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我小时候的故事,一个台北市还能见到电线杆的时候的故事。
小时候,家住在文山区的老旧眷村,公寓型的建筑,楼高不过四层,没有电
梯。在那时是很常见的公寓,而在眷村里往往就是好几排,平行并排著,一起形
成一个聚落。我家这边总共是五排,每两排中间就夹着一个狭窄的弄,只能勉强
容许两台车通过。而旁边一条较为宽广的巷子将这几个无头小弄串在一起,连接
到外面的兴隆路上。
我家就住在第三排,二楼的某一户。在第二排跟第三排公寓中间的弄,最靠
外面有一支歪歪斜斜的电线杆,挂著一张面具。已经松掉的吊绳,把面具挂在电
线杆上的某个突出的钉子上。大约在一个成年人的高度。
就像个上吊的人一般那样的挂著。
面具是纯白色的,如果忽略他背后难以形容的暗红色斑点的话,至少正面是
纯白色的。至于样式嘛…就像你去Google图片搜寻到的白色面具一样。
没有人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面具出现在这安静的小聚落的,至少我爸
妈跟几个童年玩伴都不知道。只知道从我有记忆以来,他就在那了。在那电线杆
上,默默注视著往来的人车。
一个极为平常的星期六午后,台北的天空一如往常的笼罩着灰濛濛的云,看
似要下雨,但空气始终没有像要下雨时的那种气味。刚从幼稚园放学的我,一个
人散步回家。(那个时候的星期六还是要上半天课的)当然免不了的,在快到家
以前,一定会和那面具错身而过。
小时候都有种莫名的恐惧心理,毕竟在人车杂沓的台北市,父母亲跟学校老
师一定都有教过一件事,就是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讲话,不然会被抓去卖掉。对于
一个幼稚园小孩来说,这是最一般的常识。
当然,面对一个不知名的面具,有的却是另一种层面的恐惧,每次经过那个
面具时,都不敢用眼睛去看他,快接近自己家的小弄时,就闭起眼睛用力的跑,
想赶紧甩掉那个带有奇异色彩的街角,仿佛慢了一步,就会被面具给吃掉一样。
那天,我也是用尽了全力在跑,但这次意外的不顺利,我跌倒了,不是脚去
绊到东西,而是撞到了人。我被反弹回来摔在地上,就摔在那电线杆的前面,面
具当时就在我背后。被撞到的那个人似乎没有跌倒,但遵照着老师的教诲,而我
也急着想离开这电线杆,于是忍着痛,自己爬起来,直冲回家,熟练的跨步跑上
楼,找到妈妈帮我藏在墙壁缝隙里的钥匙,开了门,锁上门,一切都是那么熟练,
熟练到没有发现身上多了一个不寻常的重量。
对,我把面具带回家了。面具的吊绳就挂在我脖子上,面具则是在我的背后。
当下我简直害怕到快哭了出来,赶快把面具拿下来,丢到垃圾桶里,用其他
垃圾把面具掩盖住,免得被爸妈看到以后,说我乱捡东西回家,又要被骂。所以
这件事情我一直不敢讲。
结果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恶梦。
我梦到一个很高的男生,高到我看不到他长得是什么样子,但是不管我跑到
哪里,他都一直追着我跑,好像我知道他的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一样。然后他很大
声的吼了一句话,我就惊醒了。醒了以后就直忙着哭,所以也忘了那句话是什么,
只知道他一直追着我跑,让我非常的害怕。哭累以后,又继续睡了。
隔天,由于是星期天,我就跟爸妈到附近的公园去玩,当下似乎感到比较
好一些,但当晚又做了一样的梦,一样想不起来他说的话是什么。一连好几天,
都是一样在半夜被吓醒,我爸妈才深感事情严重,带我去庙里找道士帮我收惊,
那时候我才想起来他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把我的脸还给我!”
就是这句话让我吓到睡不着觉,但一个幼稚园的小朋友根本就不懂这句话的
意思,只能忠实的转述,大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时,庙里有位老太太好像
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问我“是不是有把一张面具带回家?”,我说对。后来那老
太太就跟我爸妈讲说,买个面具,拿去挂回那根电线杆。
完成这件事以后,竟然就再也没有梦到这个梦了。只知道过几天,一样是放
学回家的路上,一如往常的用力冲刺回家,在经过那街角时,听到一个年轻男性
的声音,跟我说声“谢谢!”。
小学二年级要搬家那年,爸爸妈妈到处去跟以前的街坊邻居打招呼,才打听
到这个面具的由来。原来在十几年前,我家还没搬过去兴隆路那边以前,有个大
学生骑机车过快,在电线杆前面打滑,脸直接撞到电线杆,所以五官无法辨识,
据说大学生的妈妈因为梦到自己儿子面目全非的模样,所以买了一个面具挂在那
边,她儿子才能顺利的火化。
我想,或许那背后的红色斑纹,就是那大学生戴上面具所留的痕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