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之后,继续在张家整理仓库的陈祇言,收到了一封明信片。
上头简单的写着,想和你们见个面,请和我约时间。
他和缕儿看着明信片,有点疑惑,不过一看寄件人地址,发现和九份的那间茶馆很近,心
想应该和茶馆的人有关系,于是陈祇言打了电话过去询问,果然,茶馆的主人说,那张明
信片是他的父亲寄的。
老人家隔天便出现在张家的楼下,就只是个很普通的老人家,目测年龄莫约六七十岁,白
发苍苍,但身子骨看起来非常硬朗,除了走得慢了一点,整体来说非常的有精神。
陈祇言和缕儿,很紧张的为他开了门,为他泡上一杯好茶。老人家笑笑,坐在他们的面前
自我介绍道:
“敝姓刘,叫我刘先生就可以了。”
陈祇言怎敢待漫,赶忙道:“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呵呵笑了二声,环顾了下四周:“我第一次来这儿,也是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样子
。没想到那两个老家伙连孙子都长这么大了,岁月不饶人呦……”
“您认识我爷爷?”缕儿满脸笑容的坐到刘老爷子的身边,俨然一副长辈杀手的乖巧模样
。
刘老爷子笑着点点头,“当然。”他说:“那幅被你弄坏的画,就是他给我的。以前要联
络很麻烦,所以……”
“老张原来也已经不在了啊。”他望着陈旧的天花板,深深的叹道。
他转向陈祇言:
“祇家的当家现在是你?”
“算是吧。”如果是暂时的意味而言。陈祇言也不想多解释些什么。
“你来找我,肯定是为了纸罢?”
“刘老爷子,您──”
老人慈祥的笑笑。
“我就是你在找的中间人。”
陈祇言听道,唰的一声,脸色发白的站了起来。
在他完全不晓得的情况下,他们竟摸上了线索,找到了真正想找的对象。
“别急,别急,看你的样子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待我慢慢来和你说……我和老张认识,几
十年前的事情了罢?那时他才刚结婚不久,很年轻。我也是透过别人介绍才认识他的。你
看那幅画。”
“嗯。有女人脚的那幅。”
“那是画路。那时抓得挺紧,老张就弄来了这二幅画,他如果要找我,就走画路过来,这
样安全。以前不像现在有电话,有网络,很方便,我们都用最传统的方法,安全至上。”
“那时候我刚到人间,很穷困,什么都要钱,要结婚要钱,要替我太太看病也要钱,幸好
我来之前,同事就告诉我,上来人间的时候,带几张纸上来,纸的价钱非常不错,要是有
需要就卖了它们。可是我自己没有门路卖,就请老张帮忙我转手。”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上来人间?”
“呵呵……过去的事了。”他笑道:“祇家的当家啊,老头子我呢,以前不是这个人间里
的,我是在阎王殿里工作,做的呢……就是纸啊,我以前,就是所谓的纸匠。”
是传说中的……“制作黄泉帛纸的……纸匠?”虽然知道这不仅是传说,但看见当事人真
正摆在眼前,陈祇言还是非常的惊讶。
纸的来源,竟然是纸匠!
他微笑点点头。
“当年不小心在阴间和我太太看对了眼,就豁出去,她投胎时跟着跑上来了。可惜当初带
出来的纸就这么一批,没有了。你爷爷可是我的大客户呐,以后你来茶馆,我叫我儿子给
你打折。”
“纸已经都没有了吗?一点都没有了吗?”这终于讲到陈祇言最担心的事。
“没有了,完全没有了。很遗憾。如今也不可能再回去拿。”
“啊……”
陈祇言深受打击,垂头丧气的坐回位子上。
刘老爷子安慰他道:“是已经没有了没错,不过呢,我儿子最近想开分店,还想做民宿。
”
“嗯?”陈祇言重新抬起头来,好像听懂他在讲什么,但不是很好的内容。
“我老人家空有技术,帮不上什么忙。我可以尽量做质地接近的纸给你,也许更适合你用
的纸,我当纸匠也不是二三年,虽然知道不可能回去了,但无论如何也还是常常的在思考
一些技术上的突破。”
“真的吗?您愿意帮我……做新的纸?”
“嗯。”他缓缓点头:“不过要请你帮我准备点材料,另外就是价钱方面──”
“这没问题。”
老人家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开始写起所需物品与价格。虽然高得惊人,但他还是认了。但
没想到缕儿跟着在旁边看,指道:
“这个我家里有,就卖你吧。我看看……这个价好了。”她拿起红笔,在纸上跟着写价。
“啊?”太贵了!不可能!
“小娃娃,妳开这么高啊?那爷爷我也提高一点价好了,免得妳赚少了。”
“爷爷别在意,唉呀,这边零改成八就好了……缕儿中午请您吃饭,您一定要留下来。”
“呵呵,老张有妳这漂亮孙女,难怪死不肯走。”
“爷爷讨厌啦──哈哈哈。”
“这……价钱可以谈一下吗?”陈祇言开始觉得印堂发黑,但老人和少女聊成一片,还叫
火狐狸出来跳转转圈,完全把他置之不理。
黑店!这两个人仙人跳啊!
陈祇言默默的播下电话,准备报警……喔不,是打电话给银行,把自己户头的美金全换成
台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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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祇言蹲在张家的门口,刚被仙人跳的他心灵受创,不管是亲情、友情,爱情都好,此刻
的他需要一点心灵上的慰藉。
他在台湾没有朋友,于是他播下电话,打给湘祝。
“喂?小祝。”
“干麻?”
听到湘祝凶巴巴的声音,他觉得好感动,有点热泪盈眶。
“小祝,我好想你。”
啪的一声,湘祝挂掉电话,从此之后湘祝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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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在工会大楼附近,大黑也有点感动,有点热泪盈眶。
最近湘祝都会到工会大楼找资料,大黑也想和湘祝一起上班,于是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
脖子上綑著早餐的鱼骨头饭团出发,走路到工会大楼去。不过可惜的是,工会大楼禁止宠
物进入,所以大黑被拒于门外。
虽然大黑被拒于门外,但他对湘祝不离不弃──所以他吃完了饭团后,就待在门口,被路
人玩玩,还帮忙老婆婆过马路。
最近他总是帮忙一个老婆婆过马路,老婆婆一开始觉得这猫的毛黑黑的不吉利,很讨厌他
;但自从大黑为了老婆婆而被机车撞飞后,老婆婆发现大黑其实是只很乖的猫,就对他好
了一点。
今天老婆婆抱着大黑,和大黑倾诉她不肖儿子的事情,大黑体贴的舔舔她的脸,老婆婆很
高兴,买了一个罐头给大黑。大黑收到了罐头,非常开心,抱着罐头继续窝在工会门口等
湘祝下班,但等著等著,又到了大黑最害怕的时间。
小学生的放学时间。
工会大楼的三百公尺外,有一间小学,所以这附近是小学生下课后的必经之路。小学生们
看见小动物,总喜欢白目的上去装熟一下,拉拉尾巴,或是笑闹欺负,大黑深受其害,前
二天一没注意,就被背著书包的白目小孩拎着尾巴吊起来,还被痛殴了一顿,连猫胡须都
差点被拔光了。
大黑左看看右看看,打算把罐头先藏起来避风头,却没想到,才走两步,眼前的罐头就被
抢了过去。
抬头一看,是提早放学的邪恶小学生集团。
大黑吓出一身冷汗。
“喵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哈哈哈笨猫!”
“哈哈哈!”
“喵呜呜呜呜──!”
大黑悲惨的抱住头,惨遭无情的围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手上拿着一张手机维修单的
湘祝,怒气冲冲的出现。
难……难道湘祝是来救我的?大黑觉得好感动。啊啊,果然湘祝还是对我……
“你们在干什么!”他对着小孩子们大吼,小孩子们吓得挫了一下。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一只猫!”湘祝愤怒的叫道,小孩子们正觉得自己死定了之时,
湘祝一把将小鬼们推开,说道:
“要这样欺负才对啊!”
语毕,一阵凌虐。
小孩子看着看着,吓得哭了,纷纷走避而去,从此之后觉得虐待动物是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再也不敢这么做了。
“真是一群没用的死小鬼!”湘祝鄙视道,无视于地上的大黑,扬长而去。
大黑有点热泪盈眶,炮灰的那一种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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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祝最近一直在二头跑,山上拔椿的工作已经很稳定了,他每天凌晨上去监工一下,盯个
进度,之后就开车下山,去工会的资料室里做调查。资料室说大不大,大概二层楼那么大
而已,里头的数十万份资料,搞得湘祝一个头二个大。
更糟的是,资料的电脑化建档是这几年才开始做的,所以那些资料绝大部份,是是文字的
型式,还是照年代编排,从档案夹外,只看得到一些可有可无的案件名称,类似“79年7
月梨山案”或是“61年5月猫空案”云云,湘祝破口大骂,只写个日期地名,谁找得到?
但问题是那个年代,工会还没有良好的建档概念,毕竟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档案,没
人想得到以后会搞得这么复杂。
于是,为了加快找资料的速度,虎姐将她的员工小粉红分发给湘祝帮忙。小粉红是个慌慌
张张,迷迷糊糊的漂亮女生,虽然她很热心,也很希望能帮上湘祝的忙,但最后做出来的
结果,总是弊多于利。
湘祝觉得自己被虎姐陷害了。虎姐肯定是不想让小粉红拖累其他人的进度,才把她塞过来
给自己。现在的湘祝只想拿一千块给小粉红,拜托她去巷子口喝下午茶,千万不要再进档
案室里。
可是小粉红很认真的说:“虎姐要我帮忙!”
“不……妳不用帮忙就是最大的帮忙了。”湘祝说完,小粉红突然惊叫一声,说她在茶水
间煎松饼,煎忘记了,于是踩着她那双粉红色水晶根高根鞋跳了出去。
湘祝开始头痛。他猜测小粉红的鞋子可能是和虎姐一起合购的。
就在小粉红跳出办公室二步后,她又喀啦喀啦的踩着高根鞋跑回来:“虎姐说,不可以抽
烟!”
“烦死了──”
湘祝把刚点上二秒的烟撵熄,心里暗骂她制造的厨房浓烟,很快就会超越自己。他心烦气
燥的走回资料室,开始一件一件的翻,他心想今天若是做到晚上七点还没结果,他就要回
家睡大觉,什么都不管了。
又翻了大概半个小时,小粉红不知为何还没回来,湘祝想到松饼,心想自己做得要死,小
粉红这女人该不会在底下自己一个人吃松饼享福吧?虽然本来就想叫她走远点,但仔细想
想又很生气,讲到食物,湘祝是完全不能妥协的。于是湘祝丢下资料,准备下楼抢松饼吃
。
结果才刚下楼,就看到走廊一片浓烟密布。
“哇,是怎样。”
湘祝身旁的星火一闪,震开浓烟替他开道。开玩笑,玩火的人连烟都搞不定,还想混饭吃
?他轻轻松松的走到浓烟的源头,整间茶水间都是黑烟,房间里倒著二个人,小粉红和风
神。
湘祝把火关掉,炉子上头只剩不知道是碳还是松饼的东西。他打开抽风机,再开窗户,之
后用马克杯倒了整杯冷水,往他们二人的头上浇。没隔多久,风神醒了过来。
“咳咳、咳……”风神崩溃的爬起身,企图爬出茶水间。湘祝把他扶起,丢到茶水间的沙
发上,再把昏厥的小粉红丢上另一张沙发。
风神是工会里的另一名员工,虽然是武打实力派,但很不幸的,是他持有程式设计师执照
,还会修电脑,于是惨烈的被贬嫡到资料室做电脑化建档的文书类苦工,从此不得脱身。
“小粉红这女人……”风神接过湘祝给的开水,一口气灌光:“差点被她给杀了。”
“是怎样?”虽然湘祝不是很想知道。但礼貌上还是问一下。
风神虚弱的说:“我在楼下打字,看见浓烟……冲进这里一看,小粉红在关火,我想说去
帮忙,结果她一直尖叫,拿着锅盖好像滑倒了……”
于是滑倒的小粉红就用锅盖把风神给敲昏。接下来她自己也跌倒撞到头晕过去。以上。
“喔。”湘祝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发问。
确认小粉红没啥事后,两个男人动手把厨房清理干净,湘祝认命的自己煎松饼,风神在旁
边帮着吃,夸奖湘祝的手艺比小粉红好。
湘祝回想刚才那锅碳,觉得手艺要比小粉红好,应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之后他们两个泡
了红茶,看电视闲聊一番,小粉红终于醒了。
“呀啊!”
她惊呼一声,好像从什么可怕的梦中醒来。
“妳醒啦?”
“湘祝!”她握著自己满手闪亮亮的水晶指甲叫道:“我刚刚梦到你!”
“梦到我?梦到什么?”在三途河另一端的花田和妳招手吗?
“这边。”
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路冲上楼去,湘祝和风神在后头追着,小粉红停在资料室的其中
一个架子下,指著架上道:“我梦到……就是这里,你从这里拿资料,大喊了一声‘找到
了!’。”
“啊?”
“去看看。”风神从后面推他。
虽然知道小粉红好像有占卜的能力,但有这么神吗?湘祝半信半疑的问道:“哪一份?”
“你就随便拿就好。”风神一脸老经验貌。
“好吧……”湘祝动手,真的是随手选了份资料拿下,资料的抬头上写着“xx年7月台南
任家事件”,他翻了几页,脸色是由黑翻白。
“找到了!”
就和小粉红说的一模一样。找到了!
“恭喜啊。”风神凑上来看:“不过找到什么?”
小粉红在一旁开心的拍手欢呼,湘祝这下子真的不能不承认她很厉害了。
台南任家事件。湘祝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任家一定是这个案子的主轴,他冲回办公室,
借了电话打给陆癸:
“小癸,你出院了没?”
“师父──”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陆癸沮丧的声音,住院了这么多天,师父总算想起他
的存在了:
“求求你快救我出去。”
“我去接你,你能动了吗?不能动也没关系,我们开车。”
“喔,好啊。”现在只要能保他出院,他什么都肯做。
二个小时后,他们办妥了离院手续,湘祝开车载着小粉红及凑热闹的风神、陆癸一行人一
起上山,到了目的地后,湘祝拿出传统罗盘,标定位置。
“小癸,你站这里。”
“是。”
“然后你用心看看,附近有什么东西。”
“嗯……”
陆癸用心观看中,于是湘祝应观众要求解释:“这个位置,就是一开始发现宋家人的地点
,他们的车子就是停在这边,一家三口站在车顶上,手牵着手,往外看。”
风神道:“那我知道,就是纸人那个案子的起源嘛,被恶灵所害的宋家人。”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们会……”他比划道:“附身或死于非命就算了,为什么会做出这
样的动作,这很不合逻辑,一般东方的灵很少做这样的事。通常会有特别的理由,但我一
直猜不透。”
“所以我在想,这可能是个展示的动作。我记得这附近还没烧光前,树并不高,如果站在
车顶上,是不是可以看得很清楚?”
“让宋家人看周围?”
“正好相反,”他说:“是要把宋家人放在车顶上,给某人看,做为示威,警告对方,或
是做为诱饵,叫对方下来。”
“给谁?”风神又问道。
“任家人。你看那边的一排房子,后头也有,对面的山上有很多房子。如果有望远镜,我
想都可以看见这儿,”
“这里的恶灵,恐怕是某人封在这个区域中的,我猜是台南任家。如果任家的后代还在,
肯定住在对面山上其中一间可以监视此处的屋子里,就算没有,至少有一间房子一定是他
们的。”
“可是任家……应该已经不在了啊。”
“所以是猜的囉,小癸,有看到什么吗?”
“嗯……”陆癸皱眉,指向前方:“那一间,最小间的,气和周围都不一样。”
“好,走!”
湘祝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