想跟他多谈一点这类话题,
就接受他的提议,改到了速食店或饮料店等室内空间,
舒舒服服的促膝长谈,但一样都是选择人潮众多的热闹店家。
通常我们会就近搜寻合适店家徒步过去,如果要到远一点的地方,
他就任我自己骑脚踏车去,他问明地点后招出租车前往,完全不怕我放他鸽子。
他一直强力邀约我跟他共乘出租车,说这样可以多点时间相处聊天,
但我坚持拒绝从不妥协,因为要找个共犯伪装成司机实在太简单了,
而且麦克杰克森的新闻报很大。
如果目标地点搭公共汽车可以到的话,他倒是很乐意跟我一起人挤人享受摇晃,
同时彻底把握每分每秒喋喋不休,不过通常是些言不及义没重点的闲扯淡。
于是乎店家让我挑,位置随我选,饮食由我拿,聚散许我定。
若是服务员送餐,他则很识相的主动提出解决方案,表示我可以随时更换新餐点,
或著是选择跟他交换餐点,更可以指定他吃我餐点中的东西试毒,
我若还有想到任何补充条件,也都可以当面提出,他保证一定遵守。
只要我想继续话题,他绝对留下奉陪,如果我要离开走人,他马上挥手再见。
总而言之,任何可能有嫌疑搞鬼的地方,他绝不经手触碰,只负责买单结帐,
其它的部分都我来作主,意图博取我信任的诚意可是下了个十足十。
很快的,跟他聊天吃点心时,我已经不会再特别防备什么,就像跟朋友相处一样适应。
虽然我终究没有能把他当成朋友,
但真的很感激他对我一个小屁孩的让步与尊重,
并且容忍我一些故意找碴试探的无理要求,
如果他不表明自己是个靠行骗为生的神棍,
其实根本不用花这么多心血放下尊严如此配合。
不过就事论事,要是他不这么牺牲示好,应该也得不到我的屡次赴约。
能屈能伸,软硬兼施,正是神棍最熟悉的游戏手法。
第二次的会面,我们坐在文化中心的阶梯上头,
看着广场上的民众嘻闹欢笑,追逐跑跳,但话题却是恰恰相反的万分沉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