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粉红雾气
我以为同行的人不小心踏到瓮子,毕竟那些陶器年份久得吓人,轻轻一
碰就裂的可能性颇大,却发现碎裂声居然不只一处,起初是从几尺外的地方
传来,接着碎裂声越来越多,仿佛是骨牌般,数以千计的大瓮由远而近的爆
裂,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噪音。
不过目前面临的问题还不只那些声音,前方一层薄薄的不明粉红色雾气
冉冉升起,先是盖过地面的树根,接着是大瓮,很快就超过常人的身高,如
同一堵粉色的巨墙,然而,它还渐渐朝大家站的位置移动。
“干!那……那又是什么鬼?”阿成才恢复元气没多久,又瞧见这等景
象,一双脚又软了下去,摊坐在地上尖叫。
“林老板,这跟当初谈的内容不一样啊,要是能保住这条老命,回去工
资得加倍计算!”夏船长一把抓起软得跟烂泥似的阿成,虽然称不上惊慌失
措,却从船长眼中看见恐惧的神情。
Vincent望着那堵粉色雾气做成的墙,也是满脸不解,我猜想他此时恨不
得手边有台笔记型电脑,好好研究是否漏掉任何文献上的关键资讯。
我忽然想起Vincent刚才提到的瓮内药液,以及制作木罗汉的变态方法,
心中一股不祥的感觉闪过,朝他们大吼道:“雾气有毒!里面有那天杀的孢
子,不想变成药就离远一点!”
大伙听见后,每个人脸白得跟卫生纸一样,纷纷朝巨树里头的缺口移动
,而雾气以树的位置为圆心,铺天盖地近逼着我们,丝毫没有要消退的意思。
“操他妈的!再退就要摔死啦!”炮仔被慌乱的众人挤在最后头,而他
背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那个几分钟前,还在迟疑该不该下去的树
中大洞。
没什么好犹豫了,现在不跳,下一秒马上后悔!
我推了炮仔一把,自己也对准悬挂在树体中心的青铜链条跳去。
从小我就很崇拜成龙这类的武打明星,可以在任何险峻的环境中一跃而
下,脱离险境,不过当我飘在半空时,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立刻破裂,干他
妈的,实在是太恐怖了!
幸好青铜锁链还算坚固,我和炮仔一人抓住一条,在深渊中晃过来晃过
去,像是马戏团里的特技演员,我对上头的其他人大喊,要他们立刻跳下来
,别再拖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到绘理跳到我头顶的位置,不过她手劲不够大,抓在
掌心里的链条又有点湿滑,她惊呼一声,身子就往下坠,还好我挡在底下,
绘理一屁股就坐在我肩头上,这才稳住身子,别以为我享到了艳福,一双肉
做的手硬生生刮出好几道血痕,只能说服自己,幸好肩上的人是绘理,而不
是炮仔。
这时我抬头一看,发现老姚正尽责地护卫著Vincent,直到他主子安全抓
住一根链条后,这才考虑到自身的安危。
这么一耽搁,那堵粉色雾墙已经来到了缺口,几乎是贴著老姚的背,大
家都吼著,要他赶紧跳下来,也不晓得家伙是否疯了,居然转过身,面对那
阵粉色雾气,一只手在背包里摸索著,另一只胳膊掩盖住口鼻,头也不回就
往外奔去。
“老姚?”Vincent整个人一愣,紧紧挂在链条上唸道。
他这个举动无疑是自杀,我虽不明白老姚为什么要这么做,心底却期待
着他能想出解决方法,尽管我对自己的自私想法感到惭愧。
大约三秒钟过后,雾气中隐隐约约浮现一个人影,接着见到老姚穿出粉
红色雾气,以极快的速度往深渊一跃,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缺口处出现一道
强烈的白光,紧接着有股炙热的狂风朝我们扫来,我才明白,老姚在树外安
置了炸药,利用爆炸引起的热流吹散即将进入的雾气,顺便引发缺口处的坍
塌,以免有害的雾气再度侵入树里。
炮仔伸出大手,牢牢地抓住老姚的手臂,才没让他坠入深渊之中,说道
:“操!你是我见过最带种的人,你是疯了还是真的不怕死?”
老姚喘著大气,苦笑了一会,看眼缺口说:“我没想太多,不过幸好我
有预备炸药在身上,果真派上了用场。”
“你身体有没有怎样?那雾气有毒啊!”Vincent急切问道。
幸好他身上穿着那套连身防寒衣,露出在外的部分并不多,不过脸颊等
部位,开始出现细小的红疹,实在很难让人放心。
我提醒老姚,那些红疹可能是植物的孢子,要赶快处理掉,以免那些鬼
东西钻进体内。
“用打火机烤行不行?”炮仔在一旁出主意。
“别麻烦了,用这个处理比较干脆。”老姚从腰间抽出潜水小刀,对着
脸颊感到搔痒的部位来回刮了几下,活生生刨下一层带有红色颗粒的皮,我
看得头皮都麻了,他却连个大气都不喘,没多久,老姚就像一位黥面的勇猛
战士,我对他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现在该怎么办?继续往下走?”夏船长看着黑漆漆的深渊问道。
“没得选了,也只能这样。”我用手电筒来回照着深渊,发现两侧是个
直径十多公尺的圆形地带,往下每隔几公尺,就有一座木制的方型平台,深
深嵌入岩壁里,而每座平台上似乎都有人盘坐着,一动也不动,我数了数,
大约有十几处平台,三十几个人影。
“那是木罗汉吗?”绘理用手电筒照射距离最近的平台,立刻发现具干
瘪的遗体,却与瓮里的不太相同,它的面容安详,细长的手自然垂放在脚边
,身躯没有任何衣物遮蔽,不知道是否年代太久,布料都给腐坏了。
“我猜这些尸体不是木罗汉,八成是尸神国的贵族或祭司,死后被人拿
到深渊里安葬,中国的龙虎山不也有一批春秋战国时期的悬棺吗?也许他们
认为这里不受风吹雨打,就让这些先人排坐在这里,连棺材都省下来了。”
Vincent说道。
Vincent的解释让我感到古代原始社会的残酷,战败的人,就得活活虐死
,制成他们口中的神药,而权贵阶级,就这样安稳地度过余生,对照现代社
会,即使已经过了千年,这种画面每天仍在你我之中上演,尽管以一种较为
平和的方式呈现,但弱肉强食的本质仍亘古不变。
正当我们一行人小心地抓稳锁链,朝下方移动时,忽然有股震动从青铜
锁链传来,大伙都吓了一跳,同时朝上方望去。
只见到一张悲痛呐喊的扭曲脸庞,头下脚上,攀附着锁链,像只猴子般
,一点一点朝大家的位置爬来。
那是木罗汉,也许,它想要替千年前的战败,争回一些属于胜利者的甜
美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