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煎熬
周围一片漆黑,异变来得又急又快,让人措手不及,仿佛从明亮的白天
瞬间落入无边无际的黑夜,我下意识地往旁边的铁架子一靠,想保护自己的
后背,但说实话,在见不到任何东西的情况下,就算危险从前方迎面扑来,
我也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操!也太邪了,赶快开手电筒!”我听见老姚大喊的声音。
经他一提醒,我立刻朝腰际的手电筒摸去,心想我非得好好瞧清楚头顶
那张怪脸是怎么一回事,便朝开关用力按下!
傻了,灯居然不亮。
“妈的,这是什么烂货,偏偏挑在这种时间坏!”我用力敲打着手电筒
,反复按了几下按钮,灯泡就是不给我亮,急得直跳脚。
“搞……搞什么东西,怎么我的也挂了!”老姚气个半死,可以听见他
用力甩动着手电筒,在剧烈地晃动下都能听见电池碰撞的声响。
绘理和Vincent两人也无奈地表示他们的也不行用,我听得头皮都麻了,
一支手电筒故障的机率不是没有,但四支手电筒同时故障的机率能有多高?
更何况是在这种关键时刻遇上,我听得身子差点软掉,只能持续将开关按到
开启的位置,祈祷会有奇蹟出现。
这时,我忽然感觉手中的手电筒不太对劲,虽然灯没亮,可是按压在前
方灯泡的掌心处,却感觉到一阵热,只觉得莫名其妙,灯泡没亮怎么会有热
度,我想了几秒还是不明白,索性就不管了。
“会不会是发电机停止运作了?”绘理的声音从我左肩传来,看来她跟
我一样,也是倚靠着后方这座铁架子。
“不知道,可是发电机挂了,手电筒怎么也跟着坏了,天底下哪有这种
鸟事!见鬼不成?”老姚靠在我前面一步远的架子边,持续修理那支不听话
的手电筒。
我忽然想起那张怪脸,不晓得跟它是否有关连,才正要开口,一股滑腻
搔痒的触感就从我后脖子袭来,吓得我尖叫出声,一把抓去却扑了个空,脚
步不稳,就往前跌去,结果不小心踢到一颗圆圆的物体,发出“咚”好大一
声。
“赵梧,你是不是踢到陶罐了!”Vincent气急败坏地大叫,这时我才明
白刚才踢到了什么东西。
几乎是在Vincent说完话的时候,换成老姚大叫出来,他的反应跟我差不
多,只是他往旁边跨开大步,结果底下同样传来爆裂声,比我刚才还更清脆
响亮,我感觉有些碎片弹到脚边。
看来,老姚运气不好,他把那陶罐给踏个粉碎。
接下来就是一阵难堪的寂静,持续了有五秒钟之久。
“老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老姚尴尬地陪不是,退回了架子
边。
“对啊,这也不是老姚一人的错,是我不小心踢倒它,才会这样的,你
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罪他啊。”我急忙向Vincent解释。
Vincent依然没有回话,看样子他真的很看重那个陶罐,气得连话都说不
出来。
“现在赶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就太别在意那玩意了。”绘理说完后,他
还是不出声,这下连绘理都有点愠怒了,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任性,讲
完就随手从架上摸出一个空塑胶罐,就往Vincent的方向扔过去。
只听见“喀”一声,塑胶罐撞到铁架后,在地上滚了两圈,又是一阵安
静,就如同那边没有站人一般。
“Vincent?”绘理愣了一下才叫道。
就在这个时候,头上的灯一瞬间又亮了起来,照得我差点睁不开眼睛,
而老姚站在我正前方,一张嘴张得老大,看着身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简直到了失控的程度,先是夏船长不见人
影,但现在,连Vincent也消失了,就像一阵烟,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毫无
道理可言。
“老板!你在哪里!”老姚顿时放声大喊,他紧张地端著冲锋枪从走道
头奔跑到走道尽头,都没瞧见Vincent的身影,这是我首次见到他这么无助的
模样,但我们一点忙都帮不上。
突然间,我的脖子又感到一股搔痒感,这回我学乖了,不去伸手抓它,
立刻蹲下一个翻身,举起枪就往上看,结果这一瞧,我吓得差点尿湿裤子。
我真的没有看错,在天花板的通风叶片中,有张青色的鬼脸正对着我笑
,而那些搔痒我的玩意,正是它垂下来长长头发。
我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一双眼无法离开那张鬼脸,就这样直盯着它,看
著看着,感觉那张藏在长发底下的脸有些面熟,脑袋忽然一热,干他妈的,
那不就是炮仔嘛!
可是平常的炮仔才不会笑得那么变态,现在他笑得极为异常,就像小丑
面具那样,让人看得不寒而栗,况且炮仔他理得一头短短的平头,哪有几分
钟不见,就变得一副摇滚歌手的模样。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我手中的板机就是不敢扣下去,万一他真的是炮
仔,那不就玩完了。
这副景象老姚和绘理也都见到了,他们也是心中骇然,倒退了好几步,
绘理口中喃喃唸道:“那个怪物是炮仔?”
我点点头,吐不出话来,这时,怪物忽然“嘎嘎”怪叫了几声,似乎晓
得大家正盯着它看,用力将通风叶片踹开,差点就砸到我身上。
接着,那怪物整个身子探出了管线区,我一眼就认出它身上穿的那件防
寒衣,它果真是炮仔没错!
这时我的脑袋已经乱成一团了,好吧,现在知道那东西真的是炮仔了,
那接下来呢?是要拔腿就跑,还是要跟他拼了?
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却又看见炮仔一双手勾在边上,接着稍微一施力,
两只脚掌就这样踏到天花板上,形成头下脚上的倒立姿势,然后一步一步在
天上“走路”。
我看傻了,绘理也傻了,老姚更是一愣一愣,许久说不出话来,看样子
夏船长说得没错,炮仔真练成一身在天花板走路的本领了。
“怎……怎么办?”我结巴地问道。
老姚叹口气,满脸无奈,忽然脸色一变,一看就知道起了杀心,包准是
想起Vincent了,举起枪就往炮仔瞄准。
“不行!”我急忙扑向他,硬是将枪口打偏,幸好老姚反应也够快,混
乱中没扣下板机,却被他狠狠敲了头一下。
“干,你在做什么!我差点杀了你知不知道!”
“没我的同意,谁都不可以动他!”我对他吼了回去。
“你小子是真笨还是装傻?我家老板和夏船长很明显就是被他抓走了,
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他妈的现在还护着他,搞不清楚状况!”老姚骂
完又举起枪,可是我牢牢握住枪口的位置,打死不从。
“你们两个别闹了!先走再说!”绘理指著天上的炮仔大喊,我转头一
看,发现炮仔正慢慢朝我们移动,忽然之间,他的身躯终于受到地心引力的
影响,从上头跳了下来,脸上还是挂著那种似笑非笑的恶心表情,他原来的
体型就比我们几位壮得多,加上那头莫名其妙的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又大了
一号,像只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巨大野人。
“唉,真被你气死,还愣在那边看啥?快跑啦!”老姚把枪背到肩上,
一把抓住我,就往仓库的另一端奔去。
我们赶紧绕到仓库的最外围,沿着墙壁寻找离开仓库的方法,虽然不明
白为何那扇防爆铁门就这样无端消失,心想应该是不熟悉环境的缘故,只要
顺着墙壁绕一大圈,保证能找到出口!
我向其他人说完自己的想法,他们也都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我们尽量放
轻脚步,以炮仔为圆心,开始往前走去。
我们一路压低身子,以铁架上的杂物为掩体,避免被炮仔看见,就这样
穿过几个狭窄的走道,也看见原本装陶罐的那只箱子,但我没心思停下来跟
他们解释,只能强忍住慌乱的情绪,设法解决目前的局面。
老实说,我对这个法子还算有信心,我从小就了解自己不是个聪明人,
因此自己便渐渐培养出一套做事的哲学,例如遇到一件问题,有两种解决方
法,一种是比较快,但有机率会失败,也就是人家说的捷径,而另一种则要
花费较久的时间,但保证能顺利完成,如果让我选,我立刻会选择后者,原
因无他,只是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罢了,套用到目前的情况,我就不信给我
们绕一大圈,会找不到离开的出口。
仓库本身不大,走一段时间后,我估计大概快看见门口了,这时我突然
瞥见自己的手电筒,它的开关一直维持在开启的位置,奇怪的是,灯泡现在
居然是亮的,我好奇地看眼其他人的,果然也是正常地发亮,这到底在搞什
么东西?
又往前了一段路后,忽然有种不太对的感觉,侧着身子一看,我差点没
当场昏倒,那是做一件有十分把握的事,却被当场推翻的挫败感,前方不远
的架上居然是那个装陶罐的纸箱,这代表我们已经绕完整间仓库了,仍然没
找到离开的门,不禁开始怀疑,那个出口究竟存不存在?
就在这种无助的时刻,头顶的日光灯“啪”一声又熄了,更诡异的是,
三人的手电筒像是讲好一般,也同时没了光,那种感觉就宛如被人蒙上眼睛
,什么光都进不到眼里,陷入绝对的黑暗。
我们几个很有默契地同时靠在墙边蹲下,不敢再往前走了,这时尖叫或
怒骂已经不是我们的选项,只能紧紧挨着墙,听着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也不
晓得是在等什么,这种感觉我在九二一大地震时经历过一次,但当时我有地
方可以逃,但现在呢?我们又能逃去哪里?
这是种对人类内心的煎熬,就当我的情绪几近临界点时,我的右侧忽然
一凉,再也忍不住大叫出来,就往右边摸去。
刚才老姚所在的位置,已经空荡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