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是在学校的研究室,那时候正是接近春天,
准新生放榜后便会小心翼翼的挨家挨户拜访不同实验室的学长姊,
并且探听老师的带研究的习惯和领域。在我来访的同时,
而他正埋首在一大堆文献里,
就算我很恭敬客气站玄关前敲几下半敞开的大门,
那位学长依旧蜷伏在书桌前抓着一个劲地抓着头皮,
死盯着艰涩的文献资料喃喃自语,对我的招呼视若无睹。
“打扰了...”
“......”
开学后,繁重的课业几乎把我们硕一新生给淹没,
不管是从白天早上九点的第一堂课,或是到晚上十点最晚的选修课结束,
我都会在实验室看到这位学长死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像是石头一样一动也不动,
而同实验室的同学对这么一位行为怪异孤僻的学长,
几乎都有一致默契般的当作空气一样视而不见。
有时候,我会偷偷在他身后瞄见他手上正在写的一堆凌乱数学公式,
老实说,这些象形符号堆叠而成的图案引起我的兴趣,
似乎有一种的难以解释的美,
对学长的坚持和决心我也只能悄悄地敬佩在心中。
尽管在处理课业的问题上已经够忙碌了,
幸好我的指导教授却从来也不会给我任何压力,
他就像是个好好先生,
在论文的建构和撰写的学问上也是很有耐心的引导我们,
好不容易把研究题目敲定后,
老师又给我许多资料上的支持以及尚曾经中断过一阵子的相关研究数据等资源。
经历过数月时光,日出又日落,
和学长并邻而坐的我,
就像是抱着同样决心的两个人在完成自己心目中的学术钜作,
像是引火焚野般的炙热雄心,
渐渐地,我在论文的发表上渐有斩获,
同时也获得了几个国际知名的研讨会的肯定。
“老师很高兴能有你这么认真学生,也恭喜你快顺利毕业了,来我敬你。”
在口试前几天的一次聚餐中,老师露出欣慰的笑容,向我举杯。
“谢谢老师,只是...我口试之前有一个要求。”我说。
“你说。”
“我想,嗯...多加一位列入共同作者列入我的论文中。”我说。
“哦?”
“就是这一位。”
我从我背包中拿出几叠文件,这是教授平常给我的重要论文参考资料,
我几乎随身带着,有时间就读。
教授接过文件后,看了一下,神情霎时怆然,
好像是有一座巨钟在他胸敲一下,被震动得无以复加,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
“你有听过这位学长...的事吗?”教授悠悠叹了口气说。
“我觉得...如果老师不想说,那也没关系。”
“是那时候的我,把学生逼得太紧,不然也不会...”
“老师,这也不全然是你的关系,
我相信学长也是一直抱着要把研究做到完美的态度在投入...”
教授默然的拿起了酒杯,一干而尽。
很快地,顺利地通过了论文口试,拿到相当高的分数,
距离我从学校毕业也只剩一步之遥,
在花了一天处理完校务相关的流程文件后,
我也拿到久违已久的毕业证书。
今晚,等我步出大门之后,
大概就可以跟这个学校和这个身份道别吧,
再踏入另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什么的我停止了脚步,
飞快的走进了研究大楼,搭着相处两年时光的电梯,
我又回到熟悉的研究室门口。
打开了门,就和我预期一样,
昏暗的研究室空无一人,
只剩下学长还是依旧孜孜不倦的坐在桌前沙沙爬着格子,
时间的无情像是永不干枯的长河,但是精神的存在却仿佛永远的那天一样。
我缓缓的走到他身旁,叹了口气,说:
“学长,你知道吗...”
“你的论文已经写完了...已经可以毕业了。”
正在埋头苦写的他,突然停止了动笔,
慢慢地把头别向我这边,
这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清楚他的面容,
清秀却憔悴,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对...已经写完了...是我们一起完成的。”
慢慢的,他的表情从惊讶转化而到的欣慰的微笑的复杂情绪而眼角泛光,
他的身体也逐渐隐隐模糊,而化作一缕轻烟。
“我毕业了...毕业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他说话。
从此我再也没看过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