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墨画物成形的能力,在住进大宅以后,渐渐的就像融化的冰块一样消失不见,就连以
前偶尔会看见的异物,现在也完全看不见了。
告诉伯祖,伯祖只是笑笑,问洗墨感觉如何。
洗墨想想,虽然能力消失了,他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就跟从前他能够自由的画画时
一样;但洗墨也不特别高兴,因为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回到以前的那个家。
上了高中以后,他偶尔会回祖父家,有一两次不小心碰上了父亲,父亲总是慌忙的带着
母亲还有才四岁小妹妹离开,而祖父只会跟他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之类的高调。
他知道祖父为的是伯祖名下那几乎占据了整座山头的大宅,以及那大宅周围的地契;不
只是祖父,所有柳家的人都在贪那座宅子。
亲戚们在他面前骂祖父跟父亲薄情,亲生的儿孙就这样丢给个外姓的伯伯养,背地里说
他阴阳怪气,不是自闭就是脑子有毛病,难怪父亲不要他。
即使有一整座山头的地契,伯祖过得生活却简朴到极限的地步,他还没到大宅以前,一
锅清粥跟一碟酱菜就是伯祖整天的三餐,重衣常抱怨伯祖老是吃得不好,身子都给弄差
了。
自从他去了,伯祖怕孩子在长,吃得不好长得就不好,所以三餐才多了鸡鱼猪肉,可是
花费也变多了,虽然伯祖年轻时当公务员,无妻无子又有一大笔退休金,可是总有用完
的时候。
原本他透过祖父向父亲讨生活费,前两年还每个月都汇,可是渐渐的汇来的钱渐渐变少
,间隔也越拖越长,祖父提醒他,家里有个小妹妹,开销不小,要他知足感恩,不要要
求太多。
“洗墨,不要求他们,”伯祖按着他的肩膀,“伯祖养得起你,用不着他们施舍。”
从那以后,洗墨再也没回过祖父那里。
伯祖对他好,真心的对他好,或许一开始只是同情一个小孩被家人抛弃,送到伯祖这孤
老头这边。
但是在教养、生活上,伯祖却没有丝毫遗漏,仔细的养育著洗墨。
洗墨高中的时候,回家看到躺在竹躺椅上小睡的伯祖,总是会忍不住站在几步的距离外
,就这样看着伯祖。
布满斑、皱折的老手总是慈爱又温暖的拍著洗墨,越来越苍老的容颜,在看着洗墨的时
后,从来没有失去他眼里的关爱。
洗墨很害怕,非常的害怕。
在竹躺椅上的老人,是真的睡着,还是就这样静静的离开人世了?
每次伯祖醒来的时候,洗墨才暗暗的吐出哽在胸中的那口气,安心的走向伯祖。
当他升上高三那年,重衣突然不来了,只是留下几片盘子大的鳞片。
“她要蜕皮,可能没上几个月不会出房门吧,”伯祖拿着鳞片笑着说,“跟她讨了许久
,总算是肯给我了。”
伯祖渐渐的,除了到书房画画以外,就只能在房里休息,连每日都一定要照看得小菜园
都只能让洗墨代为照顾。
“黑仔,黑仔,”伯祖过世前,紧紧的握著洗墨的手,“我一生孤寡,老来有你陪伴,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伯祖…”洗墨红着眼眶,喉咙发热,千头万绪却说不出什么来。
“黑仔,你的天赋没有错,你要接受它…”伯祖叹口气,“那就是你,你的心、你的肉
,你的一切啊……”
“我知道,伯祖…我知道……”洗墨点着头,眼泪不停的落。
“重衣…重衣………”伯祖望着天花板,眼神却像是看透过去了一般,“我走了,走了
……”
伯祖慢慢的闭上眼,吐出最后一口气,嘴边却带着满足的微笑。
洗墨趴在床边哭了许久,才勉强起身打电话,联络好伯祖之前就吩咐准备好的事情后,
走出房间,走入书房。
那幅他小学时梦中所画,火焰般的鸟依旧垂首等待,空白的眼睛被点上的时候。
用手指沾起桌上的颜料,洗墨毫不犹豫的,在火鸟的眼睛点上红色颜料。
瞬间,画上的火焰飞扬了起来,火鸟昂首欢鸣,翅膀一掀一搧,艳红的羽毛四处飞扬,
几下就往书房外冲去。
火鸟一边在大宅上空徘徊,一边高昂的鸣叫着,徘徊了几圈便离去。
洗墨站在院子里看着火鸟慢慢飞远的红影,一个溼润带着倒刺的东西碰上他的脸,转身
一看,只见一头站着跟他平高的金瞳巨兽正舔着他脸颊上的泪痕。
“是的,我会接受你,”洗墨抱住巨兽的脖子,这个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
过的分身,“因为你就是我。”
‘他走了,走了。’巨兽没有开口,洗墨却知道牠在说些什么。
“没错,他走了,就剩我跟你了……”
巨兽张口发出狮吼,如同代替洗墨般,带着悲伤及哀悼的吼声,回荡在大宅里……