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御魔者--祭品(二)

楼主: splanet (sp000)   2011-09-19 22:55:03
御魔者--祭品(二)
二 梦谕
  认识徐雅是高一的事。
  以优秀的学力测验成绩进入知名高中,就是为了在充满竞争的环境里不懈怠地努力考
上一流大学──
  这几乎是所有学生、或说是师长们的共识。
  
  所以刚开始,何青萍对班上总是吊车尾的徐雅有些不屑。
  他受不了他超过肩膀的头发长度,受不了他大笑和说话的音量,更可恶的是,他还是
个会在上课时偷吃零食看漫画的坏学生!
  为什么这样的人老师不管教他,同学们那么喜欢他?
  徐雅这个人的价值,不过是在运动会时能扔出去拿张奖状作教室布置罢了!
  无法认同的心情,让同班的两人直到学期过了一半,才第一次私下交谈。
  那天,何青萍将笔记忘在抽屉,里面写满了隔天考试的重点。当他想起,急急忙忙赶
回学校时,值日生早就将教室锁好回家去了。
  考试范围都记在里面啊!一向细心的他对自己犯下的愚蠢失误气到不行,补习的时间
越来越近,他急得几乎想破窗而入。
  所以当徐雅参加完田径队的练习,经过教室时,就看到班长大人双手外加一张脸紧贴
在玻璃窗上不停蠕动的猴急样。
  从开学起快三个月,对谈没超过十句话,何青萍认为徐雅大可以不理他,在肚里偷笑
一阵后离开。可是徐雅只是关心的问他怎么回事,然后二话不说攀到没锁住的上层气窗,
打开,一翻身灵活的钻进教室,从里侧打开门。
  “我有时候也会忘记东西在教室,别跟老师说我干过钻窗户的事啊!一定会被骂的
。”徐雅笑着说。
  明知他帮了自己,何青萍却只觉得徐雅太过灿烂的笑容充满讽刺。
  他会不会帮我一次就自以为是我朋友了?
  他会不会到处跟同学说班长也会忘东西,还把脸贴上窗户,然后一起偷偷取笑我?
  
  那一周的班会报告,何青萍阴郁地在台上说道:“似乎有同学会遗忘物品在教室后,
因为门窗锁住进不来而爬气窗……
  这非常的危险,应该限制此类行为……”
  
  台下的徐雅睁大了眼。
  
  很好,你惊讶吧?何青萍在心底笑:不要以为帮我一次就是欠了你人情,不要以为你
在背后取笑我我不知道。现在就让你了解我不好惹!
  在班会上说完那番话,何青萍确定徐雅一定会讨厌自己,所以自己大可以名正言顺的
无视那个坏学生!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一下子又轻松又复杂,那种混乱感让人无所适从,他开始忍不住
偷偷跟同学说徐雅就是那个爬气窗的学生,私底下向老师打小报告说徐雅上课不专心。
  现在回想,那时的自己简直就是个被升学压力逼到不找个人讨厌就无法排解情绪的可
怜虫。
  而徐雅,就是被可怜虫莫名其妙讨厌的牺牲者。
  
  所以,在爬窗事件后不到一个月,体育课打篮球时发生的意外简直就像报应。
  被篮球砸中额头,无意识倒退时踩到从隔壁球场不小心滚过来的网球,失去重心跌倒
时手攀到放篮球的箱子;刚充满气硬得能当凶器的篮球全翻出来,扎扎实实往身上撞。
  于是手脚擦伤瘀伤免不了,更惨的是他当场晕倒。
  昏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醒来,睁眼就看见保健老师和坐在旁边的徐雅。
  何青萍很想再继续昏过去。
  
  “是徐雅送你来的。”保健室阿桑热心的说明,“这同学很冷静,当时立刻先用刚买
的矿泉水清洗伤口,来到保健室找冰块冰敷瘀伤的地方,包扎伤口时还拜托其他同学先向
老师们请了上午的假。”
  何青萍很想一副若无其事的道谢,嘴巴却像被封住一般什么都说不出。
  在阿桑有事离开后,徐雅问要不要请假回家,他可以去帮忙拿书包时,何青萍像有根
线断掉了似的哭了。
  “你很讨厌我对不对!”他哭喊。
  “啊?”徐雅一愣。
  “你以为我不知道,下午要考数学还叫我请假!装好人帮我拿书包,其实你是讨厌看
到我对不对!”
  “等一下,我叫老师来看看你有没有脑震荡……”
  “居然还诅咒我脑震荡!我讨厌你这个伪君子~~”
  “我、我没有啊!为什么我是伪君子?”
  “你讨厌我还送我来保健室!装好人的人最卑鄙了,呜~”
  “我不讨厌你啊?我也没装好人啊?”
  “那你干嘛请假在保健室陪我!”
  “因为打到你的篮球是我扔的!”
  “……”
  何青萍止住哭泣,和面有愧色的徐雅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我只是在背后说你坏话,你居然恨我恨到用球砸我……?”
  “我不是故意的啦~…………呃?你有在背后说我坏话?”
  “…………”
  高中第一学期末,性格迥异的两人变成了朋友。而且是好到让人羡慕不已的那种。
***
  “我最得意的才能就是好相处,所以当我发现全班只有你不理我时,真的很吓客呢!
”小雅很委屈似地说。
  “是SHOCK。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用英文发明中文。”
  “没关系,反正萍萍又聪明成绩又好,你会纠正我。”少女穿着有点脏的学校运动服
,开心的笑。
  那脏污让何青萍看得不顺眼,拿出手帕想帮他弄干净。
  印着无嘴猫的手帕用力擦,污点却除不掉。
  “不要擦了啦,那个弄不掉的。”小雅笑着说。
  “你不要动!我一定要弄掉它!”何青萍噘起嘴,揪着白运动衫的领子死命擦。
  擦拭下,污点处渐渐温暖,触感与颜色都是。
  它们像有意识地扩散著。
  何青萍的手发酸,却执著于反复擦拭的动作。
  “萍萍。”
  “小雅,你等一下,我帮你擦掉。”
  “我们学校今年的排球队很强哟,打进前三名绝对没问题的。”
  “你不要动,不要说话,这污垢很难清!”
  “不过少了主力攻击员,第一名大概不太容易拿到吧?”
  “我叫你不要说话!”
  
  何青萍声音颤抖,白领子上的污点像是溶化似的分解,带有微温的湿黏缓缓渲染。
  徐雅的笑容氾著无奈,何青萍努力忽视运动衫上扩展的刺眼色调,眼中不断涌出的液
体模糊了视线。
  “萍萍。”
  小雅的声音很轻。
  
  “我不要听!都是你害我没办法专心,害我擦不掉……”
  依然洁净的手帕掉在地上,何青萍摀住耳朵拒绝外来的告知,一道脆响非物理性能阻
挡的扬起,徐雅右手不自然的变形,软软垂下。
  何青萍怔怔地看着,泪水的模糊功能真差,就算流再多,该看的还是看得到啊。
 
  “怎么办?我说要擦干净的。”
  小雅的衣服怎么越来越脏呢?红红的。溼答答的,连裤子袜子鞋子上都是。
  “怎么办?小雅,让它们停一停好不好?这样我来不及擦呀。”
  嘴角牵起一个扭曲的弧度,小雅的脸也不干净了,头上像开了道连接异次元的缝,有
红的白的色素渗太多的糖浆似的东西,一直流。一直流。
 
  “对不起,我本来想让你看到更好的样子的,可是似乎没办法了。”小雅遗憾地笑,
不完全溶合的粉红沿着不自然凹陷的颊淌下,缓慢的如同凌迟。
  “小雅,停下来,这样我擦不掉,擦不掉啊……”
  “萍萍,对不起。”小雅的声音更轻,“没时间了。”
  有轻微崩溃的闷响,在染色的少女体内打着不规则拍子。
 
  “不要去学校顶楼。”他说。
  在近乎歇斯底里的哭泣中,何青萍看到一团黑雾将那具熟悉的人体卷到了很高很高的
地方,天上没有星星,却有又大又圆的月亮。
  一抹短暂的火光,在空中包裹着一张薄纸。燃尽同时,小雅的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夜
色传来:
  “……我以自身为祭,向你定下契约──”
  何青萍听不清楚,他想呼唤,却唤来了死亡。
  小雅的身体离开了顶楼边缘,在月光下,在模糊语词中,坠落──
  ‘不要去学校顶楼。’
  这句话,是小雅如雾般薄冷却沉重的交付。
***
  落地那一瞬,何青萍没有目睹。
  他从恶梦中惊醒了过来。
  仍穿着参加小雅告别式用的黑色连身裙,就这么倒在家里床上。
  一抹脸,不意外的一片潮溼,喉咙干哑得仿佛狂哭狂喊过。
  他蜷起身子,将脸深深埋进被褥。
  “小雅。小雅。小雅…………”
  
  梦呓般重复著几天前还常挂在嘴边的名字。
  
  小雅不在了,小雅消失了。
  小雅从顶楼掉下来死了。
  他是‘掉’下,不是‘跳’下。
  小雅不可能丢下自己走的。
  有人杀了小雅。
  何青萍抬头,泪眼朦胧中,自己被鹅黄灯光衬映上墙的影子懒懒站着,一条长辫垂在
肩上。
  他猛地翻身坐起,墙上影子仍只一个,黑朦朦地留着配合校规的短发,微颤地坐在床
上。
  
  用力摇头,揉揉眼,几天来真是哭够了,小雅要是在的话一定会很没良心的嘲笑自己

  回想起刚刚的梦境。
  小雅流好多血,很痛吧?
  谁杀了他?谁居然杀了他?
  ──是‘什么’杀了他?
  何青萍全没注意到恍惚间内心转变的问法,他满满的悲痛、不舍、愤怒,及其他无暇
思考的意识。
  ──不要去……
  小雅的血和脑浆和红腥色的泪水停不住。
  擦不掉啊,小雅,来不及擦啊。
  但是,应该还有其他能填补的。
  ──不要去学校顶楼……
  有小小的火光,小雅喃喃地说著什么掉了下来。
  小雅不是自杀的。
  何青萍闭上眼,紧咬下唇直至沁出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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