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轮胎辗过夏日的柏油路，发出黏腻的剥剥声响，公共
汽车靠站停下了，气阀式活动门嘶地一声退开，男孩第一个走
上阶梯，他很快就选择了司机正后方的靠边单人位置坐下。
这一站可是大站，在他之后，人潮鱼贯而入，迅速填满了
每一个位置与整个车厢，这时，一名身形蹒跚的老头子慢慢踏
上阶梯，他得扶著铁栏杆，才能小步小步前进，最后他碰巧站
在男孩的位置旁，一双眼睛又老又皱，身上还有老人特有的酸
臭味。
于是男孩别开了眼神，偏偏这么一转，就看见旁边壁上写
著“博爱座”三个大字。
怎么办？
男孩处变不惊，作势打了一个几可乱真的呵欠，熟练地从
背包中抽出耳机，前奏才刚刚响起，他已经像一束饱满稻穗般
靠着墙壁入睡了。
这一觉睡得跟往常一样舒服，毕竟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宛如童
年的摇篮，隐隐约约之间，男孩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道纤细
倩影轻轻闪逝，他笑着追逐，最后融入温暖甜美的粉红色光晕
中。
忽然，男孩醒过来了。公共汽车依然行驶著，但周围已不再充
满嘈杂的人声，他左顾右盼，不只老头子不见了，整台公共汽车上
根本只剩下他一个人。
哇，太幸运了吧？
窗外阳光明媚，车内冷气清凉，男孩顿时心情大好，虽然
不晓得大家都在哪站先下了，但距离他要去的末站还有一半路
程，这真是一段难得清幽的独享时光。
这时公共汽车又靠站了，车门一开，一抹身影款款走了上来，
男孩眼睛一亮，立刻就被眼前这名穿着细肩带粉色碎花洋装的
美少女吸引注意。忽然，少女与男孩对上了眼，她巧笑倩兮，
竟然直直朝男孩走了过来，然后就站在原本老人所站的那个位
置上。
男孩红著脸别开视线，心跳加速。他想：难道今天是我的
幸运日？正是我喜欢的类型耶，而且这么多空位不坐，偏偏站
在我旁边，很明显是在给我机会啊。
正当他满脑子转着要不要开口搭讪的思绪时，少女忽然微
微俯了身，两侧短发柔俏地贴著雪白脸颊，还没说话，男孩立
刻闻到一股茉莉花香。
“很困难吗？”
瞬间，男孩对少女的发问一头雾水，他直觉想要发出一声
“啊？”
但是少女的左手已经握著一根珍珠奶茶的吸管，却是坚硬
的不锈钢材质，上头开着许多圆形小孔，就当男孩把脖子伸长
的那一刻，她优雅且笔直地往前一递，锐利尖端立即刺入男孩
的薄嫩皮肤、钻开肌肉、贯穿了男孩的声带与喉咙。
于是，男孩的疑问声，就变成了虚弱而近乎无声的“ㄏㄚ”。
直到疼痛螫醒神经的那一刹那，男孩才真正吓坏了，可是
他还没反应过来，少女已经伸手扶住垂直的铁栏杆，宛如拆下
一根麦杆似的，一条空心的铁棍已然握在手上，她再往铁棍的
中间轻轻一旋，又拆解成三根铁棍，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切口
是斜的。
“别乱动哦。”少女温柔提醒著，一根铁棍狠狠插进男孩
的大腿，直接深入下面的软垫，另外两根铁棍贯穿男孩的手掌
，把他钉死在椅背上。鲜血咕噜咕噜从铁棍管口中冒出来囉，
好像摇过的可口可乐的开瓶瞬间，充满了喜悦的张力。
男孩疼痛得用力尖叫，但是他没有喉咙与声带，只能像漏
气的瓦斯一样发出或长或短的“ㄏㄚ──”声，简直比蚊子振
翅还要几不可闻。
“呵呵，很困难吗？”少女捧著男孩哭泣扭曲的脸庞，她
双手的高温几乎将男孩的嫩肌烫出水泡，“不只是那位老先生
，还有老太太，还有孕妇，还有残障或行动不便者，你究竟视
而不见多少次了呢？”
男孩疯狂摇头，他不晓得眼前这名少女是何方罗刹，但听
她所说的，就晓得是在责备他没有礼让。于是他手掌虽痛，却
奋力伸长了食指，拼命用眼神示意少女看。
“一？你的意思是刚才那只是第一次吗？”
男孩赶紧点头如捣蒜，喉间不断发出嘶嘶声，眼睛眨呀眨
的，泪珠瀑布般滚下。
“嗯……原来只是第一次啊。”少女陷入了思考，微微歪
了头，浏海抵在秀气的柳眉上，良久后，她甜腻的笑了。
“一次，也不行。”
男孩疯狂挣扎，脖子上全是青筋，手脚用力抽拔，鲜血溅
了满地，喉头的铁管更是如同排水孔般喷出一阵又一阵的腥红。
但少女对男孩的拼死挣扎毫不介意，反而好整以暇地欣赏
他的求生秀，终于，男孩好不容易让插住左手掌的铁棍松动之
际，少女又伸出了手，再把铁管按得更深更紧。“嘻嘻，别急
，还有最后一道菜呢。”
少女不理会男孩绝望的眼神，只小心翼翼地固定住他的脸
，然后将纤细的手指朝男孩双眼伸去，男孩惊骇地想转头，他
以为少女想把他眼睛戳瞎，没想到少女只是轻轻揪住了他的眼
皮，对他说道：“也许你只是没看见吧，没关系，以后你都会
看得见了。”
瞬间，少女双指用力一拧，竟硬生生把男孩的眼皮给撕掉
，但因为力道过大，所以连着眉毛跟额角的皮都被剥下来了，
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组织。
“等等，还有一边噢。”
少女再次动手，这次撕得也不规则，眼皮连着颧骨的皮被
扒下来，看起来宛如一块可笑的胎记。
然后少女将两块皮丢在男孩的裤子上，像是丢了两片纸屑
似的洒脱写意，男孩简直要崩溃了，失血过多让他感觉浑身乏
力，剧烈的疼痛已经转为麻痺，他想阖上双眼，但那两颗圆圆
的眼珠子只能曝露在空气中，渐渐被滚烫的鲜血染红。
在失去意识的人生的最后一幕，男孩看见短发少女踏着轻
快的脚步，走下公共汽车，而且不忘笑着跟司机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