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选手村没多久,boss就接到行政命令。所有入选复赛的冥府公务员,都得参
加晚上的晚会,并且在三天后参与短期集训。
“什么晚会…无聊。”boss一脸鄙夷,有气无力的喊,“长生,晚上让妳见见我
老爸。”
啊?我瞠目了。“冥府的晚会…为什么会见到你老爸?”他老爸不是妖族的人吗
?
“哼。”boss轻笑一声,“因为他无聊。”
基本上,boss完全无视行政命令中要求穿着礼服的要求,还是打扮得像个少年士
兵,我也默默打消了去选购行头的打算,依旧是一身寒酸的黑洋装,跟在他背后
去了。
果然是个无聊的晚会。不管在擂台上打得如何头破血流咬牙切齿,到这个高贵又
有气质的晚宴中,人人都故作风度和斯文轻声细语的交谈。我们附近那群,正在
谈唐宋八大家,我只能低头抿了口清风酿(鬼魄专属饮料)掩饰一下。
因为那个彪形大汉滔滔不绝的内容,是半年前我亲手写在某个冥府官方生活讨论
区的谬论。
没想到会亲眼目睹自己的文章被剽窃,还抄袭的错误百出,颇有喜感。
Boss大概也发觉了,只“嗤”了一声,扶着我的手肘,往前走了些。“离远点,
”他嘴巴很毒的说,“被传染笨蛋的话,会加速大脑腐败。”
我艰难的咽下嗓子里的清风酿,没喷在他脸上。被他毒舌荼毒的时候,我都暴跳
如雷,但他荼毒别人的时候,我却要小心不要呛死,而且腹肌有运动过度的嫌疑
,还得不断擦泪花。
因为boss的嘴又毒辣又犀利又爆笑,这个无聊的晚会变得非常有趣。
就在我差点忘记今晚的重点时,一个侍者靠近boss,非常恭敬而小心翼翼的低声
说了几句,他一脸无所谓的点点头。
“走了,长生。”他耸肩,戴上棒球帽,“让妳见见我老爸。”
穿过皇堂华丽的大会厅,垂著厚重法术丝幔的帘幕后,是大人物们的雅座。规模
可比一个会议室了。
一个高而瘦的男子,宽袍大袖,站在窗边,凝望着阴山之北难晴的阴暗天空沈思
。
Boss双手插在口袋里,站了一个不怎么正经的三七步。抬起棒球帽下的脸,懒洋
洋的问,“姬先生,找我?”
那位“姬先生”转过身来,我缓缓张大眼睛。
我想过很多次,boss的老爸长什么样子的。我想,既然是龙神烛龙的二十八代嫡
孙,很可能就像大会城所见的龙或蛟的高手们一样,慨然若燕地男儿,兼有之王
族贵气和骄傲。更可能像灼珪他们帅气漂亮,英俊挺拔。
但姬先生却不是的。外貌年轻,自不消说,并不难看,但也就清秀文弱罢了。真
正让我惊吓的是,他和boss,真是像得不得了,宛如同个模子打造出来的双生兄
弟。
灼玑的出色,是因为他那猫样气质的慵懒和凌厉,相违背又相辅相成,从那种少
年似的容貌里透出强烈的吸引;姬先生则是深沈淡漠,骨子里透出高洁而目下无
尘的淡淡孤僻。绝对不会有人把他们搞混。
但他们的容貌,的确是非常相像的。说是父子,也绝对没有人不相信。
负着手,姬先生淡淡的说,“把帽子拿掉。”
Boss轻笑一声,连手都没拿出口袋,动也没动。
姬先生的剑眉缓缓聚拢,这才看到跟在boss后面的我。他的目光宛如实质的锐剑
,让他刺得我心底直发寒气…鬼气萎缩,隐隐约约,体表滚著艳青的薄火.
Boss突然往前一挡,双足与肩同宽,遮住了姬先生的视线,艳青薄火才无声息的
自动熄灭。
“她是谁?”姬先生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的女秘书。”boss耸肩,“她见过了老妈和两个弟弟。虽然不想,不过还是
得带她来见见你。”顿了一顿,他轻笑一声,“是太爷还睡着,等太爷醒了,我
特地带她去拜见太爷就是。”
“姬灼玑!”姬先生暴怒的吼,打破他的矜持淡漠。
“姬先生,我叫呼延灼玑,请不要喊错。”他懒懒散散的笑,“咱们最后一次见
面时,你不就是这样要求?”他转身,拍我的肩膀,“走啦,长生。我突然很想
喝冰牛奶。”
“灼玑,”姬先生喊住他,皱紧眉,“我们就不能好好的谈一谈吗?”
“走了,长生。发啥愣啊?”他推着我的背,往外走去。
“你自毁前途的娶鬼妻,我绝对不同意!”
Boss站住了。他回头看着裂开淡漠骄傲外壳,气急败坏的生父,说…
“哈哈哈。”
声音没有丝毫欢意,却充满讥讽。他就拽着我的胳臂,离开了那个雅座。
走得很急,很快,没多久我们就出了大会厅。为了取静,举办晚会的大会厅在大
赛城的边陲地带。走出来以后,从大会厅的热烈,顿然走入灰暗孤冷的荒凉中。
难得的,总是灰暗阴沈的阴山之北,居然有孤月黯淡当空。
他放开我的胳臂,缓缓的在前面走着,往著选手村旅馆的方向。我也默默的跟着
。
不知道过了多久,boss突然开口,“我跟他,长得很像吧?”
“…嗯。”
“但不只是脸长得很像,连个性都是一样的…凉薄、不负责任。”他语声渐轻,
像是自言自语,“我很凉薄,只是机械似的扛起责任。”
“不是。”我忍住哽咽。
他停下脚步,遥望着黯淡残月。“…长生,我害怕。”他转身,我头回看到他露
出脆弱惶恐的神情,“我真的害怕,会不会变得跟他一样。”
我难过,很难过。那样不在乎懒洋洋的Boss,耍流氓比吃饭还容易的灼玑,露出
这样惶恐的神情,把他掩盖得那么深的脆弱心病,显现给我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那么不坦白,那么别扭。
他害怕自己。
“…我们签过合约,boss。”我小小声的说,却没忍住眼泪,啜泣著,“我、我
们…杠掉违约金,好、好不好?就、就算存够违约金,也、也不能解约…好不好
?好不好?”
泪眼模糊中,他笑了笑,按着我的头,“长生,厉鬼是不哭的。妳怎么…就教不
会啊?”
“我、我…好不好?呜…”我很想说,很多话想说,但被呜咽切割得破破碎碎。
“好。”他轻轻扶着我的背,往前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