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2月24号耶诞夜，再过二十分钟十七秒便是一年一度的耶诞节佳节，为了不想惊吓到从天
而降，潜入屋内餽赠礼物的耶诞老人，今年刚满九岁的杜语妮，亲手在客厅耶诞树上挂上
红白色的大毛线袜后，十点便乖乖上床就寝。
一确定她入睡，杜式夫妇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想要将预先买好的一盒，年度最受欢迎的
娃娃组合，一套英式纯手工蕾丝洋装塞进袜子里，两样都是杜语妮曾对父母提过，渴望想
要的东西。
虽然仅仅是一般的中产阶层双薪家庭，在生了一个男孩后，到四十岁才意外有了梦寐以求
的宝贝女儿，两夫妻对她宠爱有加的原因，除了老来得女之外，现年十七岁就读高中的儿
子杜辉展，从小便显露易于常人的理性与冷静，对于梦幻童话，英雄崇拜毫无兴趣。
父母也曾用圣诞老公公哄骗他，希望看见他露出满心期待的表情，没想到他却嗤之以鼻，
用他们听不懂的深奥道理，驳斥圣诞老人的存在，还在深夜埋伏，当场活逮住正要将精心
准备礼物塞进袜子的双亲，害两人脸面无光。
杜辉展的成长过程非常顺利，甚至大幅超前同年纪的孩子，父母的工作，在生下他之后便
终告完成，其余的，他会自行打理，茁壮、优秀到，连外人都不禁怀疑，这么英挺杰出的
男孩，是否真为杜家亲生。
和哥哥不同，浪漫、天真，笃信所有故事、传奇的杜语妮可爱地，给予父母在养育子女过
程中，所有想要的成就感。
正因为如此，为了弥补之前没得到的快乐，杜式夫妇不惜排队购买限量发行的玩具，斥资
购买昂贵的手工订制服，从三天前，兴奋地在整间屋子里布置美轮美奂的耶诞灯饰，在闪
闪发光灯海下，七手八脚将得来不易的礼物塞进毛袜中。
“再塞，袜子就会裂开了。”
盒子太大，无法顺利装入袜子，杜辉展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客厅昏暗一角，阻止体型中广，
微秃的额头上，因为急躁冒出一堆汗珠的父亲，继续干下笨拙的举动。
“用这个吧！”
像是早预见到这种情况发生，杜辉展从手中拎着的袋子，掏出一个特制巨型的毛袜交给父
亲。
有了空间超大的袜子，礼物轻而易举塞入，如果女儿问起，正好推给神奇的魔法力量，增
加收到礼物的乐趣。
“还好你有想到，不然这下就糗大了。”
杜父感谢儿子的帮助。
“没想到才奇怪好吗？”
杜辉展犀利讽刺父亲的愚笨。
“别欺负你爸了，他要是像你那么聪明，做事周到，早就升官发财，不会到现在还坐在柜
台帮民众办理护照。”
杜母开口为丈夫打圆场，重点是事情圆满完成，明天便能看见杜语妮抱着礼物欢天喜地的
模样。
“不说这些了，天气冷，我泡咖啡给你们喝。”
不让母亲难做，杜辉展收敛不悦的表情，到厨房冲泡咖啡给父母享用，他的手艺巧，同样
的即溶咖啡，在他手上就会呈现截然不同的香气，滋味。
短短三分钟，杜辉展端著两杯热腾腾的咖啡交到父母手中，气象局接连好几天发布低温特
报，这时候一杯香醇咖啡最适合驱赶寒意。
“你加了点酒对吧？”
杜母闻出咖啡飘散些许的酒香。
“一点点白兰地。”
“难怪，今天晚上一定会很好睡。”
她转头对丈夫说，却发现丈夫已经昏死在沙发上，然后一阵天旋地转，自己跟着倒下。
分别用力推了父母，确定他们全然睡死，搬不动父亲，小心翼翼将母亲移到卧室后，看了
表，在圣诞节到来前的最后五分钟，打开家里大门。
门外站了一位白发、胡须如雪，一身红衣打扮，略嫌肥胖的慈祥老人，老人手中牵着一头
红鼻子驯鹿，恭敬地以台湾少见，艰涩的俄罗斯语向杜辉展问好，杜辉展也以流利的同种
语言回应，交代他必须注意的事项。
在杜辉展的引领下，老人牵着驯鹿进入杜语妮房间，那时整个房间地面已经遍布白雪，宛
如置身在雪地之中。
十二点零五分，老人完成杜辉展吩咐的任务离开房间，在离开大门前，不忘大声冲著屋内
喊著：“齁齁齁……”标准圣诞老人驾乘雪橇飞到天际上的招牌叫声。
精心策划就是为了让妹妹彻底相信圣诞老公公存在，单纯照父母的作法被识破是早晚的事
。
解决一件事，杜辉展回到自己房间继续阅读手边的书籍。
“令人印象深刻。”
突然一阵低沈的人声在屋里回荡，纵然镇定如杜辉展，也为了这诡异的声音而感到诧异，
循着声音来源找寻，愕然发现，声音竟是从电脑桌上的马克杯里，喝剩一半、冷掉黑咖啡
那传来，
没有地震摇晃，随着声音发出，咖啡像是浪花似地波动起伏。
“把雪花剂喷嘴装在绒毛娃娃的嘴里定时喷出，制造出冰天雪地，再找个俄罗斯人带一只
驯鹿来冒充圣诞老人，准点叫醒小孩，让她亲眼目睹仿佛是奇蹟的一切，很有说服力。”
黑色液体以多于原先的容量，源源不断从杯子喷出，面对不可思议的异象，杜辉展警觉地
向后退到墙边，目不转睛盯着液体的动向，以便随时做出应变。
黑水集中在地板一处，起泡仿佛沼气，缓缓升起成形，颜色有如浓墨的猫尾，灵动弹跃在
杜辉展眼前，随之而起的是一个双眼中线有着深刻疤痕，细眼，大鼻，一口整齐白牙的人
形物，有着人类所无法拥有结实复杂的肌肉组织，精壮肌肉像是一层铠甲外衣，不觉得他
是赤身裸体，下半身找不到人类典型的性症，除了低沈沙哑的声音，无从分辨他的性别。
“你是谁？”
惊讶之余，杜辉展很快将身心调整到，足以应付日常经验以外的事物状态，眼前的怪物绝
对不是出自于梦境，活着的不明生物出现在自己世界，来意不明，他必须谨慎地处理。
“送礼，送了那么多年，你是我见过最快接受事实，做出反应的人类。”
怪物自顾自说著，两根尾巴尾端，以最小幅动旋动，制造出上升的气流，使其悬浮在半空
中，背对着杜辉展，自行操纵起鼠标，流畅打字，连结到著名视频网站，点选最新进度的
海贼王动画，锐利、恐怖的眼睛牢牢地盯住萤幕不放，不愿错过精彩的镜头，为了剧情里
的搞笑台词，频频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忘了，还没回答你的问题，我叫做劈立，从赤道来的恶魔，用个比较好理解的说法，我
的任务跟耶诞老人差不多，他负责送礼物给听话的好孩子，我则是受托赠送礼物给胡作非
为的坏孩子。”
劈立按下暂停键，转身对杜辉展说。
“我？”
杜辉展狐疑地问。
“不想承认？没关系，我可是有凭有据。”
手穿透空间，从内拿出一张古老羊皮卷轴，朝地面抖开，在上方三分之一位置，找到记载
杜辉展所作所为的纪录。
“今年三月十一日，你成功勒索十家大型企业集团十亿元，得手后，宣告要公开发放，在
三百多名警察团团监视下，将十亿现钞从高楼一撒而空，不留一丝痕迹全身而退，至今仍
没被发现。”
说出前些日子惊动社会的大消息，警方被戏弄于鼓掌间，多名高阶警官引咎辞职，赃款被
闻风而来的民众搜刮一空，而劈立直指犯下这一切，正是眼前的男孩。
“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杜辉展承认了，并不是因为劈立表现出的非人能耐，或是恶魔的身份，而是他准确说破自
己犯下的罪行。
“干了坏事不一定会人尽皆知，却绝逃不过恶魔的耳目，这个案子精密巧妙、邪恶至极，
是少有的杰作，值得嘉奖鼓励。”
劈立绕着杜辉展上下打量。
“大家都说我是劫富济贫，是正义使者、再好不过的人。”
杜辉展否认自己做了不公义的事。
“你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满足私欲，钱不重要，名声也不重要，为所欲为才是你要的
东西，坏透了你。”
闻到属于同类间特有的浓厚邪气，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
“真的是恶魔？”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九成的确信，杜辉展依然小心做了最后一次询问。
“我像人吗？还是你觉得这是神的模样？”
觉得杜辉展多此一问，人类没有他的骨骼型态，无法任由穿梭境域，化成水，飞天遁地。
“为什么找上我，难道是每个犯罪者都有份？”
“想的美，耶诞老人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照顾每一个听话的小孩，或许你不信，比起
行善的好人，无恶不做的坏人数量还要来的更多。”
“所以我才问为什么是我？”
“有几种人能在每一年的年终得到恶魔的餽赠，一、在一年内犯下完美犯罪者。二、犯下
严重罪行逃亡达到十年整。三、杀害的总人数达到百人者。四、犯满十大罪之人。五、与
恶魔定下契约满三年仍存活者。六、受到魔王钦点奖励之人。七、从受赠者手中，强夺、
骗取到恶魔的餽赠者。”
洋洋洒洒说了七项原则。
“也就是说，因为我符合了第一项，所以我能得到一样来自恶魔的礼物。”
了解了劈立的来意，杜辉展不再慌张，恢复如往常的平静，坐在床缘进一步详谈。
“一份厚重的秽礼。”
劈立与杜辉展并肩而坐。
“不需要拿什么作为交换？”
“你以为我会向你索要灵魂吗？我不晓得人类为什么觉得自己的灵魂如此希罕，具有价值
？假设我们真的想要，也不会需要，已经受到污染，不再纯洁光明的堕落物。”
言下之意，杜辉展的灵魂已然失去完好。
“说的也是，那么我能得到什么？”
“当然是坏东西，一切能帮助满足所有邪恶欲望的有用物。”
劈立灿烂地笑着，骄傲地炫耀恶魔的能耐。
“举个例吧！”
除了错愕、惊慌，杜辉展第一次面露和悦的表情，充满兴趣地追问。
“像是用来逃亡的隐形披风，无须装填，子弹无限的枪械，读测人心的窃听器等等……”
“还有呢？”
“按照规定我只能举三个例子，其他的无可奉告。”
“应该有个清单让人选择。”
“说出你想要的东西，如果我们有，就无条件送给你，没有，很抱歉，下次再努力，私人
给你一个建议，具体一点，别要过于空泛，不可能拥有的物品，上回有人开口说要征服世
界，你听说过有哪一样东西的效用是成为世界之王吗？好一个白痴。”
无法提供礼品的种类、内容，一切端看恶魔是否有该样物品的库存。
“就这样？没有其他的限制？”
杜辉展不信任恶魔。
“用脑袋犯罪的人每个都是聪明又谨慎，有一个限制，礼物的效用只能维持一年，从12月
26日，到隔年的12月24日晚上11点59分59秒，之后便会完全失效。”
恶魔的赠礼以一年为期。
“现在就得选择吗？”
“你有24小时的时间考虑，机会难得，逾期不候。”
“也就是说，我可以选择不要。”
“这是单方面的赠与，我们不能强迫你接受，但从来没有人拒绝过。”
“到时候我要怎么找你？”
“我又不会走，在耶诞节结束之前，我会跟在你身边，直到你做出决定，如果你不介意，
我想继续看我的电视，不死之身有个好处，只要画漫画的人还活着，我就一定能看到结局
。”
劈立飘回到座位上继续观看未完的动画，两条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来回，在杜辉展眼前晃动
。
“可不可以把尾巴收起来，这样我看书会分心。”
并没有因为房间多了一只鬼怪而慌乱畏惧，杜辉展迅速地回到日常生活之中，仿佛劈立本
来就存在。
“喔，不好意思。”
劈立将长尾巴缠在腰际上，匆匆地望了杜辉展一眼，只见他慢条斯理翻阅著书页，丝毫不
为该如何选择礼物而困扰著，这晚的奇遇，除了最初受到惊吓外，像是周而复始的无聊日
子，对他来说再寻常不过了。
如此从容的受赠人，劈立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泛出微笑，拭目以待接下来的发展，想知
道他最后的选择，这次会送出什么样的惊人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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